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嬋上臺領(lǐng)獎的時候和陸向珩正好打了一個照面，兩個人微微點頭彼此打了招呼，下臺回到過道的時候，陸向珩不著痕跡地走在她身旁，祝賀她拿了一等獎：“恭喜，拿到了自己喜歡學(xué)科的競賽名次?！?/br>
    宋嬋借著昏暗的燈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總歸是需要回應(yīng)他的祝賀的：“嗯，也恭喜你?！?/br>
    之后兩個人無話，直到在下一個過道口相離。

    配套的證書，相同的名次，她在追求她喜歡的，而他也在追逐她喜歡的。

    他沉默地想。

    這一切的軌跡方向都是正確的，只是中途出了一些不必在意的差錯，之后修正就好。

    直到回到班上，看見坐在班主任旁邊畏畏縮縮答話的周彌音，陸向珩才從險些沉浸進(jìn)的情緒中拔出，身體自然地順勢坐在周彌音旁。

    賀老師見他回來，不免多和他聊了幾句，多是關(guān)于學(xué)習(xí)方面的關(guān)心和建議，對于陸向珩他一向寄予厚望?？赐觋懴蜱耦I(lǐng)完獎，他吩咐了幾句之后便離席而去，甚至沒聽完化學(xué)生物的頒獎和剩下的流程。

    夾在中間戰(zhàn)戰(zhàn)兢兢聽完他們對話的周彌音終于松了一口氣，搓了搓僵硬的手，脫下身上一直披掛著的校服遞回給陸向珩。

    “不用了？”

    “對…賀老師已經(jīng)走了，之后應(yīng)該沒人再抓我吧?！彼€環(huán)著腦袋看了看四周。

    陸向珩這才從她手中接過衣服，禮堂里開著恒溫的空調(diào)，也只有周彌音這種身體虛弱的穿兩層厚實禮服也不覺得熱。他接過迭好搭在腿上，證書隨意地擺放在他們中間的座位上。

    “想看？”陸向珩注意到周彌音的目光，就好像那本證書自帶一層光環(huán)，吸引人不得不去注意一般。

    “嗯！可以看看嗎？”她很快抬頭，露出一雙求知的眼睛，可能是被舞臺光映照的緣故，他感覺今天她的眼睛格外的亮，就像里面滲了數(shù)不清的辰光。

    “嗯?！彼麪钏撇辉谝獾厥栈匾暰€，把證書遞給她，周彌音接過，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上下端詳了一會。

    “??！”她以語氣詞小聲地抗議道。

    “怎么了？”陸向珩不解。

    “這里?！彼蝗话櫰鹈迹噶酥竷?nèi)頁里他的名字：“他們給你少寫了一撇?！弊C書是打印的，但學(xué)校又弄了一個手寫的版本，競賽的證書還沒發(fā)到手上，發(fā)這個其實只是暫作代替。

    陸向珩傾身去看，果然在珩中間少了一撇，但他并不是很在意：“可能是著急寫錯了，沒關(guān)系?！?/br>
    “不行的。”周彌音卻在這件事上非常固執(zhí)：“我一會幫你去找寫名字的人給你補上。”

    陸向珩抽身回去，有點不明白她的堅持：“不用這么麻煩，這個也不是那么重要，如果你在意，一會幫我添上就行了。”

    “可是我字寫得不好看呀?！敝軓浺糇屑?xì)思考之后終于得出結(jié)論：“那要不等我練好了字之后再給你添上?！?/br>
    “好?！彪m然不明白寫一撇需要什么好看，但陸向珩還是點點頭回道。

    隨后在周彌音滿意的表情中他好像后知后覺明白了些什么：“證書放你這兒？”

    周彌音一聲“嗯”的同時還上下點了點頭。

    陸向珩輕輕挑了眉，說：“那就這么辦吧，交給你了?！?/br>
    但看到她抱著證書一臉滿足的樣子，陸向珩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名字寫錯很重要嗎？”

    周彌音像是聽到了一句奇怪的話，收回了笑嚴(yán)肅地對他說：“可是陸向珩就是陸向珩，少一撇也不可以?！?/br>
    一句平常不過的話，卻讓陸向珩怔住了神色。

    光影在他靜謐的側(cè)顏涌動，心情一時之間難以揣測。

    閉幕辭結(jié)束，轟然的鼓掌聲中，一種怪異的東西被壓抑著隔著一層籠罩躁動不已，他搖搖頭，不似平常，反倒反常地跟著眾人一起鼓掌，好像能在那一下下敲擊中重新收回理性。

