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老夫跟你說話，你走什么？”

    “回先生，小子不能不走，要是走得慢了。沒準(zhǔn)就會被扔去亂葬崗了?！?/br>
    正要走出門的老夫人聽到這一句，突然返身折了回來。她坐到了外間離隔斷屏風(fēng)很近的一張雕花圈椅上。

    “何出此言？”玉衡先生奇怪問。

    他剛開始雖然知道母親與這小子發(fā)生了爭執(zhí)。但不一會麻藥就發(fā)生了作用，他在似夢似醒間徘徊，也就沒精力注意外間的動靜了。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如何讓自己不睡著了，是以他只模糊知道兩人似乎并不愉快。

    “小子素聞先生極其敬重老夫人。是小子的罪過，是小子太不知天高地厚。老夫人說得對。先生乃是萬金之體。一身系萬千黎民，。小子何也？怎敢再對您的貴體胡亂出手。這一番小子施針先生沒事，小子已是僥天之幸了。小子再不敢再對先生的貴體出手。還請先生勿怪罪，弟子再這里謝過先生沒有將弟子扔去亂葬崗的大恩大德了?！?/br>
    玉衡先生的隱疾好不容易有了徹底解決的希望，本來非常高興?？煽粗鴮γ娴茏右荒槺虮蛴卸Y向他說著弟子有罪，弟子有錯的話，立時有些頭疼了。母親怕是年紀(jì)太子，這等狠厲之話怎可隨便說出。看樣子，這小子是生氣了。

    陳太醫(yī)和另兩位太醫(yī)看到這樣的情形，也皆無語。他們一進里間，就專心研究那些金針?biāo)痰膞ue道了，根本沒有主意外間的老夫人與這小了都說了些什么？

    “原來是母親說了些不中聽的話?！庇窈庀壬且淮笕澹m然不是決不向人認(rèn)錯，但要他向自己的弟子認(rèn)錯，那也是有些為難的。

    看著顧掬塵轉(zhuǎn)身又要走，他怒道：“小子。我母親是你的長輩，說你兩名何錯之有？她老人家只不過是隨口說說。小子何必當(dāng)真。你不要在那里擰著了，快快跟我說說，你這樣行針還有幾回我的病才能全好？在你行針期間，老夫需要注意些什么？”玉衡先生想在老夫人和顧掬塵之中和稀泥，將此事就此揭過去。

    “先生說的對。是先生誤解弟子了。弟子乃是螻蟻之身，怎配生老夫人她老人家的氣？只是小子雖然是個粗鄙小子?？梢采嫌懈改福掠杏椎?，小子身為家中長子，將來也是要頂門立戶之人。小子的性命旁人可以不在乎。但小子實在珍惜得很，不敢輕舍。此次小子為先生行針，當(dāng)可緩得先生半月之痛。半月之后，先生的病，自然還是恢復(fù)原樣。到時還請先生另請高明吧。小子這就告辭?！?/br>
    顧掬塵轉(zhuǎn)身就走。玉衡先生面沉如水在后面追。剛走出里間，轉(zhuǎn)出隔斷屏風(fēng)時，就看到云老夫人冷凝著一張臉，冷冷看著她：“小子，你說得對。你本是螻蟻之身。得了我兒看重，本應(yīng)感恩戴德才是。可你這是什么意思？你以為死了你這屠夫，老身還能吃帶毛的豬了。來了……將這小子先拖出去，亂棍打死了。然后再扔亂葬崗?！?/br>
    顧掬塵神色如常，眼神平靜看著氣得臉色脹紅的老夫人，不做一聲。一時外間有小廝又聽到了老夫人的叫聲。那十幾個小廝你看看我看看你。還是呼啦啦涌了進去。他們是奴仆，自然是主人說什么就是什么。

    “出去。誰再敢進這書房門一步，老夫打斷他們的腿?！?/br>
    眾小廝看了看不出聲的老夫人，呼啦啦又涌了出云。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還是聽玉衡先生的吧。畢竟，這云家的家主是玉衡先生。

