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些煩亂，沉念關(guān)上手機扔到一邊，順手打開了電視。

    央視一套正放著《我的青春誰做主》?，沉念看了一會，完全提不起興致，連著換了幾個臺，發(fā)現(xiàn)其他電視劇更是無趣，至于什么動物世界、走近科學(xué)，那更加不是她的菜，于是只好懶散地離開沙發(fā)到書房找書。

    平日她多數(shù)時間都在學(xué)校，放假后就輾轉(zhuǎn)于幾個男人之間，回家的機會很少。房子長時間不住又沒有人來打掃，灰塵積得到處都是，踩著凳子拿本書也能被搞得灰頭土臉。拿完書看著仿真皮凳子上兩個明顯的腳印，沉念忍不住傻樂了幾秒。

    她這兩室一廳的小房子作為八十年代云山市最早的商品房，曾經(jīng)也是“豪宅”?？上Ф嗄赀^去了，外面的世界變了幾輪，“豪宅”也成了“老破小”。

    可老破小歸老破小，沉念就是不愿意搬走。

    趙秋生之前新樓盤發(fā)售的時候問她要不要換個地方住，說她這個小區(qū)太老還靠近鐵路，每每火車經(jīng)過地板都跟著震顫，居住條件實在惡劣。

    被她拒絕時男人還開玩笑地問她是不是這樓下面埋著什么寶貝。她也開玩笑，說，是啊，這里確實有寶貝，如果可以，她永遠都不會搬走，一輩子守著寶貝過日子。

    如果這里真有什么寶貝，那大概就是她封存于此的初心，是她選擇留在此地最樸素最真誠的心愿。她想，每一個華人，每一個義無反顧克服萬難也要回來的華人，都曾抱著這樣一份赤誠，即通過自己所長努力推動祖國發(fā)展，讓更多人過上更好的生活。

    ……

    當(dāng)初經(jīng)歷了林皓那事后她還是選擇加入華國國籍。弗蘭克無法接受，反復(fù)勸說她兩國之間不止經(jīng)濟條件相差甚遠，還存在巨大的文化差異，她絕不可能適應(yīng)這里的生活。

    她當(dāng)時告訴弗蘭克，她不需要適應(yīng)什么，她只需要做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因為無論她什么樣子，這片土地都會包容她，因為她與這片土地血脈相連。

    弗蘭克沒有提起她與林皓的事，也沒有冠冕堂皇地去扯兩國制度。畢竟這世上本就不存在溫情的政權(quán)，每個政權(quán)的首要任務(wù)都是維護自己的統(tǒng)治，哪種制度具有優(yōu)越性是各國政府官員該去扯皮的。而林皓那件事最后的不了了之他有著不可推卸的責(zé)任，所以沒底氣以此做文章。

    沉念雖然單純，但不是沒腦子，她接受過高等教育，見過廣闊的世界，有獨立思考的能力，不是他說什么就是什么的。

    弗蘭克那時正處在事業(yè)上升期，軟件公司做得風(fēng)生水起，每天恨不得一分鐘掰成兩份去用。他著實沒法拿出太多時間留在華國跟沉念這個準(zhǔn)未婚妻糾纏。而艾格家族里多數(shù)人本就對當(dāng)初收養(yǎng)沉念且給她家族后輩同等待遇有極大意見，巴不得沉念從此別再回去。沉念最后如愿留在華國，老艾格做主，保留了她在家族信托里的那份，但不再把她列為遺產(chǎn)繼承人。

    沉念入籍的事是廖和平幫忙辦的。那時兩人還沒搞到一起，他之所以幫忙是因為受了林皓大哥林鴻的委托。畢竟林家人不好直接出面，而廖和平是除林家人外唯一了解此事內(nèi)情且能信任的人。

    廖和平和林鴻、林皓是發(fā)小，他和林皓一起辦過的荒唐事不勝枚舉。對沉念被強jian一事初期只是覺得林皓現(xiàn)在玩得有點太大，什么人都招惹，但要說跟沉念共情、同情她的遭遇，那根本不可能。

    但即使沒有共情，廖和平也很難理解沉念的選擇。畢竟那個時候大家都覺得國外的月亮比較圓，爭先恐后往外跑、想方設(shè)法加入外籍。沉念本身就是M籍，又在大陸栽了那么大一個跟頭，居然還上趕著要加入華籍，著實匪夷所思。

