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幾天張春平都和沉念住在一起。兩個許久沒有真正戀愛過的人好似不約而同地找到了熱戀的感覺，每日黏在一起，吃飯、睡覺、zuoai、看書、聽歌，空間不大的房間里好似總彌漫著黏膩的化不開的甜。

    他們彼此清楚對方在逃避什么，但誰都不說。

    張春平可以給自己放假但沉念不行，工作日她依舊要按時出現(xiàn)在講臺。于是張春平每天早上六點起來給沉念準(zhǔn)備早餐，兩人一同吃過飯后他開車將沉念送到學(xué)校，然后就在辦公室等她下班。

    最近這幾年即便是春節(jié)張春平也從未休息過，驟然按下暫停鍵多少有些不適應(yīng)。剛開始幾天他不知從哪搞來一堆木頭，沉念上課開會他就在學(xué)校cao場做木工，手工打了個花架后到又花鳥市場買了些花花草草把沉念家陽臺裝扮得生機勃勃。

    叁四天后他漸漸適應(yīng)了這種無所事事的狀態(tài)，不再努力尋找各種事來填滿生活和內(nèi)心的空虛感，他嘗試卸下一直壓在身上的責(zé)任，放下那些自己施加給自己的東西。

    沉念對他沒有什么要求，因此從不會向他提任何建議，但她并非什么都不做、冷眼旁觀他的糾結(jié)與掙扎。她就陪在他身邊，在每個漆黑的夜晚將自己的懷抱和溫度毫無保留地給他。

    張春平嘗試將自己與外面的世界隔絕，他不再看報、關(guān)閉手機網(wǎng)絡(luò)服務(wù)，重新找出大學(xué)時收藏的，如今早已積滿灰塵的小說，每日看看書，寫寫字。

    而沉念在深思熟慮后給白進發(fā)了消息，向他坦白自己遇到了真正愛的人。

    白進不能接受這樣結(jié)束的方式，在要求與沉念見面被拒絕后找到學(xué)校被保安攔在門外，之后又兩次來到沉念小區(qū)但依舊未能與沉念見上一面。

    沉念拍了與張春平十指相扣的照片，在征得張春平同意后發(fā)給了白進。她告訴白進自己并非為了擺脫他編造出一個不存在的愛人，人生沒有預(yù)設(shè)，她不知道有什么人會突然出現(xiàn)在她生命中，也不知道自己會愛上誰……他在她眼里一直是體面的，她尊重他，所以不愿欺騙他，她希望這份體面能永遠保留在兩人的回憶中。

    那通消息發(fā)出去后白進果然沒有再發(fā)瘋一般地糾纏。

    白進對她并不壞，在她失意低落時也曾帶給她過慰藉。沉念不想傷害一個真正愛著自己的人，但于她而言，隱瞞是對真心的踐踏，坦誠才是最大的尊重。

    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愛作不了假。

    ……

    在張春平沉念屏蔽外界消息的這些天里，整個華國好似被蒙上一層陰霾般，難以名狀的壓抑感籠罩在許多人心頭。

    宋家在與中央進行了一輪又一輪談判后終是妥協(xié)了。畢竟宋章澤的子女比任何人都清楚，要中央政府改變宋章澤在89年事件中“支持動亂”和“分裂黨”的定性是不可能的。堅持這么久也不過是為已經(jīng)離世的宋章澤爭取最后一些體面罷了。

    同時，以侯君誠為首的中央也做了能夠做出的最大讓步，即同意不在遺體告別時宣讀有“在1989年春夏之交的政治風(fēng)波中宋章澤同志犯了嚴(yán)重錯誤”這樣的悼詞，并答應(yīng)放寬遺體告別范圍，包括宋章澤前秘書在內(nèi)的人被允許參加遺體告別儀式。畢竟在這段日子里，和宋家交從甚密的黨外人士大都被公安、國安系統(tǒng)的人監(jiān)視控制著，想要吊唁的眾人被堵在各自居所不許與宋家人碰面。

