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棠不敢猶疑，拎著裙子安安靜靜的跟著他，又忍不住回頭看陳宴清。

    男人還站在昏黃的燭光下，夜風(fēng)卷起他的廣袖長發(fā)翻飛，端的是請雋儒雅，姜棠想了想跟他擺擺手，陳宴清神態(tài)自若。

    ……他大概，是會娶她的吧？

    *

    姜家馬車上。

    自上車姜知白就一言難盡的看她，素來帶笑的臉上沉著著，就差清清楚楚的說出“不乖、丟人、欠收拾”幾個大字。

    姜棠剛開始還惶惶不安，后來發(fā)現(xiàn)姜知白也沒實(shí)質(zhì)性的做什么，也就無所謂了。

    她坐在對面，用更多時(shí)間思考，想明白了也不是先道歉，而是直接語出驚人——

    “阿兄，我想嫁他?！?/br>
    她甚至明目張膽的問：“阿兄幫我嗎？”

    “咳咳……”姜知白差點(diǎn)一口氣沒喘上來，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姜棠提醒道：“水涼了。”

    姜知白沒停，“正好，我敗敗火?！?/br>
    姜棠：“……哦！”

    等姜知白冷靜下來就問：“你吃錯藥了？”

    姜棠嘟囔道：“沒有啊，我非禮他就要對他負(fù)責(zé)啊，阿爹不是說我們不能逃避嗎？”

    “阿爹的教誨是這樣用的？他需要你負(fù)責(zé)！”姜知白簡直無語了，“不過說起這個，你只跟我說句實(shí)話，你們當(dāng)真已經(jīng)……”

    為人兄長，他終究說不出那露骨的話。。

    姜棠點(diǎn)頭，“嗯睡了?！?/br>
    作為一個資深紈绔，姜知白藏了很多不可描述的書，曾被姜棠無意看過一眼，隱約記得她和陳宴清也差不多。

    而且她還是從陳宴清床上醒來的。

    姜知白閉眼，“深呼吸，不生氣，親生的……”

    姜知白閉眼念念叨叨一陣。

    姜棠等不及才扯扯他，“可是阿兄，不是他也會是別人?！?/br>
    “嗯？”

    姜知白睜眼，察覺不對，“什么意思？”

    姜棠眼睫顫了顫，“因?yàn)槲冶幌滤幜??！?/br>
    在這世上有兩種馬為人喜愛，一是日行千里的良駒，二是顏值出眾的寶馬，他們一樣屬于草原，可總會有自私的人，想要把它關(guān)在牢籠占為己有。

    ……姜棠就像后者。

    她不想入籠，所以沒得選。

    姜知白正色，這才想起丫鬟來報(bào)的話，只說了姜棠晚上不回家，卻沒交代歸家時(shí)間，有些不對頭。

    姜知白肅色，“誰敢對你下藥？”

    姜棠腦子有限斗不過皇權(quán)，如今坦白不止是自救，也是讓姜家提防皇權(quán)，她也不隱瞞，就是有幾分委屈。

    “下藥的是沈貴妃，覬覦我的是、是陛下?！?/br>
    說完姜知白手里的茶盞應(yīng)聲而碎——

    “他們怎敢！”

    “沈家當(dāng)年不過破落伯爵府，仗著和母親同族和你攀親，從中謀取了多少好處？沈貴妃她怎敢？”姜知白眼中戾氣橫生，“姜家四代為將，祖父叔伯皆為國捐軀，至今獨(dú)剩父親血戰(zhàn)疆場，陛下今年更是四十又四，他、他怎敢？”

    可事實(shí)是，他們敢啊！

    姜棠垂頭，盡力不想前世悲戚，“阿兄，我不想入宮。”

    外面都說姜棠傻，其實(shí)不是的。

    她雖純，但不傻，很多事情給她時(shí)間姜棠也能明白。

    當(dāng)初若不是他貪玩，meimei也不會……

    姜知白一時(shí)愧疚，“那你想怎么做？”

    “我想自救，失身于誰我便嫁誰。”姜棠小心道：“可以嗎？”

    “糖糖，”姜知白主動說：“你可知他是誰？”

    你焉知跳出一個火坑，入的不是另一個賊窩？

    姜棠有一瞬茫然，“我不知。但我知，能自由出入宮墻，訓(xùn)誡貴妃，他一定很厲害?！?/br>
    她仰頭看姜知白，姜知白楞了一下，隨即明白她的意思。

    他不僅失笑，“是啊，他很厲害，你也很厲害。”

    起碼知道這個時(shí)候，還知道要找為人忌憚的夫君。

    姜棠被夸了，不好意思的笑笑，她能想明白這些很不容易。

    姜知白無奈，“好那現(xiàn)在，我來告訴你，他是誰。”