    再不開始的話……

    這幾個字才蹦出腦海，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他的想法立刻如弦板弾落，戛然而止。

    他看著周彌音拿著證書低頭認(rèn)真思考怎么添筆的樣子，好像也被她所影響一般，耳邊的外界聲音停落向后遠(yuǎn)去，而他在一瞬間忘記該怎么呼吸。

    在周彌音疑惑地抬頭看他的前一秒，他及時偏過了頭。

    心跳血液重新輪動。

    周末的飯局是在城許南路的那家素齋，直到約定的時間前一會，陸向珩才在服務(wù)生的引領(lǐng)下緩緩走進(jìn)名叫“抱石”的包房，他和宋嬋打了招呼，迎面碰上季佳澤的目光，但也只微微點了點頭，隱去一些異常的情緒，不動聲色地在他們對面的座位坐下。

    “哥，這是季佳澤，我男朋友?！?/br>
    “這是我哥，陸向珩?！?/br>
    親疏在介紹的時候就已經(jīng)劃分得很開，其實并沒有必要，他們已經(jīng)彼此“了解”過對方。

    陸向珩端起眼前的茶湯喝了一口，不經(jīng)意地問：“點好菜了？”

    “嗯，你看看要不要再加?！彼螊日f，遞過去點單的小箋。

    “沒事，你點好就行?！彼舆^來隨意掃了一眼，確認(rèn)上面是她喜歡的菜后重新放回桌角。

    這家素齋上菜速度很慢，他們只能喝茶先等著。

    “聽嬋嬋說你是國際部的，之后申哪里的學(xué)校？”終于還是陸向珩開了口打破僵局，抬頭問了季佳澤未來的打算。

    “……大概是申英國的學(xué)校，不過具體還沒定。”季佳澤沒有抬頭，而是繼續(xù)看那碟裝著碎花生蘸料的黑石盤，陸向珩那種“家里人”的口吻讓他感到極度不適。

    “嗯，可以早點選。”陸向珩并不在意地笑笑：“畢竟一年后就異國，去哪里不一樣?！?/br>
    季佳澤終于抬起頭看他。

    宋嬋尷尬地打著圓場：“都還沒決定呢，說不定我也會出國，異地不異地都再說?！彼那馁N近季佳澤身邊，順便摸了摸季佳澤后腦勺的頭發(fā)，以示安慰。

    “之遙阿姨同意？”陸向珩問。

    “我還沒提，反正高叁還早，還有時間和她商量，及時享受高中生活嘛?！彼螊然貜?fù)，心里希望今天上菜能快一些好早點結(jié)束這個尷尬的組局。

    “之前我聽纏纏說她哥哥對她很照顧，今天一見果然如此，很感謝哥哥之前的照顧，不過，之后有我就行了?！币痪湓捳f得頓挫異常，季佳澤端起茶朝著陸向珩敬了一杯，沒等他回復(fù)就全部喝下了。

    陸向珩也勾起微笑，和他對視，但沒動手邊的茶盞。

    宋嬋并不是很明白為什么這兩個人之間硝煙味會這么嚴(yán)重，本來以交好為目的的一頓飯，敵意應(yīng)該都揣在心里不表露出來，現(xiàn)在菜還沒上就拆得七七八八了……她剛想轉(zhuǎn)移點什么話題，就被陸向珩打斷了：“嗯，照顧嬋嬋是應(yīng)該的，畢竟我們認(rèn)識陪伴了十幾年，這些不用你來謝，之后也不會麻煩你照顧她。”

    還沒等他說完話季佳澤就有一種拍桌就走的沖動了，但他還是按捺住聲色，只牽起宋嬋放在桌下的手，隨后將頭輕輕靠在上面，欲蓋彌彰地說道：“是嘛，確實是我更需要照顧。你看這包廂不就太悶，我靠jiejie的手一會休息一下?！?/br>
    宋嬋：……怎么突然茶里茶氣的。

    但還是任由著他黏糊糊地把她的手背貼在臉上，雖然對面的視線總讓她坐如針氈，但她還是放縱了他這種行為，不然回去又是一頓好哄。

    不多時，耐心告罄，對面終于起身拿著衣服準(zhǔn)備離開：“我突然想起來有些事，得回學(xué)校取個文件?！?/br>
    “向珩哥，怎么飯都不吃就走啊……我倆……”季佳澤的茶言茶語被宋嬋一把捏住鼻子全部打住。

    “行，那哥你先回去吧，之后有事再電話聯(lián)系?！?/br>
    “嗯，賬單劃記我那里就行。”陸向珩是這家素齋的?？?，專門辦了大額度充值當(dāng)長期飯卡。

    “不用了哥，我一會結(jié)賬，你先去忙吧?！彼螊葓猿值?。

    “行，你們慢慢吃?！币廊槐３譁睾偷男?，甚至出門的時候都沒讓人覺得他是因為控制不住情緒維持不了良好的修養(yǎng)才離席，而是感覺他真的有什么事情需要處理一般。

    陸向珩合上門，才走出幾步，隔著一層木板就聽見季佳澤有些大聲地說：“我要吃jiejie的軟飯——”

    行，你囂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