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一句話，淘稀罕玩意兒去西市，達官顯貴買珍稀之物則常去東市。

    出了大昭宮，一路往南。

    西市的鬧熱是隔著老遠都能聽到的。

    臨下車時，蘇瑤靈機一動，不止把自己的帷帽面紗摘了下來，還在車里熟門熟路地摸出了頂新的，作勢要往慕衍頭上扣。

    “這是做什么？”

    少年也沒躲，抬起眼望著她，有些好笑，“我又不像阿瑤一樣，最怕日曬，這帷帽本是為你備的?！?/br>
    蘇瑤當(dāng)然知道是為她備的。

    畢竟，慕衍的車架里，可沒少為她備下備用的各式物件。

    為什么給他戴帷帽，蘇瑤也是自有一番道理。

    “我們今日出門穿得素凈，不是什么昂貴的衣料，若是再帶上帷帽，遮住容顏，定不會有人能認出你我。這般安安靜靜的，無人打擾，也不必跟遇到的什么人寒暄，這才是真的出來閑逛呢?！?/br>
    她說著，細軟手指替慕衍仔細將那面紗撥下，遮住少年郎過分俊美的面容，又扯了下自己的衣袖，示意給他看。

    少女想到前事，撇撇嘴，“前些年倒還好，可如今，你入了朝，還時常跟著太子阿兄辦事，地位聲望水漲船高。前幾次出來時，不就總能碰見那么幾個‘湊巧’遇上的?！?/br>
    她嫌棄道，“依我看，他們遇見六郎，簡直比撿著金子還歡喜，只恨不能拉著你不放手了?！?/br>
    更有甚者，蘇瑤還親眼見過，曾有過裝扮不甚華貴、顯然出身一般的小娘子，在平坦坦的大道上，就直直地往慕衍身上撲。

    末了，還怯怯地來討好她。

    現(xiàn)在想想，大約是她與慕衍的關(guān)系聲名在外，那些小娘子們也不是奔著有名有分來的，只想在王府求個一席之地，才會想討好討好她。

    想到那些舊事，蘇瑤背后汗毛一炸，下定決心要隱蔽些出門。

    慕衍不由得笑了起來，視線掃過她發(fā)髻間的幾支狀似不起眼的堆紗珠花。

    “阿瑤，”他從暗格里取出面鏡子，支在她面前。

    光潔鏡面里，修長手指的倒影，輕輕點了點她發(fā)間的花瓣。

    “能在西市上做生意，無不是眼尖精明的，能不能從蛛絲馬跡，衣衫飾物上，斷言出客人家世如何，都是他們的基本功?！?/br>
    “你這幾支珠花，看上去無金無玉，素凈不起眼，實則花葉鮮妍，栩栩如生，還都是宮中樣式，非司制房積年匠人不可得。阿瑤若還戴著它，只怕西市里稍有點眼力的，都不敢對你無禮?！?/br>
    少年不疾不徐地分析著，嗓音干凈好聽，不帶一絲雜質(zhì)。

    蘇瑤卻聽得發(fā)愁。

    她抿緊唇，從車壁上的壁櫥暗格里摸出了個首飾匣子，掀開撥弄幾下，才發(fā)覺慕衍為她備下的可供替換的，也多是些一眼就能看出價值不菲的簪釵。

    這換上還不如不換呢。

    她隨手將一支金累絲瑪瑙步搖丟回匣子里，摸了摸發(fā)間珠花，自欺欺人地悶聲道，“我瞧著也沒那么顯眼，許是他們都看不出來呢？”

    慕衍彎彎唇，好脾氣地附和，“阿瑤只當(dāng)我多心也可，西市人多，想來也未必個個都有閑心，專盯著你發(fā)間的珠花看?！?/br>
    西市人多……人多……

    蘇瑤眼前一黑，指尖都抖了下。

    人多豈不是能認出來這珠花的也多。

    她有些后悔，清早出門時怎么不想得周全些。

    總不能現(xiàn)下就讓人去西市，先買些常見的珠花回來應(yīng)急？

    好似也太麻煩了些，蘇瑤皺皺眉。

    求助的目光下意識地望向她素來信賴的人，也就在此時，慕衍抬手將帷帽扶正，又慢條斯理地將束發(fā)的淺杏發(fā)帶自帷帽里抽出。

    連續(xù)如行云流水的動作看得蘇瑤一怔。

    這不就有了么。

    小娘子松了口氣，眸子亮晶晶的，“我忽然就有了一個好主意，只是，需得跟六郎借些物件?！?/br>
    慕衍垂下長睫，遮住眸中轉(zhuǎn)瞬間浮現(xiàn)的點點笑意，“阿瑤想借什么？”

    蘇瑤伸手捉住他的發(fā)帶尾，好聲好氣地央求道，“六郎借根發(fā)帶給我，我也跟你一樣束發(fā)，不就解決了?！?/br>
    意外柳暗花明，她彎著眼，眼角眉梢里都帶著笑。

    少年卻有些猶豫，他從暗格里取出個匣子，打開來，內(nèi)中只有幾根淡青藏藍的發(fā)帶。

    “有倒是有，只這些我都用過，并沒有嶄新的能給阿瑤。”

    蘇瑤才不在意這些。

    “不過是根發(fā)帶，有什么新的舊的，六郎若肯借我，便都是好的?！?/br>
    她選了根與她裙子顏色相近的發(fā)帶，正要拿起，就見那匣子被挪了開。

    慕衍噙著笑，慢悠悠道，“我借發(fā)帶與阿瑤，阿瑤要拿什么謝我？”

    ？？？

    蘇瑤愣住，一根發(fā)帶而已，他什么時候這么小氣了。

    小娘子腹誹一句，伸手去夠，笑吟吟道，“那我回頭給六郎挑一匣子新的送去？”

    少年郎似笑非笑地望著她，將匣子舉得更遠，嘆息道，“阿瑤可聽聞過，何為故劍情深？”

    這當(dāng)然是聽聞過的。

    蘇瑤撲了個空，郁悶心想，不就是漢時故事，權(quán)臣霍光想讓自己的女兒為后，漢宣帝卻想立原配為后，他下旨尋找舊時所用寶劍，說是極為心愛之物，來暗示群臣他的心意。

    但慕衍說的，顯然是字面含義了，他是在暗示她，這發(fā)帶于他，雖是舊物，卻很是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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