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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這話后,余下之人皆是屏息以待,大氣都不敢出。 連上首的沈曄,亦是神色一滯,隨即,他方展顏笑道:“素聞文遠(yuǎn)侯端方正直,最是瞧不上這些弄權(quán)舞弊、悖違倫常之舉,就連先王都在您這兒觸了不少霉頭,本王今日得見,果然名副其實?!?/br> 文遠(yuǎn)侯面上仍是一副岸然之態(tài),仿佛他方才之言不過爾爾。但他也的確有這個底氣。 作為輔國功臣,歷代文遠(yuǎn)侯皆是忠厚勉直之人,光是載輔就出過數(shù)位,家族子第在朝為官者,無一不為朝廷股肱、國之棟梁。滿朝上下,更是不乏門生后進(jìn),其勢力之盤根錯節(jié),不可小覷。 沈曄搓磨手中扳指,勾唇:“那便給本王拖下去,斬了!” 眾人大驚。 “你敢?”文遠(yuǎn)侯瞪目而視,面色鐵青。 沈曄:“既不聽話,還留著做甚?玩過家家嗎?” 隨即,在余下臣子驚詫的目光中,年近半百的男子被兩個侍衛(wèi)架著拖出了大殿。一時間,斥聲不斷。 “亂臣賊子,狂悖之徒!此處是我琉月,不是你那星攬,你這繼位詔書是如何來的,你我心知肚明!就憑你這等卑賤的身份,還想在此作威作福,登高稱霸,我呸!” “你等著,就算你順利即位,這天下,遲早也會翻覆的!你等著!沈曄!” “哈哈哈哈!” 男子的聲音漸遠(yuǎn),不過多時,便聽來一聲沉悶的揮刀,血染紅了殿前的磚石。 沈曄似是頗不在意,“如何,你們也是這般想的么?” 臣子們俱不敢發(fā)一言。 正是此時,一位年輕的禮部官員顫巍巍地開了口,“世子,不若令禮部尚書、顧衍顧大人攬下此事?顧大人文思遠(yuǎn)高于吾等,近年在朝中亦頗有威信。” 說罷,小臣子心中不住忐忑。他薦顧衍,除了以上的原因,還有最大的一點,便是其與這位的關(guān)系,這才斗膽開了口。 沈曄一僵,在小臣子欲跪地告饒的前一刻,笑出了聲:“你倒是會想!這樣,就你了吧!” 男子一臉地不置信,可即刻便連聲應(yīng)下。 ...... “沈曄,你當(dāng)眾斬殺了文遠(yuǎn)侯?” 不必想便知是何人。沈曄的目光自桌案上的密報文書上移開,落在面前素衣男子身上。 “是又如何?”他不以為意地道。 顧衍凝視眼前這位熟悉不過的男子,頓時覺得有些陌生。他的眉眼,自己甚至都有些看不透了。 暗自嘆了口氣,顧衍開口道:“既如此,你好自為之?!?/br> ******* 不過接下來這幾日,比二人想象中要容易。 他們雖遇到上了官兵,卻輕易避過了。所遇之人亦未像先時般敏感緊繃,仿佛這件滔天的大案就這么翻頁了。如今上下議論的中心,皆是星攬世子的種種劣跡,一時間,民怨四起。 距她的生辰,也已過去了四五日。此時她穿著件男子的袍衫,卷起衣袖在地里隨農(nóng)家婦人插秧干活時,眼前的景象終于有了幾分真實。 “楚公子,您要不歇會兒,我來就好了!” 婦人聲音軟軟糯糯的,面上掛著柔柔的笑,令她想起秋日的桂花糖糕。若不是親眼所見,楚寧實在看不出她已算是兩位孩子的母親。 “不、不用了。李夫人您收留在下與堂弟已是極為慷慨,我們既是男子,又怎好坐視不理?況且您如今還有身孕,我們就更不能袖手了!” 說完這句話后,楚寧愣了一下,這樣的語氣與口吻,似乎在哪里聽過。 昨日她正與姜筠尋地方落腳,偶見一位大肚子的婦人去鎮(zhèn)上買些秧苗花種,見她一個人帶著孩子又拿著諸多物品,便提出送她歸家。事后婦人見她二人似乎無處可去,便好意將她們留了下來。 原來婦人的丈夫自小半年前離家當(dāng)兵后便沒了消息,她也是后來才發(fā)覺,自己有了身孕。家無男丁,又有兩三口人要養(yǎng)活,是以即便她挺著個大肚子,也得照舊在早春三月時下地干些農(nóng)活。 “公子,您以前是不是沒做過農(nóng)活,這些秧苗插得太淺了,而且您回過頭看看您插的這些!” 楚寧不解,回過頭時看了眼自己方才種的,再看了眼婦人的,這才瞧出了差距。 呃......這些歪七扭八、密密麻麻的苗,竟是自己弄出來的。方才怎么沒覺得有這么差勁呢? 李夫人又笑著說道:“不過,姜公子的倒是不錯!” 姜筠瞧見這二人正看著她,便跳起來朝她們揮手,卻沒站穩(wěn),最后一屁股坐在了水田中。 一時間,言笑晏晏。 田間的日子雖辛苦,可是也簡單,一日三餐,日作夕歸,是楚寧從未有過的體驗,寧靜而踏實。 這樣,似乎先前那些被鮮血與火光浸透的畫面,便與她相去甚遠(yuǎn)。沒有什么公主王爺、世子將軍,也沒有那些也沒有那些虛無縹緲的權(quán)勢之爭。像是無意來到了與世隔絕的樂土,漁人循溪而入的桃源,再不愿想起外界的種種。 可是,那一張張面孔猶在眼前,當(dāng)真說忘就能忘得了嗎? 已入了夜,天邊漸被細(xì)碎的星光綴滿,明閃爍亮,將數(shù)日的陰霾驅(qū)散一空。 楚寧坐在小院里的藤木長席上,良久無言。 “楚公子,你似乎不太開心。是有些什么心事嗎?”婦人拿著一只圓形藤扇,挺著肚子在她身旁坐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