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芳指著地上：“骨頭！”

    大黃再次低下它高貴的腦袋，聞到一絲香味兒，使勁嗅嗅，又是雞骨頭？不由得朝西邊看看，今兒的太陽打那邊出來的？一向喜歡捉弄它的傻小芳改了性？不會被鬼東西附身了吧。

    張小芳當(dāng)真生氣了，“方劍平, 它啥意思？”

    大黃狗很精, 看池塘是一把好手。

    方劍平也聽不少人說這狗懂事。所以家家戶戶日子艱難也同意養(yǎng)它?？伤鏇]想到大黃這么有靈性。

    “它在想今天是不是過年吧?！?/br>
    張小芳：“我才——”看到大黃銜起骨頭鉆進(jìn)小房子, 給張小芳一個冷酷的背影，頓時忍不住罵, “狗東西！”

    方劍平又險些嗆著，因為他不由得想起張支書就是這么罵小芳。

    以免自己被嗆死就把盆給她，空出來的手拉著她的手臂，“出來這么久你爹娘該著急了?！?/br>
    張小芳想說, 也是你爹娘。緊接著想想他倆的婚事是假的，這邊好像不需要新女婿改口，有的喊岳父岳母“叔和嬸”，有的喊“大伯和大娘”。方劍平改口反而奇怪。

    “我們不能再從這條路。從南邊?！睆埿》贾钢线?。

    南邊就是養(yǎng)豬場，養(yǎng)豬場再往西就是牛棚，牛棚再往西五六十米就是知青點。

    為了喂豬養(yǎng)牛方便，南邊也弄了一條路，雖然沒有村子里的大路寬敞但也很平整。昨天下過雨路上也不是很泥濘。

    方劍平朝村子里看一下，她奶奶還在路邊站著，身邊圍著不少人。雖然聽不見她說什么，肯定在說張小芳的不是。還有可能跟人說，“等憨小芳過來，看我咋收拾她?！?/br>
    “走吧。”方劍平拽著她往南去。

    看池塘的小房子也在南邊，路過小房子大黃呲溜一下出來。

    方劍平嚇一跳，扭頭看去，跟大黃四目相對。

    大黃忍不?。骸巴敉簦　?/br>
    張小芳瞪大眼睛：“汪啥汪？就你會汪？汪汪！”

    大黃淡淡地瞥她一眼，慢悠悠回屋。

    “狗東西啥意思？”

    方劍平想說，嫌你幼稚的跟個小孩似的。然而這話說出來她非得跳腳，“大黃可能以為咱們是外村人。出來一看是咱們很生氣，那么多路不走干嘛走這邊，害得它正啃著骨頭跑出來?！?/br>
    張小芳也覺得是這個意思，可原主看不懂，“沒騙我？”

    “我騙你有什么好處？快回家吧?！崩魅ァ?/br>
    張小芳點一下腦袋，任由他牽著。不過走到一半她停下來。

    方劍平疑惑不解。

    張小芳轉(zhuǎn)向北。

    大路南邊房子少，多是已經(jīng)分還沒錢蓋的宅基地。這些宅基地沒荒著也沒種樹，一棵樹得十來年，快到適婚年齡的小伙子們可等不了這么久。宅基地上的東西不需要交公，很多人就在宅基地上種糧食蔬菜。

    初冬時節(jié)，玉米高粱都收下去了。宅基地上干凈的不見一絲荒草，全是矮矮的作物，以至于能透過宅基地清楚地看到二十米開外大路上的情況。

    方劍平看到張小芳的二嬸和奶奶頓時明白她又想撩她們，“小芳，叔和嬸該著急了?！?/br>
    “一下，就一下。”張小芳大聲喊，“老太婆，我在這兒，快來啊?！闭f完拉著他就跑。

    方劍平猝不及防，踉踉蹌蹌跟上去，待他穩(wěn)住身體就聽到身后罵罵咧咧，什么傻東西，什么我日你老娘等等污言穢語不堪入耳。

    “你招惹她干嘛？”方劍平不好說太嚴(yán)厲，怕她聽不懂還生氣。

    張小芳：“好玩啊。”

    “罵你沒聽見？”方劍平問。

    張小芳點頭：“她是我奶奶，我爹的娘，罵難聽了也是罵她自己。你沒聽見她除了連我娘一塊罵，就只能罵我憨罵我傻?！?/br>
    “你還知道她罵你娘？”

    張小芳想想往事，“我不招惹她也罵。一天三罵，罵我娘肚子不爭氣，罵我爹眼瞎，找個啥樣的不好，找我娘家里那么窮還不爭氣的。還罵我爹有了媳婦忘了娘?！鳖D了頓，“氣不氣她都得罵，干嘛不氣她？”

    方劍平被說服了。隨即想到不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br>
    張小芳忍不住打量他。

    方劍平被她看得心驚膽戰(zhàn)，“你你干嘛？”

    “又不打你，看你嚇的?！睆埿》紦u了搖頭，“你說你這么傻以后離了我可咋辦啊。我奶奶那樣的人，你把命給她，她都得懷疑你裝死?！贝链练絼ζ降念~頭，“你呀你——”

    方劍平連忙抓住她的手，朝四周看去，見空無一人，松了口氣，“別亂戳?！备愕乃鷤€傻孩子似的，“不知道的女人的腰男人的頭碰不得？”

    張小芳老老實實搖頭，不知道。

    方劍平放開她：“不知道就不知道。咱們快回家吧。”