    九月十七號，沉念和張春平幾乎同時接到宋章澤遺體告別會將在一周后舉行的消息。

    張春平接到消息后只說了句“好，我知道了”，沒有多聊就掛了電話，之后他坐在沙發(fā)上發(fā)了會兒呆，在抬頭，看見鐘表時針剛好指向七，于是趕忙起來去做晚餐。做了雞絲涼面又簡單炒了盤青椒雞蛋，廚房窗戶開著，蟬鳴與孩童的嬉鬧聲是夏天最好的背景樂。九月份正是最熱的時候，帶著熱氣的風(fēng)流淌進狹小的廚房，即便張春平做飯速度很快，出來時也還是滿頭滿身的汗。

    他將飯菜在餐桌上擺好，先去衛(wèi)生間簡單沖洗了一番然后才到書房叫備課的沉念吃飯。

    沉念正在聽歌，即使隔著房門聽不清歌詞，張春平也知道這是什么歌。

    他輕輕敲了敲門，“小念，吃飯了?！?/br>
    沉念“嗯”了一聲，張春平發(fā)覺她聲音不對，又敲了兩下門，一只手握上門把，“我進來了？”

    “嗯?！?/br>
    張春平進去時沉念正坐在書桌前對著電腦屏幕發(fā)呆。

    輕快的歌聲從音箱傳出回蕩在整個房間。

    “鐵路向西走，長江不能流，到底誰才是走狗?！?/br>
    “天亮漱漱口，天黑動動手，勞動為了給稅收?！?/br>
    “他們指向左，他們指向右，他們一直有洋樓?！?/br>
    ……

    “我們沒有鬧，我們沒上吊，這樣還不算厚道?！?/br>
    “閉眼隨便過，睜眼將就活，我們的生活多美好?！??

    張春平站在門口等一首歌結(jié)束才走到電腦前在下一首歌開始前按下暫停鍵。

    他低頭看向沉念，沉念也剛好抬頭看他，兩人四目相對，誰都沒有開口，但一切盡在不言中。

    張春平扯出一抹無奈的笑，拍了拍沉念的背，輕聲道，“我做了涼面，去吃點吧。”

    沉念還算給面子地點點頭，從椅子上起身，“好，先吃飯吧?！?/br>
    這頓飯吃得有些沉悶，客廳除了碗筷碰撞的輕響，就只能聽到吊扇飛快轉(zhuǎn)動發(fā)出的“嗡嗡”聲。他們是人不是神，這個世界上多的是他們無能無力的事。

    都說記者的筆就是劍，叁尺青鋒劍，蕩盡不平事，但僅僅靠一把劍如何能將天下不平事掃盡呢？

    將最后一口面咽下，沉念放下筷子，問道，“你還要去平城嗎？”

    張春平搖頭，“不去了。我去只是給宋家增添不必要的麻煩罷了?！?/br>
    ……

    晚上兩人蓋著同一條薄被并排躺在床上。

    沉念看著天花板突然開口，“春平，這個世界還會好嗎？”

    張春平回答不了這個問題，他很想給沉念一個肯定的答案，但他做不到。最后他側(cè)過身將沉念摟在懷里，下巴輕蹭她頭頂?shù)陌l(fā)，微微嘆了口氣。

    ——

    46、歌名

    47、李志，《他們》，“有人在哭泣，有人在歌唱，有人生來有錢包；有人在奮斗，有人在幻想，有人一生沒吃飽；他們指向左，他們指向右，他們買了壯陽藥；我們不能說，我們不能做，我們的生活多美好；啦啦啦啦啦啦…我們的生活多美好

    鐵路向西走，長江不能流，到底誰才是走狗；天亮漱漱口，天黑動動手，勞動為了給稅收；他們指向左，他們指向右，他們一直有洋樓；我們不能叫，我們不能交，我們的生活帶套套；啦啦啦啦啦啦…我們的生活多美好

    爸爸喜歡嫖，mama就會鬧，上學(xué)還要請家教；爺爺睡不著，奶奶看不到，白衣天使真是好；他們指向左，他們指向右，總是有狗跟著跑；我們沒有鬧，我們沒上吊，這樣還不算厚道；啦啦啦啦啦啦…我們的生活多美好

    無極是無恥，春晚是婊子，瘋狂的石頭有意思；孫逸仙同志，毛潤之博士，阿扁閑著沒吊事；他們指向左，他們指向右，你我不能沒腦子；閉眼隨便過，睜眼將就活，我們的生活多美好；啦啦啦啦啦啦…我們的生活多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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