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人之初

    作者：isnormal

    2021年2月9日

    **********

    肖鵬杰被踹到地上打了個滾，直撞到墻角才停下來。他驚慌地站起身，匆忙

    地提起褲子。看韓老師正脫下衣服給迦紗披上，他掙扎著就要往外跑去。

    「還敢跑？」

    韓老師在肖鵬杰經(jīng)過他身邊的時候，一把扯住他衣服的后領，猛地拽回地上，

    肖鵬杰坐在地上臉漲的通紅，捂著脖子拼命地咳嗽起來。

    「這不讓你坐幾年牢，我就不姓韓」

    說著，韓老師拿起電話便要撥打。

    「韓老師，不要」，就在韓老師剛把電話放到耳邊時，迦紗艱難地坐起身，

    哭著說道，「你讓他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他了」

    「什么？」，韓老師不敢置信地看著迦紗，仿佛聽錯了一樣。

    「你快讓他走吧，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想管，我只想冷靜一下」，迦紗捂著臉，

    哭聲在掌心里回蕩。

    聽到迦紗的話，韓老師猶豫地收起電話。肖鵬杰如遭赦令般再次出逃，韓老

    師猶豫了一下，終究沒再抓他。肖鵬杰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迦紗身體一癱，無

    力地靠在了沙發(fā)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韓老師回過頭來看著迦紗。

    迦紗擦干眼淚，慢慢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應該是給我的飲料里放了

    什么東西，我喝了以后頭暈，身上沒力氣」

    韓老師走到飲水機前拿起紙杯接了杯熱水，他問迦紗能不能自己喝。迦紗點

    點頭，微微顫顫地接過水杯，一點一點地抿著。韓老師見狀撿起地上的臺燈，又

    拿起茶幾上的烏龍茶晃了晃，「是這個嗎？」

    迦紗點了點頭，眼里還有懼意。

    「把這個保存著，現(xiàn)在就報警吧，趁人證物證都在」，他看著迦紗，一臉嚴

    肅。

    迦紗愣了一下，又遲疑地搖了搖頭，艱難地說道，「還是，算了吧……」

    「算了？？」，韓老師莫名其妙地看著迦紗，像看一個傻逼一樣。

    看到韓老師的眼神，迦紗鼻子一酸，滿是痛苦地說道，「我是很恨他，可我

    也不想毀了他。我從來只是想救人，我從來沒想過傷害別人的呀」，

    「活該！你是活該！」，韓老師發(fā)泄般踢了一腳沙發(fā)，狠狠地罵道，「好人

    就活該被欺負，cao他娘的社會！」

    迦紗無聲地流著淚，不敢說話。韓老師看她一杯水喝完了，沒好氣地問還要

    不要。迦紗搖搖頭，說好了很多，再緩一下應該就好了。韓老師拿起紙杯，又給

    她接了一杯放在茶幾上，說喝水能加快新陳代謝，再不行去醫(yī)院，總能好。

    迦紗捧著紙杯，小聲說了句，「謝謝」

    韓老師坐在另一張沙發(fā)上，表情有些無語，「不是放假嗎，你怎么跑過來了」

    「是，本來是放假的」，看著自己新?lián)Q的衣服，想著和沈淵原本的計劃，迦

    紗委屈地說道，「可客戶說他很痛苦，想找我?guī)兔?，我就過來了。沒想到……」

    說著，她又委屈地哭了起來。

    「這種人，還是個人嗎」，韓老師滿臉怒意，又憤然地說道，「我早該提醒

    你的，人沒一個好東西」

    迦紗擦干眼淚，詫異地看著他，「您看出來什么了嗎」

    「不用看，所有人都一樣，他們會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用各種辦法，你能

    做的就是和所有人都保持距離」，韓老師氣憤地說道。

    迦紗擦了擦眼角，沒接他的話。又過了一會，迦紗沉痛地說，「韓老師，我

    明天就不來了，謝謝你」

    「要辭職嗎」，韓老師問道。

    迦紗點了點頭，沒說話。

    「這年頭找份工作不容易」，韓老師剛說完，又寬慰說，「放心吧，這事沒

    人知道的」

    迦紗還是沉默著，低著頭沒說話。

    韓老師嘆了口氣，跟著說道，「而且我明天就辭職了，所以這事就更沒人知

    道了」

    迦紗愣住了，她看著韓老師，還以為聽錯了。等韓老師再次確認后，她更加

    惶恐不安地說，「這事跟您沒關系，怎么能連累到您身上」

    韓老師搖了搖頭，「不是你的原因，我本來也打算辭職的，早晚而已。而且

    前幾天的事，也讓我徹底下定了決心，所以你不用擔心了」

    「那您到底是為什么……」，迦紗越聽越不明白。

    「還能為什么，待不下去了」，韓老師拿起手機看了看，又面色發(fā)白的放到

    一旁，艱澀地吸了一口氣，「上次跟你說的事情，還記得嗎」