    “衡兒，你——”

    “母親，您還是回去多多休息去了。此間事，我自會料理?！?/br>
    老夫人不甘心瞪了顧掬塵一眼，轉(zhuǎn)身就走，剛走兩步，就聽顧掬塵突然涼涼來了一句，“老夫人放心，小子身微體賤。不是什么人都會給看病的。象老夫人的大貴之人的半夜心絞痛的毛病，小子縱然能眨眼間治好，也是不會治的?！?/br>
    她此言一出，房間老夫人、玉衡先生，陳太醫(yī)等齊齊發(fā)出了驚呼。

    陳太醫(yī)激動上前，“小子，此事當(dāng)真?！崩戏蛉说牟?，他是最了解不過。一直就是他在為老夫人治療。

    “哼，當(dāng)真又如何，不當(dāng)真又如何？小子是螻蟻之身。還是要上亂葬崗的螻蟻之身。無顏告知老夫人之尊貴之體此等小事？”

    關(guān)系到自己的身體，這回老夫人終于不淡定了。她看了看顧掬塵面無表情的臉，她終于有些后悔了。這小子能治得了衡兒的隱疾。這說出能治好自己的病，應(yīng)該也是有可能的吧。可是？

    “小子?！庇窈庀壬布由锨?，“小子如果你能治了我母親。我為剛才母親之言向你道歉了?！闭f完低頭躬身就向顧掬塵行禮。

    真是有意思，如果什么事都能道下歉就解決了，那這世間也就不用什么刑法律例了。顧掬塵跳開了兩步，“不敢當(dāng)先生如此大禮。小子說過，此事根本不是老夫人的錯。乃是小子的過錯。老夫人別說要將小子扔亂葬崗，就算是將小子千刀萬剮，自然也是對的?！鳖欈鋲m眼底滑過寒意。

    前世就是她與陳太醫(yī)一起，經(jīng)過幾年的研究，才得出一個治療的老夫人心疾的法子。而且那法子給老夫人醫(yī)治后，老夫人的心疾就再也沒發(fā)過。直到十年后的壽終正無疾而終?？墒沁@一世。老夫人三次要將她扔亂葬崗，當(dāng)時她說這話時，眼底的殺意與冰冷她是不會看錯的。

    哼……這一世，老夫人再想平平安安活十年，那是想也別想。

    她定然要為了她無端就要被扔亂葬崗的事討個說法。

    至于取她幾年壽命，那就看她心情了。哼……她是螻蟻又如何？螻蟻的命也不是他們能輕賤的。她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招惹的。她斂眉收去眼底的情緒。

    “小子，你——”玉衡先生有些發(fā)怒。

    顧掬塵彎身行了一禮?！暗茏咏裉煊袆诎俅ㄏ壬虒?dǎo)了一節(jié)課業(yè)。所留課外作業(yè)小子已全部做完留在了書案上。還請云泊代小子交給百川先生。弟子這就告辭。”

    夕陽已沉。顧掬塵腹中有些饑餓?？上胫蛞勾饝?yīng)陳柬還要做些成藥樣品，胭脂樣品。她還得去鎮(zhèn)上的藥店去買些藥材才是。

    一時她朝玉衡行完禮，不待書房中幾人回答，轉(zhuǎn)身就走。反正她早就是個狂妄小子，那就讓狂妄來得更猛烈些吧。步拂花向老夫人與玉衡先生行了禮，轉(zhuǎn)身跟上。

    老夫人看著負(fù)手緩行于夕陽余輝下的顧掬塵，心中一陣氣惱。轉(zhuǎn)身看到低眉斂目顯得無比乖巧的姚姨娘，一陣氣恨涌出，反手就給了姚姨娘重重的一巴掌，“都是你這個賤人。在老身面前挑弄是非。說什么他只是鄉(xiāng)下狂妄小子，只會巧舌如簧，根本就不可能會什么醫(yī)技。你這才誆得老身過來。如果不是你這賤人，老身怎會來此？如果不來此，怎么會變得如今這般狀況?！?/br>
    老夫人這一巴掌，怒極而發(fā)，力量極大。一下子就將姚姨娘的臉上留下一個巴掌印子。姚姨娘驟不及防，被老夫人扇得倒向一旁的書案邊，書案乃是堅硬的楠木所作。這一下撞到了桌子，磕到了姚姨娘的牙齒。牙齲立時出了血，一顆掉落的牙被她默默咽下肚中。姚姨娘心中對顧掬塵的恨意更是無以復(fù)加了