    姜棠立即坐正，把手疊放在雙膝，姜知白開始娓娓道來——

    “他叫陳宴清，生父乃晉王世子，生母不詳，據(jù)聞……是個妓子。所以真論起來，他連外室子都不算，因此幼年不大好過?！?/br>
    “有人欺負(fù)他嗎？”姜棠眨眼問。

    “算是吧！”

    像他們這種富貴人家，是不興動手的，但往往語言態(tài)度才更誅心。

    “那些人真壞！”姜棠不滿。

    姜知白搖頭一笑，覺的她還是心太善。

    凡成功的男人都需磨刀石，幼年于陳宴清是痛但也是貴。何況和陳宴清報(bào)仇的手法相比，那些辱罵算得了什么！

    “前些年陛下縱欲享樂，太子監(jiān)國，東宮過于稚嫩，諸多決策與氏族沖突，陳宴清出身唯一的異姓王府，身份能帶來諸多便利……因此便成了太子爪牙，助太子做起了殺人勾當(dāng)?！?/br>
    “他起初沒官職，便以游訪為由，‘無意’殺過官紳，誅過君侯。后掃平外圍歸來，太子攝封他為大理寺卿，兼督察百官之責(zé)，官居三品?！?/br>
    不到三十歲的三品大員，這是本朝獨(dú)一份啊！

    一邊掌全國刑獄，一邊行監(jiān)察百官，短短兩年便扶搖直上，權(quán)傾朝野。

    姜知白品了口茶，往常只覺得陳宴清權(quán)大諸多不好，現(xiàn)在倒是越說越滿意。

    姜知白把腿翹起來，“都說手上沾有太多人命的人，不僅死后要下地獄，生前也會嗜血成癮，曾有去詔獄探監(jiān)的夫人，親眼瞧見他讓屬下殺人享樂，回去便受驚亡故了?！?/br>
    聽到這而姜棠人伏在膝蓋上，雙手抱膝，應(yīng)是有些害怕。

    姜知白并不意外，把meimei慣牽的手遞過去，也沒安慰，繼續(xù)道：“所以哪怕陳宴清皮相端方俊雅，名聲也并不好，你瞧見的不過都是外相?！?/br>
    姜知白垂眸，看向姜棠。

    “糖糖，如今身份已知，陳宴清，還嫁嗎？”

    ?

    作者有話說:

    陳宴清：沒想到在你口中我這么厲害??！

    姜知白：……

    第五章 賜婚·要牽

    “糖糖，如今身份已知，陳宴清，還嫁嗎？”

    姜知白知道，這可能是姜棠唯一后悔的余地。

    一個能笑著殺人的太子近臣……

    他那雙溫柔似水的眼底，藏的哪怕不是對妻子的愛意，也當(dāng)是常人所無法承受的占有欲。姜知白不懷疑陳宴清保護(hù)她的能力，只彷徨于日后meimei嫁與他的歡愉。

    姜棠呆怔許久，還是點(diǎn)頭，輕輕開口道：“嫁的?！?/br>
    如果注定是一條艱難的路，她也要走自己選的，而非像上輩子那樣，被人推著行尸走rou往前。

    姜知白嘆了一口氣，隨后也接受了。

    “那阿兄便助你，達(dá)成所愿了！”

    兄妹倆都笑了。

    姜棠的狼狽不適合歸家，恐有流言傳出，姜知白也提防宮里的人，所以連夜送她去萬華寺祈福。魏國先祖建國得高僧指點(diǎn)，因此幾十年來民眾崇尚佛法，氏族皇孫都不敢在寺院橫行。

    當(dāng)然最重要的是，萬華寺，乃姜延督建。

    姜棠對此無異議，她困極了，也還病著，強(qiáng)撐著眼皮最后交代：“阿兄，成親一事還是問他一下，他不愿娶的話……我離京就是。”

    兩人婚約，終究講究你情我愿，至今陳宴清沒明確表示，是否會娶她。

    然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離京又能去哪兒？

    姜知白拿出毯子給她蓋上。

    “別cao心這些，阿兄保證，你一睜眼什么事都沒了。”

    “……好?！苯纳钏^去，漸漸入夢，她的夢里是沒有好東西的。

    姜知白看著她流下的眼淚，什么都沒說，只是覺得跟著他的小尾巴變了……忽然變的被迫成長，不再歡愉。

    他也不能再渾渾噩噩了！

    等把姜棠送進(jìn)寺里，即將破曉的陽光從東邊升起，姜知白一人一馬飛馳在返城的路上。

    這注定又是不平凡的一天——

    半個時(shí)辰后初雪忽然而至，洋洋灑灑落滿上京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