    迦紗默然地點了點頭，想到他曾經(jīng)幫過一個女生，后來女生被誘拐吸毒，最

    后徹底消失的事情。

    「那件事并沒有結束，甚至到了那里，才是一切的開始……」

    ，韓老師低著

    頭，沉默了片刻，像猶豫該不該說一樣。等迦紗又問了一遍，他才艱難地開口，

    「女生給我打完最后一通電話后，就再也沒有了音信。我告訴了她父母她所說的

    一切，她父母很感激我，說知道女兒還在就好。隨后問我還說了什么，電話號碼

    是多少，具體情況是怎樣。我一一告知后，他們說他們去找，隨后有一段時間沒

    聯(lián)絡」

    「女孩父母可能想了很多辦法，有幾次警察也找到我，讓我一再回憶當時的

    具體情況，問我有沒有什么遺漏的信息?？僧敃r的電話真的太短了，等我反應過

    來以后，她說完一句就掛了，哪有什么信息。我只能翻來覆去地說著同樣的話，

    說多的我也不知道了，如果女生再聯(lián)系我我一定第一時間穩(wěn)住她」，說到這里，

    韓老師有些喘不上氣來，他艱難地深呼吸了兩下，接著說道，「可她從來沒有聯(lián)

    系過我，我能用的方法都用過了，我也不知道還有什么辦法。之后，她父母開始

    頻繁的聯(lián)系我了」

    說到對方父母，韓老師的反應比剛才更大了，他竭力地呼吸，仿佛胸口被巨

    石壓住一樣，「一開始，他們還是問當時有沒有多說什么。之后，他們問我為什

    么會跟我聯(lián)系，而不是直接跟他們聯(lián)系，難道在女兒的心里，父母還比不上一個

    老師嗎？再然后，他們不斷地質問我之前跟女兒說過什么，所謂的心理治療是不

    是一場騙局，是不是把女兒騙走了……我艱難地說不是，我從始至終都只是想幫

    你女兒，怎么可能害她。可他們說如果不是因為你，怎么會走，除了我們之外，

    就是你走的最近。她在我們身邊的時候一直都好好的，一定是你跟她說了什么，

    才讓她離開的！這個事情你的責任最大，你還我女兒！」

    bz2021.

    韓老師喘著粗氣，手忍不住的握成拳頭，又過了一會，他再次開口。

    「我懵了，我真的懵了。我也在無數(shù)個夜里后悔過，我也無數(shù)次反思過自己，

    可我又不是這一切的元兇。她的父母有責任，她的男朋友是人渣，可為什么要把

    一切怪在我頭上？」，韓老師無助地看著迦紗，滿臉掙扎，「我不停的解釋，說

    不是這樣的，我愿意盡我的全力幫忙，可是請你們不要把我想成那樣。他們說我

    不是心理老師嗎，為什么不在女兒打電話的時候把她勸回來，是不是自己心里有

    鬼，不敢跟他們說真相。我無從辯駁，他們告到校長那里，說我胡亂治療，逼得

    女兒離家出走。校方一開始還支持我，說不是他們想的那樣?？伤麄儾恢趺吹?，

    買通了另外幾個咨詢過的學生一起聯(lián)名上告，說我隨意帶女生外出，尤其是咨詢

    時，對女生有猥褻現(xiàn)象……」

    韓老師緊緊握住的拳頭已經(jīng)指關節(jié)發(fā)白，他緊繃著身體，咬牙切齒地說道。

    「校方終于改變了，他們把我開除，并且檔案上記下了負面的評價。我再也

    不能從事公職，更不能當一名老師。我只能，在這樣的商業(yè)機構里，當一名普通

    的咨詢師」，他看著旁邊的手機，又悲慘地笑道，「而且我明明已經(jīng)換了號，可

    他們不知怎么的，又查到了我的聯(lián)系方式，甚至還知道了我的工作地址……」

    迦紗聽的目瞪口呆，想不到人竟然可以這樣壞。正在這時，她的電話響了起

    來，伸手夠到電話后，她無力地舉了起來，放到耳邊。沈淵的聲音有些著急，問

    她什么時候下來。她聲音有點虛弱，無力地說自己馬上就好，一會就下來。沈淵

    聽她聲音不對，問她怎么了，沒事吧。她連說沒什么，在工作呢，一會就下來了。

    沈淵沉默了片刻，慢慢說了句好的，我等你下來，隨后便掛了電話。迦紗放下了

    電話，慢慢扶著沙發(fā)，看能不能站起來。

    頭還有些暈，但是已經(jīng)能站穩(wěn)了。她站了一下，又坐回了躺椅，把一杯水喝

    完。韓老師擔心地看著迦紗，迦紗小聲說了句沒事，又反過來安慰韓老師，「您

    別也擔心，大不了再換個號吧，或者換個城市」

    「沒用的」，韓老師走到窗邊，把窗戶打開一條縫，隨后點了根煙，深深吸

    了一口，「他們能找到我一次，也能找到我第二次。很多人可以不遠萬里的傷害

    別人，只為了發(fā)泄心里的怒火，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有錯」

    「那您……準備去哪」，迦紗小心翼翼地問道。

    韓老師沉默的看著遠方，苦笑了一下，有些安慰般說道，「我這些年工作也

    攢了一筆錢，我會去偏遠地區(qū)買一個帶院子的小屋，自己種種菜，養(yǎng)養(yǎng)雞鴨?？?/br>
    之……去哪里都好，只要再也不跟人打交道」

