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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魚不成只好拯救世界了[穿書] 第342節(jié)

    “尊者?!彼p快的聲音帶著笑意:“許久不見”

    “您還在生我的氣嗎?”

    他的臉龐豐盈,額頭寬闊,有著霞光皓月的靜美風(fēng)姿,聽見她的聲音,清澈的眼眸微微垂下,望向她半響,眼中顯出復(fù)雜,漸漸的,那復(fù)雜也到底變成一抹安泰柔和。

    他嘆了聲氣

    小童關(guān)上門前,隨著緩緩合攏的門縫,看見忘川君主瘦長的身影往那里走去,聽見尊者輕輕的,像是有些無可奈何,有點(diǎn)疼愛,又像是嘆息的聲音:“你來了這里,我還有什么能生氣。”

    ——

    林然其實(shí)是不想帶成紂的。

    但成紂想做什么顯然是不會聽她的,他一個(gè)合道,林然也不可能和他打,只好捏著鼻子把他一起帶來。

    但其實(shí)也并沒有什么尷尬的。

    雖然明鏡尊者和成紂曾經(jīng)在北冥海大打一場,但大家都是體面人,眼界與胸懷遠(yuǎn)非常人,不可能像小年輕似的熱血上頭先撕一把報(bào)個(gè)仇再說,坐在那里,氣氛雖然冷淡,但也平和。

    明鏡尊者請她們吃禪剎的素齋。

    齋菜按著人數(shù)定,四菜一湯,素排骨素丸子,一份宮保豆腐一份土豆燉番茄,還有一罐新鮮蓮子與百合熬的甜湯,菜色簡單,但做得很精巧,都是甜甜咸咸的味道,特意沒做那么清淡,都是合林然的口味

    ——林然是被奚辛的紅燒排骨和辣子雞喂大的,口味一點(diǎn)都不小仙女,明鏡尊者去小瀛洲的路上帶過她一陣,很知道她愛吃什么,素齋不好沾五辛,就盡量叫給她做滋味濃些的。

    林然吃得超級快樂。

    明鏡尊者早就淡泊口腹之欲了,不過陪著她吃,筷子只象征性地動了幾下,妖主也是一樣,兩人坐在桌邊,看著林然舀一大勺宮保豆腐放進(jìn)碗里,認(rèn)真拌了拌,把白飯拌成醬紅的顏色

    是真不拿他們當(dāng)外人。

    明鏡尊者好笑,又覺心軟,看著她認(rèn)真舀飯的樣子,好像還是那時(shí)去小瀛洲的方舟,他在樹下閉目養(yǎng)神,她趴在不遠(yuǎn)處小桌子,手里抄寫佛經(jīng),嘴巴咔嚓咔嚓吃零食個(gè)不停。

    明鏡尊者問她:“你想做的,可安置好了?”

    林然嘴里塞了一大口飯,腮幫子一鼓一鼓地嚼,點(diǎn)點(diǎn)頭。

    明鏡尊者看著她半響,摸了摸她的頭:“你可以留下來?!?/br>
    妖主望了他的手一眼,血眸冷漠,不置一詞。

    “你該留下來?!泵麋R尊者并不在意,只望著林然:“你做得已經(jīng)足夠,好好留在這里,不必再更多了?!?/br>
    林然抬起頭,對上他柔和的目光,他眼中有深切而清明的不忍。

    林然慢慢把那一口飯咽下。

    “尊者也可以選擇不犧牲,但您還是愿意帶著禪剎共赴輪回?!彼龁枺骸澳鷷X得自己付出已經(jīng)夠了,而不這么做嗎?”

    明鏡尊者說:“這并不一樣?!?/br>
    “這就是一樣?!?/br>
    林然笑:“我的師父,山門,我認(rèn)識的許多許多人,都已經(jīng)為這大業(yè)舍身,都在被迫犧牲、改變、失去,就為了搏一個(gè)未來,我又有什么不可以?!?/br>
    “我已經(jīng)屬于滄瀾了?!彼f:“我來這里,歸宿在這里,我很開心?!?/br>
    明鏡尊者凝望著她,卻問:“若輪回建起,你也會在滄瀾復(fù)生嗎?”

    他們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是域外的生命,落入此界,若是身死,魂魄也能落入此界,再入輪回嗎?

    “當(dāng)然?!绷秩徽f:“我?guī)煾缸隽颂斓?,隔絕了那【意志】,我一身束縛盡斷,已經(jīng)歸屬于滄瀾,等我托起萬千星辰,死后魂魄在此輪回,我就徹底自由了。”

    天一默默聽著

    騙子。

    明鏡尊者沉默很久,嘆一聲氣。

    林然笑:“尊者,不要為我嘆氣了,今日到底是送您,還是送我啊?!?/br>
    “您無畏輪回,我也不會怕。”她笑得眉眼彎彎:“千百年之后,說不定我們還能再遇見,我若是見到您,便是什么也不記得,也一定會覺得您面善的。”

    明鏡尊者無奈地笑了,摸了摸她頭發(fā),輕聲說:“傻孩子?!?/br>
    林然蹭了蹭他掌心。

    梵鐘撞響,聲音悠長漫過天空山林。

    臨走時(shí),林然不叫明鏡尊者送了。

    明鏡尊者并不強(qiáng)求,他生而看透因果,死生于他如食飲眠睡,不過尋常,但也知道與別人眼中并非如此,并不愿多叫她傷心,來這半天,帶她吃了飯,說了會兒話,還叫她顯擺了一下她新學(xué)的笛曲,最后走時(shí)也沒說什么,只送了她一卷自己手寫的佛經(jīng)。

