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味仙 第6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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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若。 她聽見他說: “蓮若,你喜歡我?!?/br> “我也喜歡你。” 第58章 夢幻泡影 [v] 那夜,攬翠峰上伏尸百萬,血流成河,生生將山石浸染成血紅的顏色,陷落的山崖幾乎填平了后方的河流,亂墜的流火燒光了山上的樹木,而后降下的暴雨又沖刷得山石泥土松動,致使災害頻發(fā)。 魔尊辛嬋先殺魔靈而后自戕,墜入魔域,同時萬千妖魔被其再度拉入長淵之下,浮漂浮的煙云里,是無形的屏障,鎖住了那些妄圖出世作亂的妖魔,也埋葬了她自己。 這一戰(zhàn)慘烈,十方殿的佛子明曇當夜于攬翠峰上坐化,業(yè)靈宗的少君趙景顏更是一病不起,天下九宗,已不復往昔鼎盛。 “此次誅魔,含元神君功不可沒。” 縹緲的煙云繚繞在這金殿之內(nèi),坐在上首龍座上的年輕帝君開了口。 適時一眾神仙附和著,各色的目光都不由停駐在那玉案后,須發(fā)皆白,卻雙目清明的老者身上。 “臣,不敢居功?!?/br> 可眾神等了半晌,乍聽他開口,卻只是這么一句話。 “父君在時,含元神君便是他的左膀右臂,如今你為本帝君,為九重天乃至天下蒼生又積一功,本君合該敬你這一杯。” 謝扶玉舉起玉盞,或是瞧見含元神君那張蒼白的臉,他便徑自飲下一杯,笑道,“含元神君便不必喝了,你有傷在身?!?/br> 一時又有諸多神仙要朝含元敬酒,可他端坐在玉案之后,那張蒼老的面龐上卻無半點笑意。 陸衡坐在他身后,盯著他的背影,也兀自喝了幾口悶酒,但見含元要起身,他便立即上前去扶著他站起來。 借著陸衡的攙扶,含元才勉強站起身,他迎著這金殿內(nèi)所有神仙的目光,徑自望向階梯上的那位年輕帝君。 “帝君,臣不但無功,且有過?!彼笆?,低下頭,眉眼消沉得不像是從前那位滿身威壓,目光矍鑠的昆侖神君。 “神君這是什么話?”謝扶玉微微皺眉,放下手中玉盞,“魔靈如今已經(jīng)消散,那魔尊辛嬋也已經(jīng)身死魂消,可本帝君觀神君,卻還是神情郁郁?!?/br> “那臣應該如何?” 含元迎上他的視線,“應該高興嗎?” “含元神君,魔靈與魔尊都已殞命,天下蒼生平安無虞,這難道不該高興嗎?”有神仙出聲問道。 “蒼生?” 含元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了數(shù)千年前在魔域廢墟之上,朝他哭著喊著說“永不成仙”的徒兒有容,前些天,蓮若遣人送到昆侖山的東西終于送到了,他看到了那匣子里,有容殘存的一副皮囊。 血色斑駁,觸目驚心。 他閉了閉眼,“蒼生豈是你我守住的?” 時至今日,他仍為那夜在人間的攬翠峰上的所見所聞而震顫難寧,他猛咳了幾聲,慢慢望過這殿中多張面孔,“我到底是沒有那個臉面再蒙騙自己?!?/br> “臣告退。” 金殿內(nèi)一剎死氣沉沉,含元仿佛在這幾日蒼老了許多,他由著陸衡攙扶自己走出去,又久久地立在階上不說話。 “師父?”陸衡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 而含元吹了些風,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聲音般,隔了半晌才輕嘆: “有容她一點也不糊涂,是我,我老糊涂了……” —— 那個男人,只穿了一身單薄的白衣,躺在玉臺之上。 纖長的眼睫都凝了薄霜,他一動不動,好像死了一般。 沉重的鐵索鎖住他的手腳,他那一張面龐蒼白得不像話,烏濃如緞的長發(fā)披散著,幾縷淺發(fā)垂在側(cè)臉。 忽有腳步聲響起,有一道聲音喚他:“靈殊。” 他終于有了動靜,半睜起眼睛,看清了那個朝他走來的年輕仙君的臉。 十方殿的佛子明曇再攬翠峰上坐化,便做回了仙君晏如。 晏如在玉臺畔坐下,背對著他,“她沒有認輸,她很勇敢,也很厲害,連昆侖神君都被她重傷,” “靈殊,如你所期望的那樣,她盡力了,也做到了?!?/br> 晏如回頭,眼底泛起些酸澀,“從前我不明白你為何非她不可,也不忍看你為她走上絕路,所以我才下界歷劫,這一遭,我沒有白去,我至少是看清了,她是值得的,值得你這樣為她,值得你愛她。” 那個姑娘因魔靈而變得不幸,可惜滿天神佛都從未想過要救她。 在無數(shù)血腥殺伐里,她仍保有一顆赤誠善良的心,不愿淪為魔靈的傀儡,更不愿輕易屈服于所謂的宿命。 “我教她的,她都記得。” 隔了許久,晏如才聽到他虛浮無力的聲音響起。 一雙眼睛彎起漂亮的弧度,水霧卻染了滿眼。 他艱難地抬起一只手臂,寬袖覆蓋了他的一雙眼,連呼吸聲都微不可聞。 晏如看著那衣袖上慢慢浸出的濕潤痕跡,他沉默良久,明明是想再說些什么的,可張了張嘴,卻又什么也說不出來。 他只能站起來,轉(zhuǎn)身慢慢走出去。 但才步下長長的玉階,他卻聽見那煙云里的宮殿冰柱斷裂的聲音,他回頭便是迎面拂來的寒氣,在清脆劇烈的碎冰聲中,他在其間看到銀白龍尾的影子,聲聲龍吟震天,守在殿外的仙官個個跌下云端。 周遭已經(jīng)亂成一團,晏如卻靜靜地立在那兒,看著那被鐵索束縛的銀龍發(fā)了瘋一樣地掙扎著,攪弄著天邊的風云變化萬千。 眼眶里有淚水砸下來,晏如轉(zhuǎn)過身,不忍再看。 “晏如,這是怎么了?靈殊他怎么了?”陸衡踏云而來,說著便要往前去,卻被晏如拉住。 “陸衡,別去?!?/br> 晏如搖頭。 金殿里的慶功宴席因昆侖神君的一番話而不歡而散,謝扶玉還未踏出殿門便被天邊的動靜攪擾。 九重天上四十幾處宮闕搖晃震顫,似乎都要墜到人間去,謝扶玉與眾神匆匆趕來時,便正見那被鐵索困住的銀龍失控的樣子。 “謝靈殊!” 謝扶玉面色沉重,聯(lián)合眾神好不容易才將其壓制下來,見其倒在地上,才提了劍沖上去。 “帝君!帝君三思!”眾神忙勸阻。 躺在地上的年輕男人仍是那一身單薄的衣袍,而衣袂之下卻是銀白的龍尾,覆了些霜雪冰痕。 “你要做什么?你是要給那辛嬋陪葬嗎?好??!我成全你!”謝扶玉沒了理智,可那劍鋒才對上謝靈殊,他順著劍鋒所指,望見謝靈殊的眼睛。 也不知為何,謝扶玉握著劍柄的手忽然卸了些力道。 “兄長,你以為九重天贏了嗎?” 謝靈殊盯著那劍鋒,他忽然彎了彎泛白的唇,“你們自欺欺人,倒也心安理得?!?/br> “謝靈殊!她究竟有什么是值得你這樣的?” 謝扶玉面色陰沉,但此刻面對自己這唯一的親弟這般清癯的模樣,他到底還是有些動容。 好不容易壓下眼眶里的幾分酸澀,“靈殊,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把自己變成瘋子了,你知道嗎?” 謝靈殊卻搖頭輕笑,他垂下眼睛,烏黑的長發(fā)落了兩三縷到身前來,襯得他側(cè)臉更顯幾分蒼白,“我清醒得很?!?/br> 仿佛這冗長的一生, 再也沒有比此刻更為清醒的時候了。 清醒地面對她的死亡, 面對自己忙碌千年卻最終無解的死局。 他躺在冰冷的地面,周遭的聲音似乎都變得離他很遠很遠,他只是忽然想起她,想起她的模樣,她說話的聲音,他就覺得很疼。 好像這么多年被伏靈印折磨的疼痛,如今已經(jīng)劇烈到要碾碎骨rou的程度。 所求所念,夢幻泡影。 小蟬, 我們好像……再沒有機會了。 作者有話說: 第59章 沉默自欺 [v] 扶玉帝君親弟靈殊作亂九霄,致使坍星神殿墜落人間,沉入西海。帝君有旨,令靈殊神君以戴罪之身入凡間大漠,守荒野渡。 荒野渡是漠北之中,暫時收留那些死于荒漠的孤魂野鬼的地方,他們將從荒野渡被引去黃泉,過忘川,入輪回,再世為人。 那里是諸多鬼魂暫時的容身之所,卻非是神仙的好去處,荒野渡常年籠罩著一重又一重的結(jié)界,阻隔了人間陽氣,令鬼魂找不到重回陽間的門路,而那結(jié)界之法門歷來是與守荒野渡的仙官的靈臺互為關(guān)聯(lián),結(jié)界每日都會抽取守渡仙官的仙靈之氣以維持自身運轉(zhuǎn),朝時抽取的靈氣要到入夜后才會回到守渡仙官的體內(nèi),如此循環(huán)往復,日復一日,守渡仙官常常要忍受靈氣被抽出再回還的苦楚。 故而,守渡仙官常是些犯了事的神仙,去荒野渡,便是神界給的處罰。 但,帝君親弟受罰至荒野渡,這可是四海震驚的大事。 近來已有大半的神仙入九霄天宮為靈殊神君求情,但扶玉帝君卻始終不為所動,他或是在等自己的弟弟親口服軟認錯,可直到謝靈殊要發(fā)配去荒野渡的這一日,他也始終都沒等到謝靈殊向他低頭。 陸衡在掠云臺上靜看著隔著一條霧靄彌漫的天河,走在對面那玉橋上的那道身影,單薄的白衣,沉重的鐐銬,他赤著腳,拖著那沉重腳鐐擦過玉階的聲音幾乎是刮著陸衡的耳膜,他披散著烏濃的長發(fā),一張面容蒼白得厲害,可他的神情卻很平靜,眼眉甚至帶了些笑意。 他比被抓回來的那日,更顯孱弱。 “陸衡。” 他才挪動了一步,便聽身后有人喚他,他回頭,便見晏如從云端下來,衣袖翻飛,身長玉立。 “別去勸他,你還不了解他嗎?他不會聽的。” 晏如只看陸衡一眼,便知道他想做什么。 “可是晏如,那是荒野渡,他身上的伏靈印還在,去荒野渡做守渡仙官,他只會比別的犯了事的仙官要受的苦楚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