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烈的大屠殺持續(xù)了十幾年，人魚終于幾近滅族。只有少數(shù)的幾條逃到紫星，被異形接納。成為聯(lián)邦物種的一員。

    此后又過了十余年。

    多可笑啊，他們被血脈最相近的人類屠殺殆盡，最后是這些模樣奇形怪狀的異形接納了他們，給予他們一片容身之地，繁衍生息。

    人魚失去大海，在紫星的河流小溪里夾縫求存，處境堪憂。

    布蘭特是僅存的為數(shù)不多的人魚之一。他是這二十幾年來新出生的小人魚，沒有親歷過當(dāng)年被滅族的慘烈，因而沒有長輩們那樣對人類的仇恨。他還保留著人魚族天真善良的本性。

    人魚是最溫柔的種族，如果不是血海深仇，根本就不會懂得仇恨的滋味。

    他受族中長輩叮囑，去帝國見三皇子，帶給他一樣?xùn)|西。于是他來了。

    布蘭特原本不明白，那么憎恨人類的人魚族長老為什么會讓他去見人類帝國的皇子。

    但現(xiàn)在他想，他應(yīng)該知道原因了。

    三殿下真的很溫柔呀，連靈魂都是海洋純凈的藍(lán)色。

    人魚最喜歡溫柔的人了。

    _

    塞爾維亞愣在原地。

    他的祖先生活在第十區(qū)，第十區(qū)被蟲族占領(lǐng)后，無家可歸的人們有的死去，有的前往第九區(qū)，有的成為了星盜。

    他的家族便是星盜之一。

    星盜的東西全靠搶。他在那樣的家族環(huán)境下長大，卻始終學(xué)不會鐵石心腸。他放走過很多俘虜，寧愿窮的餓肚子也不愿意去偷去搶，哪怕他的天賦很高，實(shí)力很強(qiáng)。

    在他不知道第幾次放走俘虜?shù)臅r候，他被家族除名，被丟在一顆荒星上自生自滅。

    然后他自己造了一艘飛船，開始了孤獨(dú)的太空旅行。

    沒有身份證，他無法光明正大地在帝國的土地上生存。他當(dāng)過雇傭兵，為了幾個賞金，差點(diǎn)死在魔獸獠牙之下。見過底層的諸多黑暗，種種不公，說來荒唐，一樁樁又都是人間真實(shí)。

    污濁的人世。

    都說見了太多心就涼了。塞爾維亞已經(jīng)許久都沒有感受到心臟跳動的滋味，他活著就只是活著，沒有任何意義。

    但最近他的心臟跳動了兩次，充滿了鮮活的氣息。

    第一次是他在紫星的一條小溪邊蹲下，洗去一身泥濘。美麗的人魚破水而出，魚尾拍打著水面，月色下藍(lán)色眼眸溫柔澄凈：嘿，人記類，你能幫幫我嗎？

    第二次是現(xiàn)在，高貴的殿下對他伸出手：煩請你陪我創(chuàng)造一片盛世，你愿不愿？

    塞爾維亞有些恍然。

    讓最暗無天日的地方都有陽光眷顧嗎？他們流亡的祖先，曾經(jīng)也是帝國的子民。后來墮入黑暗，就再也回不到陽光之下。

    塞爾維亞聽到自己說愿意。

    我愿意。

    我永遠(yuǎn)忠于您，殿下。

    第33章 血脈

    在收服塞爾維亞后, 布蘭特上前一步：殿下, 我此行是專程來見您的。

    晏微涼語調(diào)微揚(yáng)：哦？

    布蘭特將一塊記憶水晶從精神空間中捧出來，遞給晏微涼：人魚族布蘭特，奉族中長老之命將這塊記憶水晶帶給您。這里面封存了一段記憶。長老說，只要您將精神力注入其中, 就會看到水晶里的記憶。

