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掬塵點(diǎn)頭，便也放心下來。一路上道路兩側(cè)皆是人頭攢動。百姓見巋然出行的龍輦，見端然而坐的皇帝威嚴(yán)，皆跪伏于地，口呼萬歲。

    步拂花全程含笑，安然受萬民朝拜。

    坐于車中的顧掬塵卻只覺渾身的不自在。過朱雀街，玄武街。一樣有羽林衛(wèi)守護(hù)，有萬民跪拜。六識靈敏的顧掬塵除了那些高呼萬歲之聲，還聽到其他不同的聲音。待龍輦離得稍遠(yuǎn)些后。有些嘴快之人忍不住低語起來。

    “陛下好生威嚴(yán)?！?/br>
    “今天圣上到龍淵寺祈福敬天怕是因?yàn)榻衲甑臑?zāi)情吧。”

    “啊。你們有沒有注意龍輦上有位娘娘……”

    “確實(shí)有位娘娘。雖然也生得美，可還是比陛下差得遠(yuǎn)了。哎……”

    “低聲些，不想活了。聽說陛下最厭被人說生得美?！?/br>
    “是，陛下威武，娘娘生得美。只是這位娘娘也不知是哪位大人家里的閨女？”

    “你們有沒有覺得這位娘娘有些面善啊?！肫饋恚@位娘娘與京里那位顧大人生得一般?！?/br>
    “哦，是顧家的。這個倒不是什么秘密。京里那位顧少卿原是有個龍鳳雙生的meimei的。這位顧少卿的meimei對婦人之病極其精通。我家老祖宗還請這位姑娘看過一兩回病，那醫(yī)術(shù)確實(shí)了得?！皇菦]想到這位姑娘如此福氣，居然得了陛下的眼進(jìn)了宮當(dāng)了娘娘?！?/br>
    顧掬塵越聽越皺眉。正要尋個由頭跳下車去。耳邊卻聽鐘聲陣陣鳴響，抬頭望去，原來竟是龍淵寺到了。

    龍淵寺建于懸空山巔。掩在山巔之上，其寺用青崗巖建成。黑虎青墻，屹立于山，其勢若飛龍?jiān)谔?，十分宏大威?yán)。龍淵寺乃是大齊皇家寺院，常年香火不斷。即使位于山下，亦然有檀香縈繞。登龍淵寺需先登九百九十九屋石階。

    龍輦停下，顧掬塵就待跳下去。卻不想早有待者放下踏馬凳。顧掬塵很是淑女的下了馬。全程她的手皆被步拂花牽著，她也沒太注意。

    忽有四名待女從錦盒中拿出一華美披帛就系在她的身上。顧掬塵再次皺眉，正要轉(zhuǎn)身揮退這幾個待女。身側(cè)了空大師一聲阿彌陀佛響在她的耳畔。

    她耳邊轟轟，腦子翁翁，思緒有些停滯。她茫然的停了轉(zhuǎn)身的動作。那四名待女輕抬顧掬塵身后的百丈錦帛，肅然而行。

    那披帛有百鳳騰云，有龍鳳呈祥，有真龍伏鳳。顧掬塵不知道，她身上披著的這件金絲七彩百鳳祥云披帛意味著什么。

    她拾步登梯，耳邊了空大師佛號一直跟隨。她心境澄明。渾然不知身在何處。

    石階兩旁有百官迎駕，，有千佛侍立。誦經(jīng)聲響徹悠悠大寺。身后跟隨著大量的百姓，他們雙手舉著佛香，跪行石階上。香煙繚繞，佛鐘轟鳴。

    顧掬塵終于看到了龍淵寺前的那棵巨大的菩提樹。菩提樹挺拔蒼翠，立于這寂寂山峰不知多少歲月。

    不知什么時(shí)候，了空大師登上了法壇。而她更不知道她被步拂花牽著也站在法壇上。

    法壇上有九層蓮花燈臺。了空大師點(diǎn)燃香油，點(diǎn)亮燈盞。燈火燃亮之時(shí)，猛然攛高，臺下百官萬民齊賀萬歲。三跪九叩，五體投地。臺下千般莆團(tuán)端坐安坐千名佛陀齊誦經(jīng)文。

