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張支書洗好，他扶著瞳瞳在水里玩兒，換方劍平去洗。

    兩人都洗好，一個抱著孩子，一個給瞳瞳洗澡。最后又讓他玩十來分鐘。

    皮膚泡的通紅通紅，方劍平看著兒子：“高興了吧？”

    小孩喜歡玩，但精力有限，以至于回到爸爸懷里就蔫了。

    等方劍平給他穿好衣服，用干毛巾包住頭發(fā)戴上帽子出去，小孩的眼皮打架了。

    小芳和高素蘭都等急了。

    高素蘭忍不住上前：“咋這么久？”朝天上看一下：“沒有十二點也得有十一點半了。”

    方劍平：“水有點熱，剛開始不敢下去。”

    小芳看兒子一動不動：“睡著了？我抱著吧?！?/br>
    甭管冬天夏天給孩子洗澡都費勁。方劍平正好累得胳膊酸軟，接過她的提包：“胖丫她們回去了？”

    高素蘭：“早走了，該到家了。秋香現(xiàn)在跟以前真不一樣了，還舍得給胖丫買兩個發(fā)卡?！?/br>
    張支書點頭：“你跟以前也不一樣了?！?/br>
    高素蘭聽著語氣不對：“你啥意思？”

    “你以前也沒少給小芳買。最近幾年買過幾次？”

    高素蘭不禁說：“她還要我買？”看向小芳，“自打和劍平結(jié)婚，三天兩頭過來買，扎頭繩抽屜都放不下了?！闭f著話忍不住看方劍平。

    女婿疼閨女她高興，可是這不是疼，這是糟蹋東西。

    有幾個發(fā)卡小芳用一兩次就不用了。他跟瞎了一樣，來這邊買東西或者辦事，想起來就給她買。

    原先她以為丟了，夏天給瞳瞳曬衣服，給他們曬被子，順手打開衣柜底下的抽屜，一個沒少。那么多一天用一個，也夠用三個月。

    方劍平裝沒看見，問小芳：“餓不餓?”

    “餓了就趕緊回家?！备咚靥m沒等閨女開口就說。

    別以為她不知道農(nóng)場有飯店，飯店賣的包子不用糧票，但那都是溢價商品，貴的很。

    小芳也覺得不能再刺激她娘，“那你還不快走?！?/br>
    高素蘭的包往身上一甩，大步往家去。

    張支書搖搖頭跟上。

    小芳和方劍平在最后面，等老兩口走遠(yuǎn)一點，忍不住說：“我娘真是跟一些有錢人一樣?！?/br>
    方劍平?jīng)]懂：“什么意思？”

    “越有錢越摳?！?/br>
    方劍平樂了，也就她敢這樣說。

    “可能以前錢少，存銀行都不給存?，F(xiàn)在呢，有了九十，一看離一百只差十塊，她就想著省省吧，節(jié)省一點就夠一百了。如果只有二三十，存五十都不好存。她可能就覺得這么點錢花就花了。存起來也沒多大用處?！?/br>
    小芳搖頭：“可能，也有可能——”猛然轉(zhuǎn)向他，“我娘是不是擔(dān)心你要是上大學(xué)，我跟你去城里，就剩她和我爹倆人，她得存養(yǎng)老錢啊?！?/br>
    方劍平?jīng)]想過這輩子還能上大學(xué)，以至于沒往這方面考慮：“不會吧？你說過要是能上大學(xué)，畢了業(yè)就把他們接過去?！?/br>
    “你又不是倒插門，哪有岳母岳父跟女婿住的?！?/br>
    方劍平想想，不論村里還是城里都沒聽說過這種事。

    可是大學(xué)還沒影呢，解釋再多也沒用：“那就讓時間來證明吧。”

    小芳想到高考：“你要是能去首都上學(xué)，那瞳瞳是跟我們還是跟我爹娘？”

    “我爺爺奶奶肯定希望咱們把瞳瞳帶過去。”方劍平實話實說，“只是這小子皮，爺爺奶奶年齡大了看不住他。交給我爸媽絕對不行，他們能把小老虎養(yǎng)成病貓。還是讓你爹娘看著吧。在這兒也安全。到了城里，他長成這樣，指不定出了門就被人抱走了?！?/br>
    小芳也是這樣想的。

    好的大學(xué)課業(yè)重，他們就算把瞳瞳帶在身邊也沒空陪他。與其整天拘在家里，不如放在農(nóng)村。

    這時候也不是四五十年后，城里有各種補(bǔ)習(xí)班?，F(xiàn)在城里的孩子跟農(nóng)村一樣，放了學(xué)書包一扔到處瘋。

    不出意外，她和方劍平大學(xué)畢業(yè)瞳瞳才八歲。那時候頂多上三年級，到城里也跟得上。再說了，城里幾乎家家都有下鄉(xiāng)插隊的，即便知道瞳瞳農(nóng)村來的也不會看不起他。

    如果他倆只考上一個，那方劍平只能帶一個人回去。他倆都考上大學(xué)，不光能把瞳瞳帶過去，就是還沒畢業(yè)也能把她爹娘帶過去。瞳瞳實在想他們，農(nóng)閑的時候就讓老兩口帶著他過段時間再回來。

