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xiàn)在充滿了負(fù)面情緒，進(jìn)入一種很消極的狀態(tài)，一問三不知，對自己的行為感到迷茫困惑……”審訊官一一報告。

    都璐頷首，之后她帶著格拉蒂妮過去看了看格雷哈姆。

    被完全拘禁起來后他身上的靈氣和飄渺完全散去，目光呆滯如同所有一事無成的平庸者，看起來渾渾噩噩，對外界反應(yīng)很遲鈍。

    甚至在看到自己同父同母的親meimei格拉蒂妮后也沒什么反應(yīng)，兩人之間的對話基本等同于——

    “你都做了些什么？”

    “啊，是你，你是……meimei?！?/br>
    往往格拉蒂妮說了不少話他才回應(yīng)一下。

    這對兄妹之間的關(guān)系無疑是很陌生的，格拉蒂妮冷笑道：“他已經(jīng)無藥可救了，我真討厭這種壓迫別人而不自知甚至完全不在乎的家伙?！?/br>
    說完之后她向都璐告別，告訴都璐直接將他處理即可，她自己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兄弟了，隨便都璐怎樣研究。

    于是都璐還真就仔仔細(xì)細(xì)研究了對方，她給了他紙筆，看他畫畫，甚至發(fā)現(xiàn)他自殘后也無動于衷，只是吊著他一口氣不讓他死，可能是因為被格拉蒂妮做過絕育手術(shù)，他的媒介不具備活性，甚至就連生產(chǎn)媒介都非常困難。

    “有時候，我會覺得這是一場夢，所有人都是模模糊糊的?！?/br>
    他抱膝坐在地上，啃咬著自己的手指，他的指甲自己被自己啃爛了。

    最后他將手指上的血液涂抹在墻上，扭頭對都璐露出恍惚的笑容：“我想醒來，你幫幫我好不好？”

    “你想怎么醒來？”都璐以對待精神病人的謹(jǐn)慎姿態(tài)開口。

    他困惑道：“我不知道。”

    考慮了一段時間，都璐做出了一個非常大膽的決定。

    她讓格雷哈姆重新感受到外界的魔力，讓他能夠感知周圍的變化，緊接著讓所有員工離開，和他保持足夠的距離。

    除了都璐，她只身一人與他獨處，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沒有辦法從格雷哈姆身上找到所謂的線索，系統(tǒng)對此也沒有過多提示，她查閱了很多資料甚至趁著在眾神會議上推銷通訊魔板時購買情報，并詢問了精靈王、蝶靈王以及迷迷糊糊的噩夢龍，假如不是和葉娃不熟她都想去sao擾一下對方了，身為?；实乃隙苤酪恍╇[秘。

    因為這是系統(tǒng)第一次發(fā)布與建立度假村無關(guān)的主線任務(wù)，所以都璐十分重視，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終于尋找到了相關(guān)記錄。

    這是異常古老的神話。

    追溯到萬靈之母與古龍神活躍時期之前，曾有幾位權(quán)柄至高的神明，甚至有一說法是祂們創(chuàng)造了這個世界，那是關(guān)于神明的最早記載。

    嚴(yán)格來說靈母也符合這一設(shè)定，祂應(yīng)當(dāng)是最初就出現(xiàn)的幾位神明之一，這一點從祂掌握的權(quán)柄也能夠看出，傳說曾經(jīng)海洋、大陸、天空都?xì)w祂掌管，那是真正的自然主宰。

    不過后面祂的權(quán)柄被剝奪，大家所熟悉的萬靈之母已經(jīng)不插手海洋與天空的事兒了，眷屬只剩下精靈、樹妖等族，雖然依然是非常厲害的神明，但同級別的存在就不止那幾位了，事實上古老的幾位神明后來都被分化了力量，因此才有了諸神時代。

    可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傳說，據(jù)說每一次紀(jì)元更替，都會有一條銜尾巨蛇出現(xiàn)，將整個時代重啟，祂每一次出現(xiàn)都會分裂出一個新的蛇頭，等到再次重啟時幾個頭顱將共同銜尾，如此才能拽動時代強(qiáng)制重啟。