    對于有些人來說，永遠(yuǎn)知道如何宣泄自己的恨意對自己有益。就象現(xiàn)在的姚姨娘，明明是老夫人打了她，可她卻將對老夫人的恨轉(zhuǎn)嫁到了旁人身上。因為她知道，以她的身份，只要露出一絲對老夫人的恨意，她就將萬劫不復(fù)了。相對而言，恨上顧掬塵相對就安全很多了。

    當(dāng)然此時的她不知道，就是因為無緣無故恨上了這個她最不在乎的鄉(xiāng)下小子，才會讓她真的萬劫不復(fù)。

    玉衡先生看著姚姨娘也沉了臉，“原以為你是個懂規(guī)矩，沒想到卻如此不知分寸。什么時候我的事容得一個侍妾置評了。你以后就到小佛堂禮佛吧。不得我允許，不準(zhǔn)出佛堂一步。”

    “老爺，我只是擔(dān)心老爺?shù)纳眢w才會如此。老爺，我再也不敢了。老爺，你就饒了我吧……還有冰兒啊。我的冰兒她還要……”姚姨娘跪行著撲上去，就要去抱玉衡先生的腿。玉衡站起身，“云泊，叫人將她拉出去。姚氏，你是自己去佛堂，還是我叫人拖了你去。你自己選吧？”

    “老爺，看在妾身給服待您多年的份上，您能否讓冰兒常來看看我？”

    “此事容后再說。如果你懂得貞靜持禮，我會讓冰兒去看你的。如果你仍然不知悔過，胡亂教導(dǎo)冰兒，那你這輩子便在小佛堂呆著吧?！庇窈庀壬粗σ棠?。她原來只是服侍他的一個丫鬟?？此幌驕厝岫Y，他這才將她收了房。后來又將她抬了姨娘。沒想到這些年卻越發(fā)不知事了。居然敢管到他的事上來了。后院不可干政，何是她還只是一個姨娘。真是不知所謂?？床坏盟樟艘粋€鄉(xiāng)下小子當(dāng)?shù)茏?。她怕是自己都忘記了吧，她原來就是他從大街上買的。那時她還不如流民，形如乞兒的。輕浮忘本之人，玉衡先生眼底閃過了厭惡。

    云泊已叫來幾個體壯的婆子，將姚姨娘拖了下去。

    姚姨娘臉色蒼白，眼神茫然。她不明白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明明只是要收拾一個鄉(xiāng)下小子而已。明明只是一個小螻蟻，為什么那小螻蟻沒事，倒霉的卻是她？這是為什么……

    玉衡先生看了看一直站在那里不動的母親，玉衡先生向云老夫人行了一禮道：“母親放心。那小子只是個孩子，耍些小孩子脾氣沒什么的。我知道母親向來注意門弟，身份。但之世間本多藏龍臥虎之輩。母親不可一味輕賤庶民?！薄澳闶窃诮逃?xùn)母親嗎？”

    “不敢。母親放心。那小子從不妄語。他竟說出可以治母親之病，自然是能治好的。兒子自會想辦法……”

    云老夫人長長嘆了一氣，微一點頭，“也好。大約是老身看走了眼。這小子確有不凡之處。只是這氣性卻有些太大了。還有你那姨娘這些年卻有些輕狂了，讓到到小佛堂冷靜些日子也好……冰娘以后怕是也被她教壞了。以后家里中饋就交給鸞兒好了。她也已十四歲了，該知道這些事了?！?/br>
    “是，母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