    遠(yuǎn)離農(nóng)村，她爹也能清靜幾天，也能到處轉(zhuǎn)轉(zhuǎn)散散心。

    “那要是哪天真能上大學(xué)，你跟你爺爺奶奶說。”

    方劍平點頭：“好。”看向她，“就這么希望我上大學(xué)？”

    小芳搖了搖頭：“我！”

    方劍平想起來了，如果只有一個名額，讓她去。

    老岳父今年拒絕也是因為小芳不夠資格。

    “叔是真疼你。農(nóng)場給他大學(xué)名額，他都沒說問問我。”

    小芳心中一凜，他什么意思啊。

    “生氣了？”

    “我要是生氣能現(xiàn)在才想起這茬？”

    小芳：“那就是不甘心？”

    方劍平搖了搖頭。

    “那是啥？”

    方劍平認(rèn)真想想，要說難過真沒有。要說失望，也不盡然。

    “左右為難吧。叔替我決定了，我不用為難。多少有點可惜。”

    聽聞此話小芳很好奇：“大學(xué)畢業(yè)就是干部，工資是你現(xiàn)在的兩倍，只是有點可惜？”

    “可是我會錯過瞳瞳的成長，會跟你分開三四年?！狈絼ζ秸f著，輕松一笑，“再說了，我今年才二十四，一直不斷學(xué)習(xí)，說不定哪天就被調(diào)去農(nóng)場教初中。老師這份工作雖然沒多少晉升空間，可它安穩(wěn)。楊解放要是跟楊斌一樣被分到革命委員會，又沒楊斌臉皮厚圓滑，不見得比我輕松舒服?！?/br>
    小芳認(rèn)真說：“這是我最后一次問你。以后都不問了?！?/br>
    方劍平空出一只手來摟住她，“你還是以前什么都不懂的時候好。”

    小芳想笑。

    男人啊，真會得隴望蜀。

    “然后你一個人照顧瞳瞳啊？”

    方劍平看一眼她懷里呼呼大睡的小孩，想想他醒來的模樣，高興跳，不高興鬧，連連搖頭：“現(xiàn)在這樣好?！鳖D了頓，“別想那么多。我真想上大學(xué)，也不會把瞳瞳的預(yù)產(chǎn)期放在下半年。怎么也得等大學(xué)名額下來之后，再決定要不要孩子?！?/br>
    這一點小芳相信。

    方劍平算著日子的時候只怕趕上農(nóng)忙她遭罪。壓根沒想過萬一她有了，大學(xué)名額下來，他是去還是不去。

    “方劍平，你真好！”

    方劍平：“回頭上課的時候，希望你也能這樣想。”

    小芳不禁瞪他一眼：“哪壺不開提哪壺?！?/br>
    “慢點！”方劍平小跑追上去，“你再抱半里路換我?！?/br>
    孩子雖然跟個小豬崽子似的很重，方劍平手里的東西也不輕，他們一家三口的衣服，還有一個洗腳盆。

    “我抱著吧。咱們走快點，我餓了?！?/br>
    方劍平也餓了，“瞳瞳也該餓了。中午喂米粥還是蒸雞蛋？”

    小芳：“雞蛋和奶粉。張小草說米粥沒啥營養(yǎng)?！?/br>
    方劍平點頭：“雞魚rou蛋有營養(yǎng)。”說到這點，又想起他丈母娘，也不知道聽誰說的，米面最有營養(yǎng)，“小芳，下周買條魚吧?！?/br>
    “啥便宜買啥。省得娘嘮叨。”

    方劍平點頭：“正好拿照片?！?/br>
    說起照片，方劍平想到家里連個相冊也沒有。

    拿照片的時候，方劍平不光買一條草魚，還買兩個相框。

    不想聽丈母娘嘮叨，方劍平進(jìn)去就喊：“叔，嬸，照片洗出來了?！?/br>
    高素蘭著急忙慌跑出來：“我看看?！?/br>
    方劍平把魚遞過去。

    高素蘭終于沒念叨，轉(zhuǎn)手塞給慢了一步的張支書：“送屋里去。”力氣太大，推的張支書還往后踉蹌了一步。

    張支書忍不住說：“照片又不能跑?！?/br>
    高素蘭好奇她在照片上啥樣，都懶得跟他吵吵。

    方劍平這次洗了兩份，索性都給丈母娘，然后把相框給她。

    “買這個干啥？”高素蘭脫口而出。

    方劍平一點不意外，笑著說：“放照片。你和叔照的這么好看藏柜子里？”

    高素蘭搖頭，不能！

    方劍平：“那我再給你幾張瞳瞳之前照的？”

    高素蘭立即跟他去臥室。

    小芳給瞳瞳蓋上被子就給她找照片。

    高素蘭挑走一半。

    小芳等她回堂屋就忍不住說：“這次也不嫌浪費錢了?！?/br>
    “小聲點別讓她聽見?！狈絼ζ桨延嘞碌恼掌畔嗫蚶?，“爺爺奶奶家的相框該滿了。”

    方爺爺家的相框早滿了。

    趁著天氣好，老兩口出去買個新的專門放瞳瞳的照片，還特意放在堂屋條幾上面。

    當(dāng)然，沒有放正中間。那是先人的地兒。

    饒是放在旁側(cè)，也十分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