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想說，張小草應(yīng)該也不是故意的。

    她如果沒猜錯，前世張小草沒空關(guān)注，也懶得關(guān)注國家大事。所以她只知道包產(chǎn)到戶, 至于怎么包, 村里的東西怎么分, 她可能真不清楚。

    “我和方劍平其實也不是很清楚。”

    張支書猛然轉(zhuǎn)向她：“你倆大學(xué)生也不知道？”

    方劍平忙說：“叔別急，一個地方跟一個地方不一樣。何況咱們這里是農(nóng)場, 不屬于縣城?！?/br>
    “這倒也是。那回頭挑你們知道的說?！睆堉鴽]等他開口，“先洗手洗臉吃飯?！?/br>
    小芳知道不論包產(chǎn)到戶還是“改革開放”都急不來，所以安心吃飯，安心睡覺, 直到張瞳瞳進來喊他們才醒。

    其實小芳也不想起，但她知道不能再睡，否則晚上真睡不著。

    起來后醒醒困，喝點白菜疙瘩湯，小芳的碗還沒放下，王秋香等人就來了。

    張支書讓他們先去堂屋，容他和高素蘭把小芳的臥室外間收拾收拾。

    然而一眾人就在院里等著。

    方劍平索性把吃飯的桌子，連同桌子上的碗一塊搬出去。

    王秋香進來就忍不住感慨，“屋里燒著爐子就是暖和?！闭f完發(fā)現(xiàn)只有幾個板凳，立即讓跟過來看熱鬧的胖丫回家搬幾個板凳。

    瞳瞳不是第一次見這么多人，而這么多人同時來他家，導(dǎo)致小孩好奇的不行。

    一個個雖然帶著笑意，但笑意仿佛都沒達眼底，看起來還有些嚴(yán)肅，以至于小孩有點不知道如何是好，沖小芳伸出手，“mama，抱抱。”

    小芳抱起他：“你已經(jīng)五歲了，還當(dāng)自己是個寶寶啊？”

    小孩摟住她的脖子，“瞳瞳是個大寶寶?！?/br>
    眾人樂了。

    小孩看到眾人笑瞇了眼，屋里氣氛瞬間輕松了，也忍不住鬧騰，“mama，玩兒去。”

    “不行。”小芳看到方劍平拿個高板凳過來，就示意放自己身邊。

    方劍平放下板凳伸出手，“爸爸抱，讓mama歇會兒?！?/br>
    爸爸的手臂硬邦邦的，小孩不喜歡，果斷搖頭。

    小芳坐下：“我抱著吧?！比缓罂聪虮娙?，“都來齊了吧？”

    王秋香左右看了看，“還差幾個遠(yuǎn)路的?！?/br>
    話音落下，住在村東北角的人進來。

    看到屋里滿了，忍不住說：“咋都來這么早？”

    王秋香瞥說話的人一眼：“以為人人都是你們？”

    張支書：“別吵吵，聽劍平和小芳說。”

    眾人齊刷刷轉(zhuǎn)向方劍平，潛意識認(rèn)為小芳縱然開竅了，也說不出個一二三四五來。

    殊不知不論小崗村，還是“改革開放”，帝都大學(xué)的師生都討論過。

    由于小芳和方劍平坐一塊，懷里還有個總要出去的皮小子，以至于小芳沒注意到眾人的視線都停在方劍平身上。

    方劍平有感覺，恐怕這些人上手段，立即說：“不論包產(chǎn)到戶還是私下買賣，上面都沒確定。”

    “啥？”

    眾人齊呼，皆不敢相信。

    方劍平嚇了一跳。

    張瞳瞳慌的往mama懷里鉆。

    方劍平點頭：“你們想想以前什么情況？皇帝當(dāng)家。對于現(xiàn)在的情況，沒有經(jīng)驗可以參考，所以國家提出先開放幾個城市試一下，鼓勵一部分人投入到對外往來之中?！?/br>
    張支書想想自國家成立以來這些年發(fā)生的事，“你說得對。咱們現(xiàn)在每走一步都像摸著石頭過河。”

    方劍平：“是呀?！?/br>
    眾人忍不住問：“那咋辦？”

    張支書看向方劍平，示意他繼續(xù)。

    方劍平：“首先咱們要搞懂改革開放的意思。”

    “啥意思？”王秋香順嘴問。

    方劍平想一下，怕自己說錯了誤導(dǎo)了他們，“對內(nèi)改革對外開放。咱們這里不屬于開放城市，所以不能跟外國人打交道?！?/br>
    王秋香擺手：“誰要跟那些洋鬼子打交道，沒一個好東西。說對內(nèi)?！?/br>
    方劍平噎了一下。

    小芳瞪眼：“還想不想聽？”

    王秋香立即說：“我閉嘴?！?/br>
    方劍平繼續(xù)：“對內(nèi)改革通俗點就是咱們自己種的東西都可以拿去賣?！?/br>
    王秋香忍不住了：“現(xiàn)在也可以。”