    有人說，每一次分裂祂的力量都會增強(qiáng)一分，只有這樣才能夠重啟越來越不受控的混亂紀(jì)元，但當(dāng)?shù)k的頭顱變成了九個，就已然到了極致，祂再也沒有辦法拉動時代的滾輪，這個世界將迎來末日。

    因為相關(guān)的記載實在太少，甚至有不少記錄彼此沖突，這個神話生物是否存在是一個謎，即便是精靈王這種級別的存在也認(rèn)為銜尾巨蛇只是一種象征，寓意著時代變更，而不是說真的有這么個玩意兒。

    除此之外都璐還收集了其他的古神記載，心里有了不少猜測，可始終沒個準(zhǔn)數(shù)。

    但可以肯定的是格雷哈姆造成的異動和重啟有關(guān)，大概率是他召喚來的那位神明所具備的權(quán)柄。

    她考慮良久，做出了一個決定。

    她決定看著格雷哈姆去死。

    她在一個晴朗的日子將他帶離了度假村，經(jīng)過提前布置的傳送通道，她帶他來到了一個距離神寂荒原很近的地方。

    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決定，畢竟誰都沒辦法保證在這樣特殊的時期原本徘徊其中的神明會不會跑出來，在這樣的力量前都璐顯得有些弱小了。

    弱小并不是一個好的象征，可她不愿意自欺欺人，當(dāng)她窺見更多，便越是發(fā)現(xiàn)自己的渺小。

    在混沌的焦土上，在這談不上任何優(yōu)美的環(huán)境中，蒼白瘦弱到似乎隨時都會倒下的格雷哈姆卻在開心的奔跑，他赤足踏在藏著尖石的泥地里，留下斑駁的血漬，最后他高舉著手，喊道：“我自由了！”

    他身后的都璐笑了一聲，談不上嘲諷，只是真心實意覺得好笑。

    格雷哈姆回頭看她，也跟著笑了起來，那種懵懂天真的靈性一下子抵達(dá)高峰，他向后墜去躺在并不柔軟的泥土地上，這里的泥土是暗紅色的，像是曾埋葬過無數(shù)尸體。

    “我其實很喜歡那片雪域?！?/br>
    他在說雪山度假村。

    “那是我第一次離開父母的看護(hù)，不用活在無數(shù)眼睛下，我可以自由看著每一片落下的雪花，而不是他們特地想讓我欣賞的花朵?！?/br>
    “而現(xiàn)在，我可以自由的奔跑嗎？”

    他懷抱這片血腥的泥，看著那陰沉的天，喃喃道：“這是我的世界，我的夢?！?/br>
    都璐感受到了什么，她面色微變，下意識想要和格雷哈姆保持距離。

    但這個時候他卻開口問她：“你叫什么名字？”

    “你的名字不叫老板，我的名字也不叫少爺，我們都應(yīng)該有自己真正的名字?！?/br>
    這句話有點哲學(xué)，但在這樣的情景下，都璐第一次不再因為自己的“名字”羞恥，對于別人來說這只是一個稱呼，但對于格雷哈姆來說名字似乎真的很重要。

    她面色平靜道：“全名是嘟嚕嚕?月光?暴風(fēng)?利貝爾圖特，你叫什么呢？”

    格雷哈姆重復(fù)了一遍她的名字，說道：“我是命運(yùn)?！?/br>
    命運(yùn)。

    此刻早已凝聚了無數(shù)陰云的天空突然一道雷霆劈下，迎著雷光格雷哈姆做出了要擁抱一切的姿態(tài)，接著他死了。

    他就這樣死了，變成了一堆灰燼，沒有重啟，沒有任何魔法。

    都璐有些迷茫，她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喃喃自語：“這算什么？”

    委實有些滑稽可笑了。

    不過命運(yùn)似乎總是無常，荒誕到讓人無法相信，因此在都璐看來相信虛無縹緲的命運(yùn)并將此看作自己人生準(zhǔn)則的家伙總是十分愚蠢的。

    但最終她還是決定上前將這堆灰燼收進(jìn)罐子里，她得帶點什么回去，雖然格拉蒂妮很不在乎自己的哥哥，不過至少可以給做一個墓碑，墓志銘就隨便寫點什么好了，比如被雷劈死的自由人。