    不過他不會多說什么，畢竟林家那邊極力促成此事，覺得沉念入了籍對他們的威脅會更小。

    在一切塵埃落定后沉念請他吃飯時，他才閑聊般地問起沉念緣由。

    沉念搖晃酒杯，注視著掛在杯壁上的一層淡紅，緩緩開口，“總歸是我的祖國，我父母出生的地方。我想很少有人會真的對自己的祖國沒有感情，哪怕那些不停咒罵的，怕是也同樣擺脫不了那份血脈的羈絆，就像一個人難以擺脫他的原生家庭一樣?！?/br>
    類似表白祖國的話廖和平真沒少聽，各種場合都有人會說起諸如“我深愛祖國人民，所以我…”這種句式的話，說話者大都是一臉能把自己感動到的深情。

    沉念表情平淡，言語中沒有太多修飾，可就是莫名讓人相信她說的是心里話。

    廖和平朝她笑了笑，低頭抿了口紅酒。

    “我從小就學(xué)漢語，聽父母講述華國的過去和現(xiàn)在。況且我來華國也有幾年了，對于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我有自己的認知。這個國家的偉大，從來不是因為某個人某件事，因此我也不會因為某個人或某件事而放棄去做我認為值得的事。我分得很清楚我究竟愛著什么，也不至于把國家和政權(quán)的概念弄混?！背聊罴炔恢靥醾匆膊辉斦劚ж?，全程十分平靜。她聲音很輕、語調(diào)沒什么波瀾，不經(jīng)意間對視時，笑容也是溫和恬淡的。

    但廖和平卻愣是從她的平靜中感受到了某種被壓抑得極深的悲哀，心臟沒有由來地抽疼了一下。

    沉念喝了口酒，優(yōu)雅地將牛排切成小塊送入口中…一縷碎發(fā)滑了下來，她抬手將它捋起別進發(fā)夾，涂了透明甲油、修剪得極為圓潤的指甲在燈光下一閃一閃…

    他之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她這么美？

    沉念當(dāng)時并沒在意自己給廖和平留下了什么樣的印象，她以為他是代表林家來試探自己，那么回答不過是為了讓對方卸下警惕不要再盯著自己不放。當(dāng)然，服軟的同時她也沒忘記諷刺他們對這個國家并沒那么重要。

    不過廖和平大概是沒把原話轉(zhuǎn)述給林家的……

    思緒從回憶中抽離，沉念走到窗前將窗簾拉起，這才發(fā)現(xiàn)窗臺上居然還擺著只水晶瓶，里面插著幾支已經(jīng)褪色了的粉色玫瑰。忘了是什么時候帶回來的，或許已經(jīng)有幾個月之久，如今瓶子里的水早就蒸發(fā)干凈，鮮切花變成了干花。

    沉念酷愛玫瑰，學(xué)校里有一個單獨的玫瑰園，里面建了涼亭，她沒事就會拿本書散步到那里坐上一會。

    身邊的男人大都知道她喜愛各種玫瑰，趙秋生在錦繡山莊的玫瑰園就是專門為她打造，廖和平也特地讓人搜羅了不少名貴品種在溫室里養(yǎng)著，定期給她送到學(xué)校。但凡能和她相處得久的，似乎都比較懂得投她所好。她有種奇特的能力，能讓那些本不需要或不愿去揣度別人心思的人不得不主動去揣度她的心思。

    除了白潤澤。

    她喜歡玫瑰，他卻偏說她像梅花，還種了棵臘梅在院子里時刻提醒她。當(dāng)然，白潤澤并非故意與她做對，只是不愿被她牽著鼻子走，不管她想要什么，只要她不說，他就不會去辦或是只按自己的想法辦。

    有時候沉念覺得白潤澤和她其實挺像，享受情愛卻不真正沉溺，在感情中保留的永遠比坦誠的多得多。

    兩人在一起這么多年，無數(shù)次交手，從未分出個勝負。

    除了今天。

    ……

    白潤澤從小樓離開后又去參加了個飯局，到家已是晚上十點。

    接過勤務(wù)員遞來的醒酒湯喝了兩口上樓準(zhǔn)備休息。

    走進臥室打開燈，發(fā)現(xiàn)陳秀媛正雙臂交叉著坐在窗前的沙發(fā)上用一種極為復(fù)雜的目光盯著自己。

    兩人早就分房，平時基本不會碰面，突然在自己私人領(lǐng)地看到她，白潤澤不免愣了一秒。不過他也不是很在意，像是沒看到她一般往衣帽間走去。

    “你又去見她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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