    小芳：“現(xiàn)在是賣給收購站，收購站再轉(zhuǎn)手賣出去。以后可以直接在路口兜售?！?/br>
    方劍平點頭：“沒有中間商賺差價，想賣多少就賣多少，只要有人買?！?/br>
    “這——”王秋香看看左右，“這不就跟國家剛成立那會兒一樣嗎？”

    張支書擔(dān)心：“不會被打成投機吧？”

    此言一出，眾人想起他們最為擔(dān)憂的事，頓時忍不住連連點頭。

    方劍平：“我認(rèn)為只要不是倒賣，都不可能被打成投機。”

    眾人沒聽懂。

    方劍平想想該怎么解釋。

    小芳道：“比如來富家里忙，門口的桃熟了沒空賣，就賣給我們，我們拿去城里賣。我們肯定要賺點辛苦費，賣的價格自然得比收上來的價格高吧？這種就容易被打成投機倒把?！?/br>
    這么一說眾人懂了。

    張支書：“那沒事啊。回頭都自己拿去賣好了?！?/br>
    王秋香不信：“這么簡單？”

    其他人也覺得不大可能。他們可是問過張小草和楊斌，楊斌還是干部呢，都說不清楚。

    方劍平道：“這事說簡單就是這么簡單。要說復(fù)雜，那是上面也沒把握，所以給出的文件用詞多是先試一下?？墒怯捎谥暗氖?，導(dǎo)致很多地方政府特別謹(jǐn)慎，寧愿窮也不想當(dāng)出頭鳥?！?/br>
    張支書：“所以就不允許咱們買賣？”

    方劍平點頭。

    王秋香：“那咋辦？”

    幾個隊長也在，一隊長就忍不住問：“都不允許咱們買賣，那包產(chǎn)到戶就更不可能？”

    方劍平：“也有可能。全村寫聯(lián)名信，學(xué)小崗村按手印，然后遞上去，就說咱們愿意帶頭，愿意用咱們村的土地當(dāng)試點。”

    這是要承擔(dān)責(zé)任啊。

    眾人猶豫起來。

    張支書掃一眼眾人：“不然讓劍平給你們擔(dān)保？他是城市戶口，還是學(xué)生，他愿意農(nóng)場也不放心?！?/br>
    小芳直接說：“小崗村的事你們都聽說了，應(yīng)該知道今年一年產(chǎn)的糧食等于之前好幾年吧？”

    眾人不由得點頭。

    小芳繼續(xù)說：“就算不能像小崗村那樣多出好幾倍，多出一倍也不少吧？交的公糧又不會因為地里見得多多交?！?/br>
    眾人轉(zhuǎn)向張支書，齊聲問：“不用多交？”

    張支書：“當(dāng)然不用?！?/br>
    眾人心動了。

    可是一想到要按手印，又冷靜下來。

    王秋香問：“咱們村可是有不少懶貨。我們愿意簽名包產(chǎn)到戶，他們不愿意咋辦？”

    這點確實是個問題。

    大家一起干活的時候，就算賺的公分少，張支書也不敢餓死他們?？墒欠謫胃?，那收的糧食少不夠吃，就沒人兜底了。

    張莊現(xiàn)如今可沒有傻子。這么簡單的道理小學(xué)生都懂，更別說每天算計著少干活的成年人。

    張支書看向方劍平。

    方劍平：“可以這樣，包產(chǎn)到戶先試一年，一年頗具成效，農(nóng)場同意了，明年分家?！?/br>
    張支書一時沒聽懂：“這話怎么說？”

    小芳：“養(yǎng)豬場、養(yǎng)牛場、魚塘和養(yǎng)蜂廠。還有爹以前讓大伙兒在河頭上種的地。以前不是說長大了歸個人嗎?；仡^都分下去。懶貨惦記這些東西肯定愿意簽字按手印。”

    眾人恍然大悟，齊呼：“對啊。我怎么就沒想到呢?！?/br>
    可是這樣一來問題又來了。

    四隊長問：“咋分？”

    小芳：“大伙兒都不要豬，那就賣了分錢。以后個人喂的豬去農(nóng)場報備，跟現(xiàn)在養(yǎng)雞養(yǎng)羊一樣。牛用得著，又太貴，就幾家一起買。賣牛的錢也大伙兒平分。買不起牛的人回頭找你們租。分到手的錢夠當(dāng)年租牛吧？”說完轉(zhuǎn)向她爹。

    張支書點頭：“差不多?！?/br>
    小芳：“那拖拉機都買不起也賣，賣的錢大伙兒平分。要是不舍得，就一大家子湊點錢買下來。好比我們這一大家子人多，家家戶戶出一百塊，應(yīng)該能拿下來?！?/br>
    有村民代表忍不住說：“咱們村也就你們家能拿下來?！?/br>
    張來富代表他那一大家子人問：“到時候我們想用也得付錢租？”

    小芳點頭：“大家鄉(xiāng)鄰鄉(xiāng)親，給個油錢和辛苦費就行了?！?/br>
    張來富一聽這話放心了：“這是應(yīng)該的?！?/br>
    “那地怎么分？”有村民最關(guān)心這點。

    方劍平：“地好分。先分一二三等，然后再測量有多少畝，最后按照人口平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