    考慮到格拉蒂妮大概不希望格雷哈姆被葬在家族墓地里，到時候就在雪山給他挑一個僻靜的地處吧。

    也就在這個時候，都璐看見那堆灰燼動了動。

    原本沒有任何生氣的灰燼中，發(fā)出了咔嚓咔嚓的聲音，似乎有一枚蛋裂開了。

    接著一條銀白色的小蛇突然冒出了一個腦袋，它長得雪白可愛，但眼睛并不是紫羅蘭色，而是無瞳的銀灰。

    命運(yùn)重生了，因為命運(yùn)不朽、命運(yùn)永恒。

    第184章 終點站   當(dāng)周圍人的瘋瘋癲癲時，你最好……

    都璐在考慮如何處理這條蛇并思索對方和傳說中的紀(jì)元重啟銜尾蛇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時, 那條小蛇吐了吐蛇信，竟然扭頭跑了。

    別看它身體小巧，前進(jìn)速度可不慢, 幾乎化作一條殘影以非同一般的速度遠(yuǎn)離了神寂荒原, 這下也容不得都璐猶豫了, 她只能緊跟而上。

    只是她難免覺得狐疑, 因為眾神會議關(guān)于神寂荒原疑似古神蘇醒的消息和格雷哈姆的古怪行徑剛好貼合，所以她一直以為彼此之間有所聯(lián)系, 畢竟以前在公爵府時格雷哈姆可沒這么異常過。

    那個時候他雖然有點兒瘋，但到底還處于正常范圍，否則他父母也控制不住。

    如果那個時候他就展露了這種異常，哪怕他父母眼里的濾鏡再厚也沒辦法繼續(xù)讓他當(dāng)繼承人了。

    在行進(jìn)路上, 都璐發(fā)現(xiàn)了非常巧合的事兒，雖然初始地點靠近神寂荒原，但隨著小蛇的飛速離去已然遠(yuǎn)離危險地帶, 按道理來說這種時候路上多少會碰見一些東大陸居民, 甚至應(yīng)該經(jīng)過城鎮(zhèn)，可一路行來這條蛇卻巧妙繞過了所有的城鎮(zhèn), 甚至沒有碰見任何行人, 他們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巧合遠(yuǎn)離了這條路線。

    就好像它的到來本不該被人窺見。

    都璐追了它很久很久，因為提前通知過月靈她們自己會“閉關(guān)”一段時間，偶爾也會聯(lián)系一下度假村證明自己還活著，所以最初她并沒有意識到時間的流逝, 且路上這條蛇竟然開始蛻皮。

    每一次蛻皮它的體型都會暴漲數(shù)倍。

    而都璐默默收起了這條蛇褪下的皮，等到這條蛇第七次蛻皮時，理智告訴都璐她應(yīng)該離開了。

    因為它的實力已經(jīng)從最初的連等級都判定不出直至現(xiàn)在攀升的s級，它的每一次蛻皮都會直接跨越一個等級, 此時它的體型已是一眼難望見盡頭，如一條銀色光河橫跨于大地之上，不知不覺間就連周圍的景象也變得陌生起來，即便都璐事先已經(jīng)將東大陸的地圖反復(fù)記憶了無數(shù)遍，但此刻她根本分不清所在何地。

    手中的羅盤指針亂轉(zhuǎn)，辨不清東南西北，魔法地圖墨跡褪去，最終完全空白。

    這一路行來沒有任何城鎮(zhèn)，也沒有任何人，這種詭異的氛圍已經(jīng)讓她意識到不妙，甚至在某一刻懷疑自己是不是困于幻境，追逐著永遠(yuǎn)觸碰不到的幻影。