    顧掬塵有些茫然看著臺下，臺下的百官她皆識得，她在臺下萬民中居然看到了她的父母。怎么可能？怎么回事？

    有誥命夫人，有百官子女。她瞪大了眼睛，有心思索這倒底是怎么回事。然而臺上了空大師的誦佛聲怎是恰如其份的擾亂她的心神。

    她茫然隨著步拂花的動作而動作。

    燃香，禱告，跪天。忽然法壇有白云騰空，有百鳥齊鳴，有鶴舞九天。一時(shí)法壇下口呼萬歲圣明聲間大起。有人驚呼，但見一仙鶴口街一卷黃冊奉于了空大師身前。

    了空大師向騰云而去的仙鶴點(diǎn)頭，他捻佛珠，點(diǎn)凈水，手掐訣將凈水彈于步拂花與顧掬塵發(fā)頂。他手捻佛珠，卷開黃卷，聲音宏亮，“敬天奉運(yùn)，得圣天子惠，大齊福澤。今昭明天子承天應(yīng)運(yùn)，憂思國計(jì)，振朔朝綱，有圣人相。敬天祈告圣天子，天地洪荒，乾坤陰陽，今有顧氏女，溫婉淑德，嫻雅端莊。宜建長秋，以奉宗廟。母儀于家邦，芳流千古?！涶劮稹曳鸫缺?/br>
    了空大師將手中卷冊向空中拋去。眾人驚呼，不知了空大師此舉何為。忽見從虛空中有一金冊一金印落于他的手中。

    了空大師哈哈大笑，“圣天子神功圣德，垂法至今，現(xiàn)圣靈不昧，萬世歸法，顯圣于法，天賜金冊。合該顧氏持掌家邦，母儀天下。我佛慈悲，娘娘千安……”臺下百官齊跪，萬民伏體。口稱陛下萬歲，娘娘千歲。

    從了空大師接過金冊與金印之時(shí)，顧掬塵氣得都有些發(fā)抖了。

    她明白了，她被人賣了。這是被人賣了還在幫人數(shù)錢。

    她有心將金印摔在地上，但她看到了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師傅賴公。她有些被氣笑了，這是連后路都找好了。知道她會生氣，所以連大夫都能她備好了。

    她看向立于身側(cè)的步拂花，只想手中金冊與金印摔在他那張含笑的俊臉上?？墒撬裁炊紱]有做。她知道臺下跪著的除了百官，除了萬民，還有她的父母。她不能動。

    她安靜的配合完成了接下來的封后流程。

    不知何時(shí)暮色已至，天上有無數(shù)焰火綻開，地上有花燈次替亮起，若繁星垂落。魚龍起舞，香車流轉(zhuǎn)。

    昭明帝立后，普天同慶。

    是夜，皇宮正清大殿。有三人盤坐于大殿中央，全殿無他人。

    顧掬塵早就解開了那百丈鳳帛。身上的金步搖也只留下一根簪發(fā)，身上不知撤掉了幾層羅裙。她神情淡淡，坐于桌旁，似笑非笑看向?qū)γ鎯晌焕先思摇?/br>
    “大師啊，大師，你說，你這是改行了吧？不做和尚你改做月老啊?！?/br>
    了空大師嘿嘿陪笑，端起酒杯，“丫頭啊。我老人家也不容易。這事可不是我要做的，都是昭明那小子攛掇的。你知道他是皇上，我一個糟老頭子，我這是胳膊扭不過的大腿。你說是不是。來喝酒喝酒。別生氣。氣多了傷身……”

    顧掬塵額角輕筋不斷跳動。聞著了空倒出來的酒好象還不錯，酒香撲鼻，她自然而然的端起一杯，抬頭就將一杯酒飲盡。

    她冷笑道：“你，被逼的。啊呸！我信你個鬼……”

    賴公誕著一張臉，舉動告發(fā)了空，“丫頭，什么被騙啊。這都是他出的主意。只有我是被逼的。我那些個養(yǎng)老院，其間的糟老頭是真不少，可不敢惹了陛下?！?/br>
    顧掬塵冷笑，“是是是，你們都不惹陛下，所以就把我給賣了。好好好。你們倆等著。我去找的大師兄?！易尨髱熜纸o你們整個套餐。我讓你們賣我，我讓你們……”說完她又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完。

    對面兩老聽到她說要找毒醫(yī)要套餐，都不自禁的打了個哆嗦。

    “丫頭啊。我說你氣個什么勁。再說這事的主謀是昭明那小子。你該去找正主?！?/br>
    顧掬塵連喝了幾杯。眼皮有些沉重。她怎么不想找那個正主啦？剛才待得她走下法壇，想找那正主算帳之時(shí)，他已被百官包圍。當(dāng)著百官萬民面，她只得忍。

    想著只能先到皇宮里等著?？墒歉揪筒灰娙擞啊５故且娭鴥晌粎⒑推渲械拈L輩。看著兩位樂呵呵的老人家，她氣得一頓口不擇言的亂罵?？墒浅肆R上幾句，她也不知還能做什么。打又不能打，哎……

    她也只能拿酒撒氣了。人生有酒須當(dāng)醉。顧掬塵瞇著雙眼，一杯又一杯的喝著杯中酒。終于咚的一聲，她不勝酒力，睡了過去。

    她剛睡過去，剛才還似空無一人的大殿立時(shí)就有人過來。有幾個宮女抬著一頂軟轎便將她抬出了大殿。已酣然睡去的顧掬塵自是無知無覺。她口中喃喃，還在要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