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夢，情緒緊張，有時候會頭暈嘔吐，易怒沖動存在。”年輕的陸醫(yī)生看著手里的報告單，皺著眉說：“在本院就醫(yī)前是否有在其他醫(yī)院長期診療的經(jīng)歷？”

    宋嬋搖搖頭，剛做完新一輪診療的她現(xiàn)在十分疲乏，身體輕輕靠在座椅上暫緩精神。

    “沒有，還是不知道？”陸嘉北又抬頭重新確認(rèn)了一下，直到對方說出“沒有”的答案，他才忖度著推論道：“那可能是方案里沒有料想到的診療副作用，按照理論來說不會有這些癥狀出現(xiàn)，但是現(xiàn)在看來……下周的治療你可以視情況而定，覺得需要暫緩我們就先停一周，但下周你還是要預(yù)約復(fù)診檢查。”

    “沒關(guān)系，可能是最近學(xué)業(yè)上壓力有些大，你可以當(dāng)成是期末焦慮。”宋嬋開口說道，婉拒了他暫緩治療的建議：“可以幫我開一些助眠的藥物嗎，最近確實睡眠質(zhì)量太差，我怕之后影響競賽，下周我還是照常來?！?/br>
    “助眠的藥物可以，但是你服用的劑量必須按照醫(yī)囑，只能少不能多，當(dāng)然藥物都是有副作用的，有的人可能會食欲不振，我盡可能給你開一些藥效適中的，不會給身體帶來很大負(fù)擔(dān)的。”陸嘉北很快打出藥物開具藥單遞給她。

    “好的謝謝醫(yī)生，下周再見？”宋嬋接過藥單，向陸嘉北點了點頭。

    陸嘉北很快揚(yáng)起慣常的和煦微笑，輕輕回道：“不謝，之后有什么不適的可以聯(lián)系醫(yī)院，我平時不坐診，接通前臺讓他們聯(lián)系我就好?！?/br>
    忙碌了一上午，終于結(jié)束了這周的診療，宋嬋去大廳繳費(fèi)開了藥，整齊地裝進(jìn)托特包里后，才出門攔了出租車回家。

    今天是她的生日，家里設(shè)了家庭小宴，連帶著沾點邊的親戚都會來家里吃晚飯。

    她是不怎么喜歡這種人多的場合，但江之遙喜歡熱鬧，難得有這種機(jī)會讓她鬧騰一番，宋嬋也就沒阻止。

    預(yù)先想好了也許會弄得很夸張，但宋嬋進(jìn)門的時候，隔著那層熟悉的雕花木架，還是被滿客廳親戚小孩的陣勢給恍惚了一陣。

    她剛?cè)∠妈€匙換上鞋就有小孩結(jié)群追過來祝她生日快樂。

    “姨姨，生日快樂?！弊詈蟮男」媚锬搪暷虤獾爻吨难澩日f道。

    “小貝乖。”宋嬋俯身托起小孩里最矮小的她，抱在懷里越過門廊走進(jìn)客廳。

    剩下的小孩也都跟在她身后，雖然她不是很喜歡和他們玩，但他們卻都很黏著她。

    客廳里的大人忙著嘮家常，看她來了，好像突然有了新的話題目標(biāo)，幾個人欲言又止正準(zhǔn)備抓著她進(jìn)入“家庭審問”環(huán)節(jié)，江之遙趁著當(dāng)口從沙發(fā)上起身接過她懷里的小貝，說：“從醫(yī)院檢查回來累了吧，先上樓休息，一會吃飯了mama再叫你。”

    小貝被接過，轉(zhuǎn)過身來看宋嬋，又回頭看了看江之遙，最后小聲嚷嚷著要吃果凍。

    宋嬋給他們打了招呼，上樓溜之大吉。

    關(guān)上房門插上充電器后她用微信給江之遙發(fā)了消息：“謝了媽。”

    備注為“人美心善美m(xù)ama”的對話框發(fā)來一個小熊貓表情：ok。

    宋嬋放下手機(jī)，從包里拿出開的新藥，仔細(xì)讀了一會說明，重新擱置在床頭柜上。

    睡了一個午覺補(bǔ)足精神后，宋嬋又用平板看了幾個解題視頻，最后在江之遙的消息提醒下?lián)Q好新的衣服下樓。

    煮飯的陳阿姨做了幾個小時的菜，端上長桌擺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宋嬋掃了一眼，幾乎沒有她不愛吃的。

    宋嬋的父親宋穆深今天也難得從外地趕過來，此時已經(jīng)脫了外套，正坐在餐桌旁抱著小貝喂她吃果凍。

    他看她下樓，神色溫和，像是心情不錯：“休息得怎么樣？”

    “睡了一覺好多了，之后就會好很多。”宋嬋拉開椅子坐在父親旁邊，許久未見面，兩人之間感覺有些生疏，不過她從小也不是愛撒嬌的小孩，她也不愿意多說什么其他溫情的話。

    她不禁看著飯點還低頭吸著果凍的小貝，默默感嘆。

    “那就好?！彼文律铧c點頭，隨即抬起手邊的長相思，對著餐桌上的人說道：“謝謝大家來祝賀我女兒的生日，都是兄弟姊妹間千萬別客氣，把這里當(dāng)自己家?！彼麊问帜弥票刮牡鼐戳丝腿藗円槐灼?，示意開席，一時之間，歡笑聲又重新盈滿了整個一樓，碗筷杯碟碰撞，熱鬧不停。

    宋嬋掃過那張給小孩專門布置吃飯的圓桌，問了因為開酒隨后入座的江之遙：“小南今天沒來嗎？”

