他是故意的嗎？不對，他肯定就是故意的！

    顧陽咬牙，耳朵控制不住的紅了。

    以前陸言就經(jīng)常愛捉弄他，每次都笑瞇瞇的，把他逗得渾身發(fā)軟了，還要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像是在問你怎么了?？伤趺戳?，陸言不是最清楚的那個嗎？！陸言就是喜歡看他羞窘到忍不住哭出來的樣子。太壞了！

    顧陽氣呼呼，可電梯里就那么大點地方，他躲都沒得躲，只能繼續(xù)往角落里縮，整個人都快變成一張餅貼在墻上了。

    可這并沒什么用。

    陸言稍微一抬手，就又碰到了。

    顧陽憋著氣，繼續(xù)躲開。

    可他還來。

    一次是不小心，第二次是意外，第三次這怎么都說不過去了吧！

    顧陽忍了忍，這下真的忍不了了，倏地炸毛，也不管什么陌生不陌生了，眼睛瞪得溜圓，不客氣地沖著陸言瞪了一眼。

    陸言愣了一下，倒是有點意料之外了。兩次碰見這個少年，都很靦腆乖巧的樣子，動不動就臉紅，每次看到自己的反應(yīng)都太好玩了，忍不住就想逗一下。他承認(rèn)第一次是故意的，帶點試探的意思，但后面就是純屬為了避讓電梯里其他人不小心的了。

    看來是把人惹毛了，可陸言也不算冤。他看到身旁少年炸呼呼的樣子，就像一只張牙舞爪的小貓，奶兇奶兇的，真是越看越可愛。

    陸言看人生氣了，立刻柔和了神情，對著他彎彎唇角，看起來特別真誠的樣子，低聲說：抱歉。

    顧陽垂眼和他對視上，板著臉，僵硬地說：沒事。

    只不過，那藏在奶油金短發(fā)下，白里透粉的耳朵，很是惹眼，完全暴露了主人一點都不淡定的心緒。

    陸言當(dāng)然注意到了，表面平靜，實際心里卻有種奇妙的興奮感。

    太可愛了。

    真想親一下他的耳朵。

    第5章 削皮

    電梯里，跟著陸言的特助也看到了這一幕，表情有些復(fù)雜，剛才和那個少年碰來碰去的是他們老板？那么幼稚？

    特助默默，當(dāng)自己什么都沒看見。

    電梯到了，顧陽立刻順著人流出去，跟逃跑似的。

    陸言則是慢悠悠的，嘴角勾起一絲弧度，不是平日里應(yīng)付客戶的客氣，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愉悅。

    特助有點納悶，但也不多問，只說：老板，接下來去哪？

    陸言：不是有個會要開嗎？回公司。

    特助您老也記得還有會要開呀。

    陸言這樣身份的人，來醫(yī)院都是被供著的那種，有專家負(fù)責(zé)，不需要排隊等，很快就復(fù)診完可以離開，只是陸總不知為什么磨蹭，現(xiàn)在趕回公司，也不過正好踩著開會的點而已。

    陸言卻一點都不急，慵懶地托著下巴，想到董事會那幾個不安分的人，不禁冷笑。真正該急的，是他們吧。

    另一邊。

    顧陽快步走向顧父顧母的病房。準(zhǔn)備替他們收拾行李，辦出院手續(xù)。

    只不過，才剛走近病房，還沒進(jìn)去，他就聽到了一道帶著明顯嫌惡的聲音。

    看吧，你們都住院了，那家伙在哪？一點都不知道感恩，真是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

    顧父的聲音隨即響起，不太贊同，哥，你這話說得過分了，孩子不用上學(xué)嗎？他今天期末考，昨天一接到電話他就趕過來了，還陪床照顧了我一晚上。

    那是他應(yīng)該做的，你們好心養(yǎng)他那么大，換做是我，我可不會對一個外人那么好。而且，這都什么時間了，考試早就結(jié)束了吧？要有心，早該來了。別嫌我說太多，我這個親哥還會害你不成？他都這么大了，心眼肯定不少，你們老是對他那么好，他說不定還覺得理所當(dāng)然，還以為你們辛辛苦苦賺的錢都該歸他，那就心寒咯。