    迦紗被韓老師的答案震驚了，她

    感受著韓老師的境遇，心里忍不住悲痛起來，

    「您真的要這樣么」

    「迦紗，我背不起一條人命……」，韓老師看著迦紗，眼神里流露出無奈。

    迦紗只能表示理解，可又忍不住問道，「那您之后就徹底不回來了嗎」

    韓老師點了點頭，由衷地說道，「為這一天我已經(jīng)準備了幾年，不過……能

    在走之前看到你這么傻的人，也算是我的福氣了」

    迦紗委屈地撇著嘴，只是語氣里還有些不甘，「那我以后如果有問題，還能

    向您請教嗎。不然您那樣……也太孤獨了吧」

    「不用擔心我」，韓老師拿了個紙杯，接了一點水，又稍微認真了一點說道，

    「你目前的認知還治不好真正的心理問題，我說了也沒用，只有當你意識到真正

    的問題是什么的時候，你才能治好他們。當然了，到了那個時候，你也就不需要

    問我了」

    「真正的問題……」，迦紗似是而非地點了點頭，卻還是沒有弄懂。韓老師

    笑了笑，把煙頭丟進紙杯里熄滅，關上了窗戶。

    「我先去辦公室了」，說完，他走出了咨詢室，給迦紗帶上了門。

    迦紗拿下他的外套，一點一點檢查身上的衣服。襯衫幾經(jīng)撕扯，已經(jīng)充滿皺

    褶，她小心地牽平，可還是看得出明顯的痕跡。站起身，她又打理下身的裙子。

    裙子還好，從外面看不出來，只是肖鵬杰剛才脫下她內褲后，不知道扔哪了……

    她左右看了看，終于在沙發(fā)的夾縫里看到了那一團綿白色的布料。

    「不知道韓老師看到?jīng)]有，這也太丟臉了……」

    迦紗坐回沙發(fā)，小心翼翼地穿上，再次感受著身體的狀態(tài)。不知是怎么回事，

    現(xiàn)在眩暈感幾乎沒有了，可身體卻越來越熱了，心跳也一直很快。她紅著臉，不

    知道該怎么辦。

    手機又響了兩下，或許是沈淵發(fā)來了信息，她咬咬牙，強忍著身體的異樣，

    拿起衣服朝外面走去。

    韓老師坐在辦公室里，他看著每日面對的辦公桌，表情有些復雜。迦紗走進

    辦公室，把衣服還給了他，隨后小聲說了句我走了。韓老師嚴肅地問她，真不用

    報警嗎。迦紗掙扎了很久，還是拒絕了。韓老師點了點頭，沒說話。

    迦紗等待了幾秒，鄭重其事地對韓老師說，「韓老師，謝謝您一直以來的照

    顧。我以前不理解您，有些事情冒失了」

    韓老師靜靜地看著迦紗，像要把她看穿一樣。迦紗不敢與韓老師對視，不由

    地偏過頭，就在這時，韓老師說話了。他看著迦紗，用難得認真的語氣說道，

    「迦紗，你記住一句話」

    「什么？」，迦紗有些害怕地看著他。

    「人之初……性本惡」，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迦紗的心神像被這句話沖擊了一樣，她有些恍惚，有些動搖。韓老師回過身，

    繼續(xù)翹著腿坐在辦公桌前，就像第一次見他一樣。迦紗不知該說什么了，她對著

    韓老師微微鞠了個躬，也像第一次一樣……

    沈淵站在空曠的大街上，他的眼神空洞，又布滿了掙扎。身邊已經(jīng)沒有了行

    人，滾滾烏云下是他孑然站立的身軀，和微微仰起頭看向某處的目光。他的身體

    在大風中有些顫抖，卻又被強行撐住般沒有半點動搖。

    沒有人知道怎么回事，也沒有人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來時的他，和現(xiàn)在的他似

    乎有些不同，就像是烏云從天上，涌進了他的心臟。

    沉寂已久的大樓走出了一個人，那是他熟悉的身影，朝思暮想。他掙扎了片

    刻，還是忍不住邁出了腳。

    「人的問題到底是什么……人之初，真的性本惡嗎……」

    迦紗還停留在韓老師的話語里，但當她走出大樓，看到沈淵時，她腦中的話

    語全都拋到了一邊。

    「就算全世界都是壞人，也還有沈淵值得我信任」

    她放下一切顧慮，朝著沈淵跑去。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