    江之遙疑惑地回：“來了呀，剛還躲在電視機(jī)角落那里玩窗簾呢?！彪S即看向那張小孩的圓桌，猜道：“可能跑去哪玩或者去廁所了吧……佳瑜?！?/br>
    被喊到名字的女人抬頭，聽完江之遙的話后不在意地笑道：“不用管他，估計又躲哪里去玩去了，一會他餓了會自己回來吃飯的。再說一時半會我也找不著他，之前不都多虧小嬋幫忙找到人嗎，不過今天可是你生日，別cao他的心先吃飯啊?！?/br>
    宋嬋夾起碗里布好的飯菜放入口中，一邊留意著目所能及之處，心里還是有些不放心那個性格有些偏僻的小孩。

    “嗡——”過了不久，桌面上宋嬋倒扣的手機(jī)震動了幾聲，她揭開一看是個陌生電話，便借口離席去了二樓接通電話。

    接通之后發(fā)現(xiàn)是初中同學(xué)的生日祝福電話，聊了幾句掛了之后宋嬋發(fā)覺自己沒什么胃口，便順著以前的尋找軌跡把二樓找了一圈。

    無果，于是她踩著樓梯上了頂層的閣樓，最上面的房間沒有開燈，窗簾緊閉，室內(nèi)一片昏暗，最適合難過小孩的情緒收容所。

    她終于摸黑找到了荀南安，那個患有輕微自閉癥的小孩正躲在閣樓的沙發(fā)背后不聲不響地抱著膝蓋坐著。

    “南安，這次找了你好久噢，餓不餓？”宋嬋蹲下身輕輕揉了揉他的頭。

    南安輕顫，沒有答話。

    “怎么了，是不是受欺負(fù)了?！?/br>
    “你和jiejie說，誰欺負(fù)你我?guī)湍闫圬?fù)回去。”宋嬋看出他的異常，因為原生家庭的原因，他的母親再嫁，幼年時遭受的冷暴力足以給一個幾歲的小孩留下不可磨滅的影響。

    他之所以愿意和宋嬋說話也許是因為不管是在哪里的家庭聚會，她都是唯一一個找到他還不逼他重新回富麗燈光照耀的廳堂的人。

    他搖了搖頭，還是不肯說話。

    宋嬋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從包里掏出一顆糖，拆開包裝喂進(jìn)他嘴里。

    “椰糖?！彼忉尩?，剛剛路過自己房間的時候她覺得可能會用到，順手去抽屜里抓了一把糖。

    “嗯?！彼K于有了反應(yīng)，含糊地“嗯”了一聲。

    “今天是jiejie生日，不祝我生日快樂嗎？”宋嬋在他旁邊席地坐下，所幸的是因為她的緣故，家里沒有任何會落灰的地方，此時閣樓干凈整潔，只是稍微有些悶。

    “……”聞言他卻突然停止輕咬糖果的動作，靜默了一會后宋嬋想湊近和他說話，發(fā)現(xiàn)他的眼淚“啪嗒啪嗒”地正往下落。

    “怎么哭了?！彼阉нM(jìn)懷里：“是不是哪里疼？”隨即又上下檢查他身上有沒有看不見的傷口和淤青。

    “南安，jiejie之前和你說過，有什么想說的盡管和jiejie說，jiejie會認(rèn)真聽你說的話，不會以為你亂說話的?！彼螊扔冒飪H剩的紙巾給他擦干了眼淚。

    “有什么事一定和我說，好嗎？”

    南安點點頭，又搖搖頭。

    “?！毕⑻嵝岩?，宋嬋拿起手機(jī)一看，是江之遙發(fā)的消息：“一會要去KTV唱歌，嬋嬋要去嗎？”

    “不去?！彼е习不刂?，一邊揉他后腦勺上戴著的小帽子——這是她前年冬天送他的圣誕禮物，他一直愛不釋手。

    “jiejie?！?/br>
    “嗯？”她溫柔地應(yīng)答：“怎么了？”

    “不要……不理安安?！彼麛鄶嗬m(xù)續(xù)地把話說完，話語中充斥的不安全感卻讓宋嬋百感交集。

    她有些苦澀地回答他：“當(dāng)然不會不理你，jiejie不是一直陪著你嗎，受了委屈盡管來找我，好嗎？”姑姑嫁去的荀家也有幾個幾乎同齡的優(yōu)秀小孩，先是失去父親，再是受到新環(huán)境的壓力，一個小孩孤立無援，雖然從小生活在幸福家庭里的她無法完全共情，但卻是真的很心疼他。

    “去年，jiejie就不見我?！?/br>
    “是因為我有事才不見你嗎？”

    “jiejie生病了……”

    “我想看你?！?/br>
    “佳瑜說，jiejie不想見我?！?/br>
    是她失去的那段記憶中的事，宋嬋想，她不反駁卻又篤定地說：“當(dāng)時jiejie生病很嚴(yán)重，應(yīng)該不是不想見你，是沒好起來暫時見不了你。不過這次確實是jiejie的錯，下次生病一定讓南安來探病，到時候你想的話給之遙舅媽打電話，讓她接你過來，好么？”

    他好像之前已經(jīng)說了很多話，此時聽完她說話就不再回復(fù)了，也沒有點頭。

    直到宋嬋想繼續(xù)再安慰他一會的時候，他伸過來小小的拳頭，小拇指放松著曲起。

    宋嬋這才釋然地笑著回答：“嗯，拉勾，騙人的是小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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