    這樣的話，顧陽聽得多了，現(xiàn)在再聽見，已經(jīng)有些麻木了。

    他剛才還泛著紅的臉，一下散了去，嘴唇微微發(fā)白，像木頭一樣僵在原地。

    大伯一直那么討厭他，就是因為他是收養(yǎng)的，和他們并沒有任何的血緣關(guān)系。

    十七年前，顧母生下了一個兒子，但因為家里經(jīng)濟狀況太差，背負(fù)債務(wù)，實在難以養(yǎng)個孩子。而顧父的哥哥大嫂又生不出孩子，這樣一來，就有了過繼孩子的提議。說什么都是顧家的，誰養(yǎng)都一樣，而且還能隨時看看孩子，以后舍不得了就接回去。

    顧父顧母在那樣的困難情況下，猶豫許久，還真答應(yīng)了，后來再回想起來，實在是覺得蠢得可以。孩子跟大伯久了，那自然就是認(rèn)了大伯伯母做爸媽的，哪里還會認(rèn)他們。等顧父顧母抓住一切機遇做生意開廠，還清債務(wù)，辛苦賺錢，家里條件變好之后，孩子早已經(jīng)是大伯家的了。他們厚著臉皮開口，孩子也不肯跟他們。

    如果說，他們能再生一個孩子，這還好點，可偏偏，顧母在那幾年一心想著賺錢，cao勞過度，把身體給熬壞了，已經(jīng)懷不上孩子了。最終，他們決定領(lǐng)養(yǎng)一個孩子。

    被領(lǐng)養(yǎng)的那個孩子，就是顧陽。

    不知該說幸運，還是湊巧，他們排隊不到一年，就領(lǐng)養(yǎng)到了一個身體健康的孩子，而且還和他們原本的兒子是同一年出生的。

    以前，顧陽不明白，為什么大伯那么討厭他。堂弟調(diào)皮摔壞了大伯的東西，大伯不責(zé)怪，只關(guān)心堂弟有沒有受傷，而他即便什么都沒做，大伯對他也是一副冷臉。他和堂弟同時待在客廳，他在看書，堂弟瞎跑摔跤了，大伯也要罵他這么沒良心，是不是巴不得弟弟受傷。

    顧陽一直想不通，大伯對他的惡意怎么這么大。但等后來，他知道自己是被收養(yǎng)的，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因為，他就是一個替代品啊，鳩占鵲巢，霸占了原本該屬于堂弟的位置，享受了他的一切。

    顧陽站在病房外面，給自己一分鐘平靜了心緒，然后若無其事地推開門。

    他的出現(xiàn)，讓病房陷入了瞬間的安靜。

    是堂弟顧興輝先打破了安靜，看著他嘲諷笑道：大少爺終于知道來啦。

    大少爺，這是大伯慣常對他的稱呼，聽著就讓人覺得很不舒服。大伯認(rèn)為顧父顧母養(yǎng)著顧陽完全就是浪費錢，跟供著一個大少爺似的，得不償失。

    而顧父顧母的親生兒子，顧興輝，當(dāng)然也很討厭他。顧陽被收養(yǎng)沒多久，大伯就告訴了顧興輝事實，讓他提防著這個外人，這是顧父他們糊涂，放進(jìn)家里來的一只狼，遲早會把本該屬于他的東西搶走。

    大伯和堂弟一個戰(zhàn)線，顧陽直接被劃分到了對立面，顧父顧母在中間，為難了很多年。畢竟，手心手背都是rou，而且，顧興輝是血濃于水的親兒子，對著他，顧父顧母總覺得虧欠了，下意識的討好，生怕顧興輝不喜歡他們。

    就像現(xiàn)在，顧興輝諷刺顧陽，顧母聽著很是尷尬為難，連忙說：興輝，那是你哥，好好叫人。

    顧陽微微笑了一下，并不在意的樣子，轉(zhuǎn)頭就說：我去辦手續(xù)吧。

    他正要去床頭柜拉抽屜拿單子，大伯就說：你伯母早就去一樓辦了，等你來，天都要黑了。

    顧陽掃了一眼外面白晃晃的太陽，扯扯嘴角，就轉(zhuǎn)身去收拾行李。

    大伯大男子主義，當(dāng)然不會愿意收拾，床上那個行李袋自然是伯母收拾到一半的，衣服什么已經(jīng)裝好了，剩下就是一些零碎的東西。顧陽來回拿著東西一一裝進(jìn)袋子里。