    林然禮尚往來,把自己之前抄的所有經(jīng)書都特意打包帶來送給他,堆在墻角好高一摞。

    “……”明鏡尊者握著經(jīng)書輕輕拍在她腦袋頂,到底沒舍得使勁,最后反而又變成摸摸頭發(fā)。

    他大概唯一的憾事,是沒有收上一個(gè)她這樣的弟子。

    若有來世,能請江劍主松一松手,叫她先拜入他門下便好了。

    明鏡尊者這才看向妖主,輕道:“陛下,之后便多有勞您。”

    妖主不置可否,倒也低低淡淡一聲,算應(yīng)承了。

    明鏡尊者轉(zhuǎn)向林然,柔和說:“下山去吧?!?/br>
    林然定定望著他半響,默不作聲躬身,深深行一禮,轉(zhuǎn)身快步離開,甚至一步不敢回頭。

    她不能再多看了。

    林然走出禪剎山門時(shí),又是來時(shí)的新任主持帶著眾長老送她。

    她要往山下走去,主持突然叫住她:“林劍主?!?/br>
    她轉(zhuǎn)過頭,有點(diǎn)茫然看過去。

    她問:“可是尊者還有什么吩咐?”

    主持剛接任不久,是個(gè)還很年輕的青年人,以前并不曾見過,他眉目清潤干凈,儀態(tài)端莊,披著袈裟,有著萬凈禪剎慣來的典雅質(zhì)素。

    “不,尊者并沒什么吩咐?!彼a微微發(fā)熱,卻直視著她的眼睛,鄭重道:“是我想與劍主說,劍主不世雄主,殊勛茂績,卻甘愿急流勇退,舍無上功而背罵名,自甘隱沒青史,只為全蒼生太平,是真正的圣人,令人萬分傾佩。”

    林然愣了愣,隨即忍不住笑起來:“謝謝?!?/br>
    然后她漸漸斂起笑容,露出認(rèn)真的神情,鄭重說:“主持領(lǐng)禪剎眾徒祭大凈化術(shù),度化世間殘存的亡魂,凈化天地,為建輪回鋪第一道路,也是無上的功績與大義,令人萬分佩服?!?/br>
    空方臉龐更紅,卻坦然而平和:“度化災(zāi)噩,自古是萬凈禪剎職責(zé)所在,我等遵奉尊者之使命,不敢居功,惟愿天下太平?!?/br>
    “是。”林然聲音漸低:“惟愿天下太平?!?/br>
    年輕的主持望著她,低下頭,立起掌,終于能把自己的名字說出來:“貧僧空方?!?/br>
    林然自然回道:“空方主持,我是林然?!?/br>
    空方終于露出笑來,望著她清澈的面龐,已覺心滿意足。

    “林劍主?!绷秩豢匆娝拖骂^,聲音小而歡喜:“若有來生,能有緣與您再見就好了?!?/br>
    ——

    楚如瑤看見漫天的菩提花。

    她站在萬凈禪剎山門下,遠(yuǎn)遠(yuǎn)望著無數(shù)菩提花從連綿佛山升起。

    像反升的云雨,像春夜江徐徐飄起的花燈,虛無柔和的花瓣一點(diǎn)點(diǎn)舒展,化作萬千絢爛的碎光,浮向四面八方,浮向天空,浮向漫天漫地集結(jié)擁簇不散的怨魂。

    西疆死了太多了,九州死了太多人,連出世的千百山門也死了太多人

    死的人太多了

    不愿散去的冤魂聚集在天地,越聚越多,將天空大地籠上一層淡淡的薄灰

    這是建不起輪回的。

    只有最干凈無暇的天地,效仿天地初開的純粹,才能搭建起輪回的第一步。

    但萬幸還有萬凈禪剎。

    萬凈禪剎在諸宗獻(xiàn)祭中留存,今日在這里,再把留下的全數(shù)歸還。

    菩提花遠(yuǎn)遠(yuǎn)飄開,裹住一團(tuán)團(tuán)灰黑的怨氣,化作大片大片晶瑩的水珠,漫天地淅淅瀝瀝地落下

    甘霖落在楚如瑤額頭,順著臉頰滑落。

    她聽見身后低低的抽噎聲,不知從哪里響起,越來越多,合著雨水一起蔓延

    犧牲從來不是能讓人坦然視之的東西,從來不是。

    楚如瑤看見林然,她慢慢走來,微微垂著頭,面龐在朦朧的雨霧中模糊不清。

    妖主落在她身后不遠(yuǎn)幾步的位置,不辨喜怒的視線罩在她身上,楚如瑤不知怎么的,卻莫名仿佛從中看出一種深沉的關(guān)切。

    楚如瑤看不明白。

    直到林然走到她面前,右手握著一卷經(jīng)書,看見她,另只手取出腰間的太上忘川劍。

    “你來的正好,否則我還得回劍閣找你。”林然把太上劍遞給她:“這個(gè)你拿著,準(zhǔn)備準(zhǔn)備,去南琉灣吧?!?/br>
    輪回將在南琉灣建起,楚如瑤知道,她最近也一直與所有人日夜不休為此準(zhǔn)備著。

    但她不明白為什么林然把太上劍給她。

    “這是江師叔的劍?!背绗幇櫰鹈迹骸澳闶莿χ?,該由你親手把它插進(jìn)黑淵,鋪成太上道,建成輪回路?!?/br>
    林然卻笑了笑:“我去不了南琉灣了,你幫我完成它吧?!?/br>
    楚如瑤下意識問: “為什——”

    她抬起頭,卻看見林然通紅的眼睛。

    她眼睛泛紅,布滿血絲,仿佛一塊染血瀕碎的剔透玉石。

    楚如瑤所有的聲音滯住。

    像一只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那一刻,她甚至忘記該如何呼吸。

    “我有點(diǎn)累了。”

    林然無奈地笑一下:“我不能再看了,我得回去,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