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驀然詫異：“所有的酒？”

    “是，所有的酒。”孔懸厭話語肯定：“你若是想釀酒，可以去外邊買個新院子專門用作釀酒，你想釀多少都無所謂，只要別將它們帶進(jìn)孔宅，也別再讓你阿娘喝就行?！?/br>
    孔驀然回想起不久之前他所經(jīng)歷的事，仍覺得可怕。爹的話極其有道理，絕不能再讓阿娘喝酒，尤其是不能讓她跟著闌珊那個丫頭一起喝！她們兩個同時喝醉，對他們而言那簡直就是災(zāi)難！

    他鄭重點(diǎn)頭：“知道了，今夜我便讓人將宅中所有酒清出去?！?/br>
    “嗯?！?/br>
    入夜時分。

    孔宅客房。

    下人將房中床鋪整理好后，將沐浴熱水與屏風(fēng)搬入屋中，更換衣裳整齊放置在床上，而后迅速退出屋子，離開院子前，亦將路上擋路的石子全部清理。

    約摸一盞茶功夫后，孔懸厭牽著曲漣兮的手從外面走來。院中燭火悉數(shù)熄滅，只憑著些許月光前行。

    所幸，一路通暢。

    醉酒后的曲漣兮呆愣愣的，雖然不鬧了，但身體好像有些罷工，不怎么愿意自己主動做出動作。

    孔懸厭將她帶進(jìn)房間，脫下她身上那身酒意與脂粉味混合的衣裳，抱著她一起進(jìn)了浴桶。

    曲漣兮靠在孔懸厭身前，身體被熱水包裹，自浴桶中升騰起的熱意將他們?nèi)菁{其中。

    曲漣兮閉著眼，呼吸平穩(wěn)，模樣安靜，像是睡著了一般。

    孔懸厭用浸濕的布巾動作輕柔的替她擦拭著臉，又將她脖子小心著擦了遍，她浸入水中的那部分頭發(fā)也被他細(xì)細(xì)捋順。

    “四師兄……”曲漣兮嗓音輕輕，像是睡夢中的呢喃。

    “嗯，”孔懸厭輕聲回應(yīng)著她：“我在。”

    “四師兄，”她又喊他：“你能不能活得久一些……”

    孔懸厭挑了下眉，問：“久一些是多久？”

    “大概……五百年？”

    “那么久啊。”孔懸厭輕笑了一聲。

    曲漣兮眉心輕皺了下，她好似從孔懸厭的話里聽出了些別的意味。她不由緊張，從水中伸出手緊抓在他胳膊上，動作稍用力，雖不疼，可孔懸厭能清楚感覺到她往自己胳膊上的按捏感。

    孔懸厭有些詫異，可低頭時，卻發(fā)現(xiàn)她眼睛依舊閉著，似也沒有要睜開之意。一時間，他也分不清楚她這會兒是不是清醒的。

    “曲漣兮？”他試著呼喚她。

    “可以的……”曲漣兮沒來由說出這樣一句。

    孔懸厭挑了下眉。

    曲漣兮又道：“你可以活這么久的……”

    “我可以……把我的壽歲分給你……”

    “你不要死在我前面……”

    “你不能死在我前面……”

    第87章

    曲漣兮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里, 她回到了她十五歲那年的乾元山，那時她才拜入乾元山不久，一切都是記憶中美好溫馨的模樣。

    漫山遍野都是茂密生長的花草樹木, 連風(fēng)里都夾雜著淡淡的花草香。仰頭是湛藍(lán)天空，時有蒹葭白云與驚鴻飛鳥。遠(yuǎn)眺可見遙遠(yuǎn)之處人間之景，美不勝收。低頭，是一眼不見底的幽幽山谷, 偶有涼爽的風(fēng)自谷底吹拂而來。

    耳邊似有笑聲響起，清脆如鈴, 隨著風(fēng)一并而來。

    而后她轉(zhuǎn)身, 望見了從那條長長的石階路上與葉洵比賽著誰先跑上山來的自己。她先一步邁上最高的階梯, 葉洵隨后踏上。

    不是重生后，而是最初的那個自己。

    石階路的盡頭，是坐在石頭上一邊擦拭著長刀、一邊給他們充當(dāng)裁判的宋玨。

    不遠(yuǎn)處的樹下, 是被齊徊閔拉著一起喝酒的聞澊，秦芳意端著茶點(diǎn)從里邊走出，笑著朝他們揮手示意他們過去。

    而那樹上，是雙手枕在腦后，閉目而憩的孔懸厭。

    齊徊閔喝多了，轉(zhuǎn)身就是一把將他從樹上拽下。他站定后，似有個嫌棄的白眼翻過。

    歡聲笑語響徹在山林間。

    令人無比懷念。

    越是看著, 越不舍得移開眼。

    -

    曲漣兮睜開惺忪眼眸從睡夢中醒來時, 入目是滿頭白發(fā)的孔懸厭。她靠在他懷中, 能清楚感受到他平穩(wěn)的呼吸, 和因此微微起伏的胸口。

    她不記得自己是何時睡著的, 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 有點(diǎn)疼。她使勁眨了下眼, 又往孔懸厭懷里鉆了些。

    孔懸厭自然接應(yīng)她的靠近，雙臂將她往自己懷中抱緊了些。

    曲漣兮沒繼續(xù)睡，小心著抬手捻起孔懸厭的一縷發(fā)絲在指間稍稍把玩。她盯著那如雪般的頭發(fā)看了好一會兒，眼睛輕眨了下，眼中有一絲難過浮現(xiàn)。

    她是真的離開了很久……

    很久很久。

    他等得頭發(fā)都白了。

    曲漣兮忽然意識到，當(dāng)初流光取走她一魂一魄并不是對她真正的懲罰。背離覃蒼山真正的懲罰在于失去她心中所珍視的那段時間。

    那段她認(rèn)為重要的人都在的時間。

    如今已過去幾十年，她記憶中的畫面已物是人非，不再如往昔。

    曲漣兮往上挪了些，孔懸厭將雙臂力氣稍放松些，任由著她動。她從被褥中伸出手，手指從孔懸厭后頸發(fā)根處輕輕伸入，手指從他發(fā)間鉆入，指尖輕碰在他頭頂。

    她閉上眼，將體內(nèi)靈力匯聚至手指。

    她手指從他頭頂往下順捋而下，銀白發(fā)絲順著她手移動的方向漸漸變回最初的墨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