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兵收起了長戟。

    阿左又喘了幾下，才急急跑向夜笙。他高大健碩的身軀宛如一座山，震得地面都晃動(dòng)。

    注視著阿左一跑到夜笙跟前，懷綺雙眸微瞇，腦中突然浮現(xiàn)出青年和逍遙門兩位守門神推搡的畫面，還有他枯槁粘黏的頭發(fā)，漆黑絕望的雙眸，瘦到凹陷的臉頰……

    莫非，是因?yàn)樗?/br>
    懷綺隱感不安。

    然后她便見，夜笙帶著阿左向珠簾門走去，路過崇禮時(shí)，夜笙明顯地向崇禮揚(yáng)了下下巴，崇禮便上前維持局面，“安靜安靜！”

    議論聲戛然而止。

    夜笙與阿左一同進(jìn)了珠簾門，看不到了。

    懷綺低垂目光，想起前段時(shí)間仙冥大戰(zhàn)被俘擒的那些妖怪……仙帝將他們關(guān)在不見天日的誅魔監(jiān)，每日以上古邪祟的靈髓折磨，試圖把他們培養(yǎng)成為仙界賣命的怪物。然而妖怪們性情剛烈，即使自毀元靈去死，也不由仙界擺弄。也有少部分妖怪，表面順從，實(shí)則無時(shí)無刻不想著逃出來報(bào)復(fù)，之前已有先例。

    難不成……？

    她微微蹙眉。

    很快，夜笙又掀起珠簾出來了，“不好意思各位，只是一點(diǎn)小狀況，我們繼續(xù)?！彼Z氣輕松，笑著登上寶座臺，從容得仿佛什么都未發(fā)生過，“方才說到哪兒了？”

    夜笙接著被打斷的話繼續(xù)說。

    然而阿左沒有出來，懷綺推測，衡樂宮應(yīng)該還有其他出口，他大概，是從別處離開了。她探頭向殿門望了望，門外空蕩蕩，站崗的兩個(gè)兵將不知何時(shí)也不見了……

    *

    夜笙、蓉慈，和仙后妙歌分別講完話，壽宴終于開始，美酒佳肴端上來，歌舞升平、八音迭奏，神仙們說笑玩樂，肆意享受，全然忘卻了方才發(fā)生的小插曲。

    但懷綺沒忘。

    她一面惦記著，一面拿著筷子，默默品嘗桌上美味，和過去兩千多年的每次宴會一樣。

    此憶觀察她良久，忽地嗤笑一聲，拿起酒壺給她倒酒，“光吃多沒勁呀，喝一杯？”

    懷綺扭頭，看見他遞來一杯酒。

    她歉意地笑笑，“抱歉仙少，小神從不飲酒?！闭f著拿起茶壺倒了杯茶，“小神以茶代酒，敬您一杯?！彼恢皇帜笾璞硪恢皇謸踉诓璞?，用仙界標(biāo)準(zhǔn)的飲茶姿勢飲下。

    此憶抿唇看她，目光幽深。

    “參見仙少?！边@時(shí)，善神水若款款停在他們桌前。懷綺抬頭，手上還拿著茶杯。

    此憶柔和了臉龐，“嗯哼？”

    仙界的桌子為金紋矮桌，水若將坐墊放在地上，輕輕跪上去，為此憶倒酒，“小神覺得仙少坐在這里未免太過無趣，便來替仙少解解悶兒呀。”她梳著簡單發(fā)髻，聲音溫溫柔柔，冰絲藍(lán)紗裙布料甚少，半露酥-胸，雙臂繞著一層輕薄的藍(lán)紗帶，一副清純無害的模樣。

    她雙手給此憶奉酒，臉上妝面清透。

    懷綺默默將茶杯放在桌上，拿起筷子接著吃。她巴不得水若趕緊把這渣滓?guī)ё撸?/br>
    余光瞧見她無所謂的模樣，此憶心里一股無名火，猛地覆住水若的手，握住酒杯。

    水若出乎意料，愣住了。

    明明是曖昧的動(dòng)作，此憶力道卻極大，絲毫沒有曖昧的意味，反而像是泄憤一般，有些粗魯。他將水若扯進(jìn)一些，舉起酒杯一口悶。

    水若被他拽的半伏在案，手在他手的控制下，也被迫抬起，姿態(tài)有些狼狽。

    此憶喝完了酒，用力放下酒杯，眼風(fēng)掠過懷綺，她仍是一心吃自己的，未施舍一點(diǎn)關(guān)注給他。那種不在意并非是裝的，而是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出的。他突然就很煩躁，真想將她拉到無人的地方嘲弄一番，看看她到底有多沉著。

    “仙少？”

    似是發(fā)覺他臉色很難看，水若小聲喚他。

    此憶這才反應(yīng)過來，表情舒緩了些。此時(shí)他手上還握著酒杯，也握著她的手。他沒有松開，手指動(dòng)了動(dòng)，撇開酒杯，將她的手包住，笑道：“這里確實(shí)無趣得很，咱換個(gè)地吧?！?/br>
    水若也笑了，酒窩明顯，“好呀。”

    兩人一同站起來，手拉手走向別處。在這一刻，懷綺終于抬眸看去，那個(gè)方向坐了很多年輕神仙，包括崇禮、婻詩……熱鬧得很。

    而她這邊，只有她自己。

    她突然有些失落。

    并不是因?yàn)榇藨浀碾x去，而是因?yàn)?，孤單的時(shí)候，她更想那個(gè)人了。

    那個(gè)人，多情又克制，敏感又殘暴。

    第29章 不祥之兆 紅珠繃出羅盤，代表孽緣?！?/br>
    ──咚！

    矮桌突然發(fā)出一聲悶響， 嚇得懷綺一個(gè)激靈，回過神來。她下意識垂眸去看，由于矮桌的遮擋， 她只能看見一個(gè)紅色的塊狀物微微蠕動(dòng)， 像是有人正弓著背伏在地上。

    她向前探了身，才辨出竟是月老。

    “您干嘛呢，趕緊起來！”

    懷綺正欲起身去扶，他右手握著一壺酒，左手揉著后腦勺，先一步爬起來坐在地上， 沒讓懷綺麻煩， “媽的， 破桌子磕死老夫了?！狈讲潘麚鞏|西， 猛地一抬頭， 腦袋正好撞在桌角──白緞銀制成的矮桌，堅(jiān)硬又沉重，就算他身為仙體，也被撞了個(gè)頭暈眼花耳轟鳴。

    “您沒事吧！”懷綺緊張端詳他。

    他頭發(fā)花白，胡須長得拖了地，卻有一副嬌小的身材，坐在地上宛如孩童。聞言他醉醺醺地?cái)[擺左手， 眼神迷離，“沒事沒事……”話落就打了個(gè)飽嗝。他右手還握著酒壺， 兩個(gè)臉蛋紅撲撲的， 看樣子喝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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