    顧興輝看他那模樣，只覺得他假惺惺裝乖，惡心得要命。但如果顧陽不做這些的話，顧興輝會更加不爽，吃他們住他們的，包攬所有家務(wù)雜事難道不應(yīng)該？

    顧陽要把柜子上的那袋水果收起來的時候，顧興輝說：我餓了。

    顧母：馬上就能去吃飯了，要不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吧。

    她看到顧陽手上拎著的袋子，說：興輝，吃水果嗎？

    顧興輝撇了撇嘴，不太情愿，可也沒別的什么吃，好吧。

    點了頭，但他沒動，就是坐著等吃。

    顧母手臂骨折了，顧父腿上有傷，顯然都不方便。大伯又是一貫等著伯母弄好一切的。所以，只能是顧陽去削皮。

    他拿了個大個的水蜜桃，洗掉毛毛，動作有些生澀地削皮。原本他應(yīng)該是很熟練的，可他不是真正十七歲不到的顧陽，他多活了十年，而在那些年里，他被寵得已經(jīng)很久沒碰過水果刀了，導(dǎo)致現(xiàn)在他削皮的動作磕磕絆絆，力道控制不均，有些連皮帶rou削了下來。大伯看到了，忍不住嘖嘖：這扔了多少rou，浪費。

    嘴上嫌棄著，但顧陽削完皮之后，他吃起來倒是一點都不客氣。

    顧興輝接過的時候，讓顧陽切成兩半，然后他把其中一半隨意地分給了顧母。顧母接過，臉上滿滿的都是遮掩不住的高興。

    病房里，幾個人都在吃桃子，氣氛其樂融融。

    但顧陽身處其中，卻莫名有種微妙的隔閡感，似乎這份歡喜和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

    他起身，去洗手間洗水果刀，指尖上有殘留的桃子汁水。

    他看了一眼，將手指遞到唇邊，吮了一下。

    酸的。

    第6章 上車

    從醫(yī)院出來，他們一行人去了家常去的菜館，算是有點出院去晦氣的意思。

    這頓飯錢自然是由顧父顧母出。當(dāng)初，他們家里困難的時候，顧父的哥哥幫了很多忙，現(xiàn)在他們經(jīng)濟情況變好了，理所當(dāng)然的在各方面還人情債。

    顧父推菜單過去，讓大伯點菜，想吃什么就點什么。

    大伯點了條清蒸魚，就把菜單遞給顧興輝說：我不挑，什么都能吃，關(guān)鍵看孩子喜歡吃什么。

    顧興輝掃了一圈菜單，理所當(dāng)然地點了豉油蝦，烤雞，蒜香骨，東坡rou，砂鍋豆腐。

    然后才把菜單放下，顧母問顧陽想吃什么，顧陽想了一下菜的數(shù)量，已經(jīng)夠多了，就搖搖頭。

    顧母便加了個青菜，讓服務(wù)員下單。

    大人在餐桌上聊天，顧興輝捧著手機打游戲，顧陽則是坐在那，計算著時間，待會再去學(xué)校大概要幾點了，還有就是暑假的計劃。

    沒過多久，菜品就一個接一個的上桌。

    這個點，大家都餓了，誘人的香味飄散開來，引得人食指大動，立刻拿起筷子開吃。

    顧家沒有吃飯不說話的規(guī)矩，反倒是餐桌上吃著東西更加放松，不時的閑聊。

    以往，顧陽都很懂事禮貌，說上幾句話。但今天，卻意外的有些沉默。

    只是，顧父他們忙著招呼大伯，聊得熱鬧，一時沒注意到這樣的細(xì)節(jié)。顧陽想著事，有些心不在焉地吃著，但即便如此，他吃飯的動作依然有種難言的優(yōu)雅氣質(zhì)，渾然天成，像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自然又矜貴，十分的賞心悅目。