    晏微涼眼眸輕抬, 并沒有馬上接過那塊記憶水晶：人魚族？

    人魚族已經(jīng)銷聲匿跡二十多年了。自打僅剩的人魚族搬到紫星, 獲得聯(lián)邦的庇佑，帝國就再也難尋人魚的蹤影。

    那場大屠殺是幾十年前發(fā)生的事情。那會兒晏微涼還未出生，后來他在書本上看到這一段人類光輝史是的，人類把這當(dāng)成一段光輝史，因?yàn)樗麄冋鞣艘粋€種族他覺得世上沒有什么比人類更糟糕的生物了。

    那是人魚, 上半身和人類一模一樣, 會思考會說話，流著紅色的血，有一顆會跳動的心臟。

    可人類甚至連烹飪?nèi)唆~的方法都有。人魚rou珍貴, 就被人類分食。他們被端上餐桌的時候，下半身是魚rou，上半身卻是活生生的吃人。甚至?xí)袉市牟】竦娜祟悙喝の兜匕讶唆~泡在熱湯里, 讓人魚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尾巴被煮熟。人魚還活著，就要看自己的尾巴被人夾下rou吃掉人類欣賞他們絕望與瀕死的表情。

    太惡心了。

    實(shí)在是太惡心了。

    晏微涼第一次看這段文字描述的時候差點(diǎn)惡心吐。

    他無法想象，他與做出這種事情的人居然是同一個種族。

    人魚已經(jīng)滅族。這是歷史書上寫著的內(nèi)容。

    而現(xiàn)在, 一位自稱為人魚的人站在他面前。

    _

    是。

    布蘭特有些忐忑。他從小就被族中長老告知人類是邪惡的, 千萬不能被人類得知自己的人魚身份。可布蘭特涉世未深, 第一眼見到塞爾維亞的時候就傻傻暴露了身份。

    也幸而塞爾維亞不是壞人。

    長老們能告訴他，他上岸后要防備任何人類，但不必對三皇子隱藏身份。布蘭特不理解卻也照做。他不知道記憶水晶里會是什么畫面。

    晏微涼看著眼前透明的漂亮水晶，只需要注入精神力，就可以看見一段未知的記憶。

    他竟有些猶豫。

    好像只要他接下來做出這個動作就會有什么被改變一般。

    塞爾維亞問：需要我回避嗎？

    事關(guān)人魚族與三殿下，他一個外人總不好參與。

    不用。晏微涼說。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已經(jīng)決定將塞爾維亞培養(yǎng)成心腹，自然不用什么事都瞞著他。

    在塞爾維亞和布蘭特的注視下，晏微涼將手輕輕放在記憶水晶上，注入自己的精神力。

    很快，水晶里出現(xiàn)一尾人魚的身影。

    _

    那是一條面容極美的人魚，頭頂王冠，手執(zhí)權(quán)杖，金發(fā)微卷，金色的魚尾如陽光般耀眼。

    她有一雙純金色的眼眸，紅唇雪膚，花顏月貌，生而不凡，有著與生俱來的高貴。

    便是隔著一層水晶的幻影，都震懾人心。倘若真正出現(xiàn)在面前，又該是何等的光彩。

    布蘭特瞳孔一縮，喃喃道：女王陛下

    女王陛下？塞爾維亞疑惑。

    我沒有見過我們女王陛下，聽長老們說，女王陛下在二十多年前就失蹤了。布蘭特喉頭滾了滾，緊緊盯著畫面里的金色人魚，但尾巴是不會認(rèn)錯的。人魚族有著各種顏色的魚尾，但只有王族才會擁有金色與銀色。還有王冠與權(quán)杖那絕對是女王陛下沒錯！

    記 三十年前，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多年捕殺的人魚所剩無幾。老國王與王后為守護(hù)人魚族力竭而死，年輕的公主戴上王冠，接過權(quán)杖，肩負(fù)起了女王的職責(zé)。

