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臺沒開燈，有點黑，不過他借著客廳的燈光看到了，沙發(fā)上有人。

    她趴在抱枕上，似乎睡著了。

    沈堰東蹲下去，輕輕摸了一下她身上纏著的繃帶，輕聲問：“疼么？”

    她點點頭，小聲說：“有點?！钡芸煊值溃安贿^也還行，沒有想象中那么難受。”又問，“你們那個蘇主任怎么樣了？”

    他說：“被砍了五刀，雖然沒有致命傷，不過確實需要養(yǎng)一陣了。”

    她問：“那人為什么要砍他？”

    他以手支頤，垂眼瞧著眼前安靜的姑娘，說：“蘇主任之前給他做過聽神經(jīng)瘤的手術(shù)。他那臺手術(shù)比較復(fù)雜，聽、面神經(jīng)把瘤子包住了，術(shù)中只能切斷神經(jīng)，然后做吻合手術(shù)，術(shù)后評定五級面癱。聽說后來他花了很多錢去做康復(fù)治療，不過沒效果，他老婆也跟人跑了。他覺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特絕望。后來他在一個病友群里看到了跟他一模一樣的情況，也是在我們病區(qū)做的，只不過不是蘇主任主刀，但人家面癱比較輕，而且做了一系列的康復(fù)治療后，已經(jīng)恢復(fù)了八成，幾乎與常人無異，他就把這筆帳算到了蘇主任頭上?！?/br>
    章檸聽罷沉默了一會兒說：“眾生皆苦，恐怕再沒有比醫(yī)院更適合解釋這個詞的地方了?！?/br>
    他伸手將她的頭發(fā)勾到耳后，說：“其實他這也算極端個例了，大部分人還是像《活著》里那樣，雖然不知道為什么這么痛苦了還要活著，但就是要活著?！?/br>
    她好奇的看著他：“那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有一天這種事情落在自己身上了怎么辦呢？”

    他直接道：“那也就只能接受。”

    她又問：“那萬一你被人砍得半身不遂或者終身殘疾，你老婆孩子怎么辦？”

    他理所當(dāng)然道：“所以要找個厲害點的老婆，等真出現(xiàn)了這種事，就離婚好了，相信他們離開了我，還是可以活得很精彩?！?/br>
    她有點醋意，因為覺得他這話的指向是他的前妻，于是酸溜溜道：“你想得挺開的嘛?！?/br>
    他誠懇的點點頭：“想不開也沒辦法?！?/br>
    她又道：“但這樣你就陷她于不義了呀。”

    他道：“有舍必有得?！?/br>
    她笑了：“你好雞賊，怕別人嫌棄你，就先發(fā)制人?！?/br>
    他道：“那要是你的話，你會說‘雖然我殘疾了，雖然我不能再給你正常人的生活，但是求求你不要離開我好’這樣的話嗎？”

    “這樣好像更卑鄙，像道德綁架?！彼α?。

    他沒再說話，而是俯身過去吻她。

    陽臺的窗戶開著，九月已經(jīng)有了涼意，風(fēng)有一陣沒一陣的吹著樓下的梧桐，發(fā)出或輕或重的聲音。這一時的感覺，不像在繁華的都市，倒像那個在遠(yuǎn)郊的夜晚，有一種天荒地老的寂靜感。

    良久，他問：“你餓了嗎，我買了魚和豆腐，給你燉一下？”

    她搖搖頭，小聲道：“不要了，你忙了一整天，還要進(jìn)廚房，不累嗎？”

    他道：“做家務(wù)對我來說倒是一件放松的事情?！?/br>
    她歪著頭瞧他：“反正做得好吃做得不好吃也吃不死人？”

    他又笑了：“或許是這個原因。”

    她拉過他的手，捏了一下，賄賂道：“那最好也不要做得太難吃，畢竟我是個病人，這會兒很敏感的?！?/br>
    他笑了，說：“我先去洗個澡，你等一會兒?！?/br>
    第31章 人在談戀愛時會變傻。

    此后的半個月, 無論沈堰東下班多晚，都會過來找她。

    陪吃、給換藥、哄睡覺，任她予取予求。

    他任勞任怨時, 她也變得格外黏, 跟平時那獨立自由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倆人如膠似漆，好不甜蜜。

    不過隨著章檸傷口的逐漸愈合，這種好日子也漸漸結(jié)束了。仿佛傷口一好, 她就沒有了軟弱任性的理由，他也沒了由她予取予求的理由。

    半個月后，章檸到東懷的骨科去拆線, 拆完又到神外去排隊等號。

    她進(jìn)去時, 沈堰東還在寫病歷, 不過知道是她, 頭也不抬的問：“拆完了？”

    她“嗯”了一聲。

    他這才轉(zhuǎn)過椅子問：“排了很久嗎？”

    她一頓，說：“還行?！?/br>
    他專注的看著她問：“今天早上才分開，這才多大會功夫, 就這么離不開人？”

    她嗔了他一眼, 俯身從椅子邊提起一個牛皮紙袋放在診桌上，傲嬌說：“好不容易來一趟, 給你帶點東西嘛, 不然我才懶得排隊?！?/br>
    沈堰東站起來瞧了一下，里邊裝了兩個飯盒, 還有一瓶綠色果汁, 他有些意外：“你做的？”

    她點點頭：“起來早了，閑著沒事就試著做了一次，不過我做的時候沒嘗，反正好吃不好吃就這樣了?！?/br>
    他笑了：“只要不過分難吃, 我會吃完的?！?/br>
    “不要小看人嘛?！彼舱玖似饋?，“沒吃過豬rou，還沒見過豬跑么?！?/br>
    他見她要走，忙說：“再坐一會兒，我還沒歇過來，你容我喘口氣再走?！?/br>
    她一愣，詫異的重新坐回去：“稀奇啊，頭一次聽沈醫(yī)生喊累，我之前一直以為沈醫(yī)生是鐵人呢?！?/br>
    他理所當(dāng)然道：“這不是害怕被別人說一把年紀(jì)，體力不濟嘛！”

    她笑了，沒有說話。

    他也沒再說話，只是掰著腦袋四下活動了一下頸椎，又開了開肩，然后長舒出一口氣，說：“好了，走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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