    仿佛是哪里來的貴族小少爺。

    顧母因為手骨折了，夾菜并不方便，是用勺子吃的，顧陽心細(xì)注意到了，拿起公筷，替顧母夾菜。顧母碗里突然多了想吃的菜，不禁一笑。

    顧興輝也看見了，心里冷哼，暗暗嘲他又在裝模作樣。而且看著顧陽吃飯的動作，就算很討厭顧陽這個人，也不得不承認(rèn)，他那張精致好看的臉確實很養(yǎng)眼。

    顧興輝腦子里閃過班上同學(xué)說顧陽是校草什么之類的話，反感的情緒更重。他看到顧陽夾菜，猛地伸出筷子，先一步搶占了顧陽想夾的蝦，笑了一下，然后把那只蝦放到伯母碗里，說：媽，吃蝦。

    接下來，有幾次，都是顧陽要夾哪個，顧興輝就故意跟他對著干。顧陽不跟他爭，想都不想就轉(zhuǎn)而吃別的?？蛇@樣一來，顧興輝就像是一拳打進(jìn)了棉花里，特別不得勁，臉色更不好看了。

    顧陽并不在意他的心情，對于他的巨大敵意也早就習(xí)慣了。

    其實，顧陽真心覺得沒必要，他從來就沒想過要什么家產(chǎn)。就算是親生父母，他們賺的錢，也是他們自己的，和自己無關(guān)。更何況，他們還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他光是平時花每一筆錢，都有種負(fù)債的罪惡感，又怎么可能覬覦那些不屬于他的東西。即便不算上一輩子的年齡，他也快成年了，需要錢的話，他可以自己賺，不是他的東西，他一絲想法都沒有。

    重活一世，顧父顧母健康活著，他最大的心愿就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

    其余的，他可以靠自己去爭取。

    半個多小時，吃完晚飯。

    已經(jīng)六點半了。

    顧陽的行李還在學(xué)校，沒收拾拿回來，他得趕緊去拿。

    只是顧父顧母現(xiàn)在有傷，都是開不了車的，顧父就開口讓他哥幫忙。

    大伯一口答應(yīng)，然后又說：他馬上都十九歲了，那么大個人了，還要接送？別把孩子養(yǎng)得那么嬌氣，該鍛煉一下他的獨立能力，難道真做個大少爺，去哪都有專門的司機不成。

    十九歲，這當(dāng)然是大人們特有的虛歲計算方式，在原本的周歲基礎(chǔ)上讓你硬生生老了兩歲。

    顧陽沒有辯駁，點頭也跟顧父說，可以自己回校，有直達(dá)的公交車，很方便，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

    顧母皺眉：學(xué)期末那么多行李，你一個人怎么拿得動。

    顧陽說：宿舍很多東西都不用拿回來，就一個棉被袋，蚊帳竹席我可以開學(xué)的時候自己洗。沒多少東西，我拿得動。

    他說得有理有據(jù)，懂事堅定，向來又是讓人放心的。于是顧母也不多說什么了，就順著點頭了。

    大伯被他那么一頓搶臺詞，諷刺的話也沒得說了，就黑著臉不吭聲。

    顧陽當(dāng)沒看見一樣，道別之后就先離開去公交站了。這樣，他反倒樂得輕松。大伯不想接送他，他也不想坐大伯的車啊。兩輩子加起來相處那么久，他已經(jīng)看夠大伯嫌棄他的嘴臉了，實在懶得繼續(xù)掩蓋自己的情緒去討好一個明顯討厭自己的人。

    因為擔(dān)心學(xué)校關(guān)門，顧陽動作下意識加快，收拾好東西，再掃了一圈，看有沒有什么忘了的，就提著東西往校門口走。

    公交車站離學(xué)校不遠(yuǎn)，但也算不上近，他提著行李走過去，還是有些勉強的。

    更倒霉的是，他剛走過去的時候，一輛公交車開走了。

    提著大大的棉被袋子，有些笨重，跑那幾步也沒用，顧陽就干脆放慢了步子，慢吞吞走過去。

    這時，一輛銀灰色的高級轎車駛過，經(jīng)過他身旁時，停了下來。

    車窗徐徐落下，露出一張冷峻的側(cè)臉。

    又是陸言。

    他坐在車?yán)铮樕?，但在看向顧陽的時候，眼神不自覺就柔和了些，好像有了溫度。

    剛剛處理完公司里的事情，陸言心情并算不上好，冷漠地看著車窗外，車內(nèi)氣壓低得讓司機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背后直冒冷汗。

    無意間，陸言看到了路邊走著的纖瘦背影，有些眼熟。

    還沒回過神來，他就已經(jīng)下意識讓司機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