    但是女王失蹤了。

    再后來，人魚族供奉的第三支長生燭滅了。

    人魚族并非靠血脈延續(xù)王權(quán)的種族，他們看的不是血脈，而是尾巴顏色。

    金尾與銀尾人魚的精神力在人魚族是最高的，遠(yuǎn)超人類限定的SSS。只有這樣強(qiáng)大的人魚，才有統(tǒng)領(lǐng)海洋的資格。

    平民亦可生出金色或銀色魚尾的小人魚，只是幾率不大。這樣的小人魚生來就是王族，擁有繼承王權(quán)的資格。而金尾與銀尾的后代，必然也會是金尾或銀尾。

    每誕生一位人魚王族，人魚族就會燃起一支長生燭。長生燭滅，則代表一位王族死去。

    王族們守護(hù)著人魚族，守護(hù)著大海，守護(hù)著一切海洋生物。王族越多，人魚族力量越強(qiáng)。

    三十年前人魚族人丁凋零，王族只剩下年輕的女王陛下?？珊髞砼醣菹率й?，最后一支長生燭也熄滅了。

    女王陛下死了。

    此后，瀕臨滅亡的人魚族再也沒有誕生出金尾或銀尾的人魚。似乎昭示了這一族群終將滅族的命運(yùn)。

    布蘭特輩分太小，資歷太淺，他也不明白這塊記憶水晶里竟然封存著女王的虛影，一時有些驚著。

    而女王的下一句話更是震驚全場。

    她說：微涼，我的孩子。

    _

    布蘭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看看晏微涼，又看看水晶里的女王，驀然發(fā)現(xiàn)他們的面容竟有幾分相似。

    女王陛下也是純正的東方面孔，如果忽視她象征皇室身份的金發(fā)與金眸的話。

    人類分東方血脈與西方血脈，人魚自然也分東方鮫人與西方人魚，分散在古地球八大洋里。但后來大家都在海王星生活，東西方劃分也就沒有那么明顯的界限。除了長相各有特色，他們都是共同的一個族群，不會有任何歧視。

    晏氏皇族的基因不差，個個長相俊朗?；实勰贻p時也是英俊的，晏微玄與晏微源行事再荒唐，也不得不承認(rèn)他們長了一張好臉。

    而晏微涼的容貌卻比一干兄弟還要遙遙領(lǐng)先，出挑得簡直不像人類的樣貌。他長得不像皇帝，無論是精致如畫的眉眼還是一身冰肌玉骨，都與俊朗這個詞不搭邊。

    他令人只能想到美。

    極致的美貌，蠱惑，勾魂奪魄。

    原來他是隨了人魚王族。

    _

    記憶水晶里的女王靜靜注視著晏微涼，她淡笑道：我的孩子，很高興看到你，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遠(yuǎn)都不會有看到我的一天。因?yàn)檫@意味著，人魚族已經(jīng)走到了末路。

    我是你的母親，甘霖。

    人魚族擁有無與倫比的美貌與精神力天賦，卻也因此招致了滅頂之災(zāi)。人類有著人魚無法超越的科技，他們釋放超聲波干擾人魚的精神海，使得人魚無法戰(zhàn)斗，從而將他們抓獲。

    王族的精神力強(qiáng)大，不受超聲波干擾。我曾手執(zhí)權(quán)杖掀起海嘯，憑一己之力對抗人類的機(jī)甲與槍炮。戰(zhàn)斗耗盡了我所有的力量，人族皇帝看中我的美貌，使用卑劣的手段將我?guī)Щ氐蹏?/br>
    然后我有了你。

    晏微涼低眸，垂在身側(cè)的手輕輕攥緊。

    竟然是這樣。

    他對自己的母親毫無印象，皇帝風(fēng)流，帶回來的女人不計其數(shù)，受不住其他人嫉妒算計而死去的也不計其數(shù)。他以為自己的母親也是其中之一。

    可竟然是這樣。

    我不恨你，孩子。你是我的血脈，我很愛你。女王溫柔地注視他。

    其實(shí)這只是她留下的一段記憶，她根本看不到如今的晏微涼。她當(dāng)年錄下這段話的時候，便是用這樣的神情幻想著長大后的孩子。

    我恨你的父親，恨帝國貪婪的人類。但我永遠(yuǎn)都愛你，我的孩子。女王笑著，你剛出生的時候就是人魚形態(tài)。你有著銀色的魚尾，有著遠(yuǎn)超人類的精神力，是天生的王族。可是我不能讓他們知道你是人魚?；实圬澞轿业娜菝?，但我知道他想吃掉我我是人魚王族，吃掉我，他的實(shí)力可以提升一整個境界。