    是的，她已經(jīng)意識到了，并不是她緊緊跟隨著這條蛇，而是她永遠(yuǎn)都保持距離對方一點點的距離，追不上它。

    簡直就像一條繞著圓形軌道不停旋轉(zhuǎn)的蛇，它能夠看見自己的尾巴并且想要叼住對方，但當(dāng)它向前游動蛇尾也會被拖拽著位移，只要不離開軌道它就永遠(yuǎn)無法銜住自己的蛇尾，無盡的輪回。

    她遲疑了，因為她沒辦法肯定再追下去自己是否還能回到熟悉的正常世界，她自認(rèn)和格雷哈姆的交情并不算深，何況就面前這條巨蛇的情況，恐怕早已失去了作為“人”時的意志。

    格雷哈姆只是一個蛋殼，被捅破撕裂，便落在地上散落成渣滓，被借助他為媒介降臨的神話生物碾碎在身下。

    簡直就像是被寄生的宿主。

    都璐有一種預(yù)感，這條巨蛇還會繼續(xù)蛻皮下去，現(xiàn)在對方已經(jīng)是s級，接下來就是ss級……甚至是傳說中的sss級存在。

    屆時如果對方想做點什么，她根本無力抵抗，接下來的路她已經(jīng)沒資格探索了。

    想通后都璐停下了腳步，她收起已經(jīng)沒有信號的移動魔板，準(zhǔn)備目送這條巨蛇遠(yuǎn)去。

    然而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巨蛇也停下了，它是朝前沖了一段才停下的，似乎是意識到她沒有跟上來，它扭頭看她。

    確切說，是“看”。

    因為那無瞳的銀灰色蛇眸實在很難找到焦距，它看起來是條瞎了的蛇。

    它就這樣靜靜“注視”都璐，沒有靠近，但也沒有離開。

    接著歪了歪頭。

    這條大蛇似乎在困惑，奇怪她為什么不繼續(xù)跟著奔跑，而是呆呆停在原地。

    對方這個態(tài)度又讓都璐不好離開了，其他不說，現(xiàn)在好像沒有傷害她的意思……她試探著上前幾步，而巨蛇沒有動，于是她索性一步步靠近，直到某一刻巨蛇終于動了，它尾巴迅速一卷，把都璐卷到了自己的身上。

    隨即它回到之前的狀態(tài)，開始迅速前進(jìn)。

    蛇身上的都璐就跟坐著一輛特快列車似的，此時巨蛇的速度已經(jīng)到了一種匪夷所思的程度，她甚至感覺面前吹來的風(fēng)刮得自己臉疼，要知道現(xiàn)在的她可是s級別的體質(zhì)，現(xiàn)在下車也晚了，都璐只能硬著頭皮坐下去。

    列車總有到站的時候。

    蛇又褪了一次皮，這次它晉升為ss級。

    這讓圍觀的都璐有點兒羨慕嫉妒，可惡，如果她也能像這蛇一樣蛻點皮就升級該有多好，這種升級福利恐怕萊尼知道也會嫉妒到質(zhì)壁分離。

    不過這一次它在原地停留了很長時間，似乎很是虛弱，中途有好幾次都璐都以為它會死在蛻皮的過程中，但最后它成功了，隱隱約約間周圍傳來聽不清的囈語，好像有人在呼喚著都璐回頭，因為在眾神會議治療了盧蒙好幾次，都璐及時察覺到不對，給自己刷了好幾個月光魔法，試圖保持清醒冷靜。

    某一刻她甚至覺得自己的精神有些恍惚，昏昏欲睡，耳邊傳來了很熟悉的聲音，可又記不起聲音的主人是誰，在她想要回頭的瞬間身側(cè)有深紫色的夢魘溢出，她嚇了一跳，立刻收起大蛇剛剛褪下的皮，主動爬到了對方身上。

    大蛇也沒耽擱，只是這一次它在努力扭動著身子，像是陷在泥沼中難以前進(jìn)，有一只手無聲無息搭在了都璐肩上，將她向后拉去，她此時冷汗直流，拼盡自己的全力最大限度向巨蛇投入凈化之力，于是在奮力掙扎之下，大蛇像是沖破了什么桎梏，一往無前飛速前行。

    古怪的囈語聲逐漸遠(yuǎ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