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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不了也勸不動,他們不愿意離開這個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他們希望死后埋骨的是故鄉(xiāng)土而非他鄉(xiāng)地。 顧月照走的時候不知道她此時此刻的心情如何形容,村口送別的老人漸漸遠去,風沙徹底模糊了他們的身影,嗓子有些哽住,顧月照給他們留了糧食和水,只希望能夠多堅持些時候。 每一次的分別都不會是開心的,更何況是每個人都心知肚明的生死別離。悲傷最是會渲染情緒,抹眼淚的不少,隊伍又仿佛回到了剛剛離開宋家莊的那個早晨,迷茫、悲傷、希望還是絕望,村民們惶恐前路的未知,但當看見牛車上的少女時,心又安定了下來,四海流浪,漂泊又怎樣,只要有活著的機會,他們便可以重新在一處新地方,開田建房,祖祖輩輩生活下去,不讓子孫再受這等流離之苦。 …… 昔時繁盛皆埋沒,舉目凄涼無故物。 “下陽村這塊曾有個大集,每月逢一逢七,十里八鄉(xiāng)的街坊都會來這趕集,前年,我?guī)Ч俟饋泶颂幊鲈\,還在街口劉家面館吃過陽春面。只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了,老夫有生之年還不知有沒有命再見這些街坊一面?!?/br> 這話,顧月照聽過。 他們去林陽縣時,宋二叔也是這般感嘆的,從前如何繁榮熱鬧,便襯得如今越加凄涼孤寂,再想往日,不過徒增傷感罷了。 出了小孟村過了桐江,渡了座底下泥土干裂的木橋,再繞過一座矮山,眾人就到了官道上。 管道比之之前的山路便寬敞了許多,路有三尺寬,地面不甚平整,小土坑,凸起的石塊隨處可見,但著實比七彎八拐上上下下的羊腸小道好走了許多。 官道上逃難的人明顯多了許多,成群結隊的,形單影只的,趕著車的,徒步的。不管是怎樣的,俱都是一副愁悶模樣。 顧月照他們兩百多人的隊伍,極為引人注目,顧月照身子還沒恢復,便帶著福妮坐在打頭的牛車上,車上放的是無法收進空間的饅頭,被用衣裳行李蓋住,讓人無法窺視。 來逃難的,都是走投無路之人,自然不會有多余的糧食,有難民看到牛車上堆得滿滿當當?shù)臇|西,便過來求。 “善人!求求你賞口吃的賞口喝的吧!奴家阿娘三天沒吃飯了,她快餓死了,求求你,救救她,我給你們磕頭了!”一個瘦弱矮小的女人攙扶著一個老嫗跪在隊伍前。 宋山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有些無措的回頭看顧月照。 四周的難民看似漠不關心,實則都在暗暗注意他們,顧月照知道,就算有吃的喝的也不能給,他們人數(shù)算多的,但多不過這滿路的難民,一但開了口子,場面不是區(qū)區(qū)兩百人能控制住的。 她閉上眼睛,不忍看那女人的慘狀,這世道,大家都很苦,只狠心道,“繼續(xù)走,不許停!膽敢上手的,打上去!” “是!” 隊伍中無人敢發(fā)善心,也發(fā)不了善心,糧食和水都在顧月照一人手里,便是再看不過眼,也沒有能力去幫別人,他們尚且靠東家賞口飯吃,哪里有能力可憐人。 女人和孩子走在隊伍中間,男人們拿著長刀鐮刀鋤頭護在外側,村人們在一聲聲哀求中往前走去。 宋家莊和小孟村皆位置隱蔽,群山環(huán)繞,鮮少出門,卻不知,外頭世道已經如此凄涼了,便是顧月照也沒想到,才十日,路上就有了這么多逃難人,十日前她去林陽縣時,事態(tài)遠不如現(xiàn)在這般緊急。 午時,顧月照等停在一處山坳處歇息,就在他們歇息的不遠處,還停著一看就是富戶人家隊伍,那家人不僅有牛有馬,護在周圍的小廝打手也不少。 阮綰綰裹著狐裘斜躺在馬車上,馬車內燃著香,小丫鬟跪坐在旁給她捏腿揉肩,她對面還坐了上了年紀的老嬤嬤。 “嬤嬤,簾子放下了,莫讓這些腌臜人污了本夫人眼睛?!迸苏f話拿腔作勢,自帶一股高高在上的語氣。 馬嬤嬤放下簾子,臉上是股恭敬的樣,心下卻罵,不過是個古來稀商戶老頭的外室,青樓瓦肆出來的賤皮子,倒會豬鼻子插大蔥裝相,架子擺的比官家夫人還要大。 心下還未罵完便聽那邊又問。 “水可燒好?” 下作的浪蹄子,外面多少人連水都喝不起,她竟還惦記著洗澡? 馬嬤嬤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周少爺不讓我等靠近裝水的馬車?!?/br> 也不知這周老爺腦子是不是被用糞水灌過,竟做出讓大兒子接小老婆這等荒唐事。 “蠢貨!這點小事都干不好!滾出去!”空茶碗從馬嬤嬤耳邊擦過,她誠惶誠恐躬身下了馬車。 …… “哎!你干嘛的!快走開!” 顧月照才靠近周家隊伍,便被守在外圍的小廝指著刀不讓靠近。 “噓!小聲些,大人,我看那嬤嬤面善,特別像我遠房一個親戚,可否勞煩您通融通融,請她過來見見,若不是,我立馬就走。”顧月照一把拉住小廝的胳膊,她繞了些路過來的,周圍不少難民想讓周家發(fā)善心跪下求糧求水或者是自賣自身的,混在人群中,她并不顯眼。 小廝捂緊了袖中之物,用手一捏,軟和綿軟,“我看你和馬嬤嬤是長得有些像,你等著,我給你叫?!?/br> 主家苛刻,他又不過一外頭買進府,給阮夫人看門的,待遇自然好不到那去,平日的飯食吃進肚里,不過吊著命,餓不死罷了,白面饅頭,他大半年沒見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