    她平淡地說著這么令人毛骨悚然的話：他現(xiàn)在還舍不得我的臉，所以我活著。但如果他知道你是人魚，他一定會吃掉你。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在人類眼中，人魚完全是另一個物種，跟他們八竿子打不著關(guān)系?；实鄄粫姓J(rèn)一條人魚是自己的兒子，他只會興奮地想又是一條人魚王族，吃掉它，他能夠變得強(qiáng)大。

    就是：它。

    他的骨rou，只要長了一條魚尾巴，那就是：它，連人都不算，可以被隨意吃掉的：它。

    所以我將你封印。將你變成人類的雙腿。我告訴他們，你是一個純正的人類。女王繼續(xù)道，我預(yù)感到我將會死去?；实墼诳磻T我的容貌后遲早會忍不住吃掉我。我只希望你能夠平平安安長大。你有那么強(qiáng)大的天賦，擁有皇子的身份，你在人類社會中一定可以過得很好。

    身為一個母親，我多想讓你以人類的身份過一輩子，永遠(yuǎn)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要你平安，那一切都好。我不想讓你背負(fù)太多的仇恨，走上一條艱難的復(fù)仇道路。你身體里有一半的人類血脈，無論怎么選擇，站在哪一方，這都將對你造成巨大的痛苦。

    可是對不起啊，我的孩子。女王輕嘆，我是一位母親，也是人魚族的女王。我有我的責(zé)任。

    我錄下這段影像，用我最后的力量傳回人魚族。我告訴他們，如果三十年內(nèi)，人魚族還沒有新的王族誕生，那就帶著這塊記憶水晶找到你。

    人魚族一旦超過三十年沒有王族，整個族群都會變得虛弱，直至徹底消亡。我在想，如果三十年里有新的王族出現(xiàn)，那你這輩子都可以用人類身份活下去，人魚族的存亡與你無關(guān)。可是沒有如果你看到這段影像，就說明人魚族再也沒有其他王族出現(xiàn)。而我，人魚族的女王，我不能在明知我兒是一位王族的情況下，眼睜睜看著整個人魚族徹底湮滅。女王閉上眼，落下一滴淚，很快就化為圓潤的珍珠。

    很抱歉，微涼，要讓你來擔(dān)負(fù)這一切。救救他們吧，他們是你的族人。是母親一生都要守護(hù)的子民。

    你的封印可以被鮫珠解開。就是權(quán)杖上的那顆珠子，它能夠讓你恢復(fù)人魚真身，給予你更加強(qiáng)大的力量。而當(dāng)你破除封印的瞬間，人魚族的長生燭會死灰復(fù)燃。

    你是人魚族的希望。

    微涼，我的孩子。女王最后用眷戀的目光望著他的方向，很抱歉，我這么多年沒能陪你一起長大，沒能給予你母親的溫暖，卻要你擔(dān)負(fù)起如此沉重的責(zé)任。對不起，還有我愛你。

    說完這句話，女王的身影漸漸淡去。承載了二十多年記憶的水晶完成使命，頓時失去光芒，化為齏粉，散落在晏微涼面前。

    晏微涼眸光顫了顫，伸手想要抓住什么，最終只落了一手的粉末。

    他垂著眸，長久的沉默。

    難怪他天生就會游泳，難怪他能在水下閉氣兩小時，別的Alpha卻不能做到，難怪他的水下戰(zhàn)斗永遠(yuǎn)勝過其他人，難怪他對水有親和感，難怪他的精神力遠(yuǎn)遠(yuǎn)高于常人

    原來他根本就不是純粹的人類。

    他的母親啊。

    人類并不能很好地消化記人魚rou的力量，如果食用過多，是會承受不住人魚rou的精神力爆體而亡的。

    人魚王族的rou是大補(bǔ)之物，卻也只能吃一條。

    如果母親當(dāng)年沒有把他變成人，所謂的皇帝父親就會吃掉他，那么母親就可以活下來。她那般美貌，皇帝舍不得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