    “抄近路?！睆埿》祭麖娜思也说乩镢@過去就往家跑。

    方劍平皺眉轉(zhuǎn)向她，好好的走不行嗎？

    能好好的走張小芳也不想跑。村里的路雖然平坦，可沒法跟前世的水泥路比。到處都小的土坷垃，一不小心就硌腳，再不小心還有可能摔倒?？墒撬挠洃浿性鲝臎]好好走過。

    不跑也是跟踢正步似的，又甩胳膊又甩手。偏偏勁頭還不是軍人那么嚴(yán)肅，跟爬山似的。

    張小芳想象一下那些動作自己都受不了。

    “看我干嗎？看路！”張小芳瞪他，“你個三傻！”

    方劍平無奈又想笑，他三傻？一個小傻子喊他三傻？想到還有大傻和二傻作伴，就點點頭接受這個稱呼，“我傻，今天才知道小芳很漂亮?！?/br>
    張小芳眨了眨眼睛，草，好好的說這話干嘛？這讓她怎么接啊。

    她不用接，她的臉紅了說什么都沒用。

    方劍平看到這一幕很意外，再想想又覺得很正常。她只是心思單純?nèi)绾⑼?。四五歲大的小孩都知道害羞，何況張小芳的心智跟八九歲的孩子似的。

    “不回家發(fā)什么呆？”方劍平明知故問。

    張小芳嫌棄的皺了皺鼻子，扔開他的胳膊往家跑。

    方劍平趕忙追上去：“你慢點，路不平。”

    高素蘭在院里聽到方劍平的話，忍不住感慨，方同志真是個厚道人。

    “老伴，我覺得以后要是再有上大學(xué)的名額，不管小芳讓不讓他去，咱都得讓人家孩子回去?！?/br>
    張支書道：“咱們農(nóng)場一年才三個。我好不容易爭取一個就是想讓劍平回去。誰能想到那丫頭……”想到自己傻閨女干的事，張支書搖搖頭，不提也罷，“下次指不定得猴年馬月。”

    高素蘭嘆氣：“那就難辦了。他爹歷史問題不清楚，我聽人說這不清不楚一輩子沒譜?？偛荒苷嬖谠蹅冟l(xiāng)旮旯里呆一輩子吧？”

    張支書仔細(xì)想想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高素蘭問：“農(nóng)場缺不缺人？以前咱家沒啥關(guān)系，現(xiàn)在有個孫組長，請他幫忙問一下呢？劍平能寫會算，去當(dāng)個記賬員也比天天窩在村里強?！?/br>
    經(jīng)他這一說，張支書還想到一個：“我——”

    砰！

    張支書嚇得打個哆嗦，循聲看去，一點不意外，自家傻閨女：“又咋了？”

    “快進(jìn)來?！崩话逊絼ζ剑P(guān)上門就上鎖。

    高素蘭皺眉：“大白天鎖啥門？”

    “老太婆來了?！?/br>
    張支書無奈地說：“那是你奶奶?！?/br>
    “是又咋樣？她像個奶奶嗎？我去她家她不讓我去，也別想來我家?！睆埿》颊f得理直氣壯。

    張支書覺得不能跟閨女吵，“不讓她進(jìn)來還咋吃飯？”

    “咱家糧食多的吃不完讓她吃？”張小芳瞪他一眼，拿著鑰匙去廚房。

    高素蘭忙不迭問道：“不讓她吃，你讓我又殺雞又做魚？”

    張支書明白了。

    他就說閨女那么嫌棄他老娘，干嘛還同意他買魚。

    鬧了半天另有目的。

    “還不明白？她想吃。”

    高素蘭不禁看看他，想確定這是真是假。緊接著想到閨女進(jìn)廚房，又趕緊跟進(jìn)去，看到她的動作忙問：“你又干嘛？”

    張支書怕閨女把鍋敲了，也忍不住進(jìn)去，正好碰到張小芳拎著兩條魚往外走，“你這是又干嘛？”

    “掛我房間里留明天吃啊?！睆埿》枷訔壍乜此谎郏耙恢浑u還不夠咱們一家吃？你想吃多少？一頓吃完日子還過不過了？真是咱家大傻！”說完就走。

    張支書張了張口，一時滿腹話語愣是不知道從何說去。

    拉住想跟過去的方劍平：“她說我傻？還是大傻？”

    方劍平笑著點點頭。

    張支書不高興地皺眉。

    方劍平趕緊解釋：“我是三傻，嬸是二傻。咱們一家四口她最精明。”

    高素蘭瞠目結(jié)舌，一時是又想生氣又想笑：“啥時候的事？我咋就成了二傻？”

    “你傻的她奶奶罵你都不知道還嘴?！狈絼ζ降?。

    高素蘭的嘴巴動了動，轉(zhuǎn)向老伴兒：“那可是你娘?！?/br>
    張支書大概懂閨女的意思：“不是你娘。”

    “可她是，是我婆婆——”

    “高素蘭，老大，開門！”

    高素蘭的話突然被打斷，又被這吼聲嚇得差點嗆著，身體還抖了一下。

    張支書趕緊扶著她，“我去看看，你先別出來?！?/br>
    “開門！我知道你們都在家！快點開門！”

    方劍平聽到這尖的刺耳的聲音，眉頭緊皺，拉住張支書：“門被小芳鎖上了，您過去不開門只會讓她更生氣?！?/br>
    張支書想想也是，他要說沒鑰匙，他老娘不信還得更來勁兒。

    高素蘭道：“我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