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小沙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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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妙一下子不知道該擺出什么表情好了。 論理,前些日子那場大病,算是羅天珵救了她,對自己是有恩的,可之前他兩次想掐死她,直到現(xiàn)在午夜夢回還是一場噩夢。 甄妙正糾結(jié)著,就見羅天珵收回目光,利落的翻身上馬,居然就這么走了。 甄妙恨恨的抱過車廂里的彈墨靠枕捶了幾下。 叫你自作多情! 糾結(jié)什么呢,恩怨相抵,以后就當(dāng)陌生人好了。 甄妙覺得總算是暫時理順了對她那蛇精病的未婚夫的定位,心里頓時踏實(shí)了。 那邊羅天珵心里也憋著一口氣。 那日傳信沒有任何回復(fù)就罷了,今日見他,居然還擺出一副糾結(jié)不已的表情。 先是投懷送抱,后是欲擒故縱,她到底把他當(dāng)做什么,又把鎮(zhèn)國公府當(dāng)做什么? 驀然想起那一世,他撞破了她的jian情。 可那個女人,竟是半點(diǎn)愧色都無,還口口聲聲指責(zé)他,說是他冷落她,忽視她,是他逼她變成這樣的。 甚至在他舉刀刺向那個男人時,她奮不顧身的攔在那個男人面前,說情愿和他共赴黃泉。 羅天珵想著,冷笑起來。 他的妻子,要和別的男人共赴黃泉呢! 他有多失敗! 哪怕他因殺人充軍后機(jī)緣巧合得了靖北厲王的賞識,從此戰(zhàn)功累累,青云直上,也沒有一個女子這樣擋在他的面前呢。 羅天珵騎著青驄馬,身姿挺得筆直,思緒卻飄遠(yuǎn)了。 后來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他落得萬箭穿心,又掉入冰冷長河的下場,也仍舊是一個人罷了。 那個時候,他想的是什么來著? 呃,對了,他想的還是那個女人,他想問一聲,他到底有什么錯呢? 難道只是因?yàn)樽畛醯淖畛?,她莫名攀附過來,沒有得到回應(yīng),他就該承受這種羞辱,落得這種下場么? 羅天珵緊咬著下唇,漸漸咬出一道血痕。 前些日子,他竟然莫名的忘了那些恨,對那場噩夢般的婚姻有了一點(diǎn)期待,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腦海中漸漸浮現(xiàn)甄妙巧笑倩兮的模樣,與之交織的,是前一世她擋在那個男人身前,痛哭流涕說的那些剜心之言。 羅天珵緩緩抓緊了韁繩。 他怎么可能原諒她! 也許,他想明白自己當(dāng)初沒有堅決推拒這門親事的原因了。 任由她嫁了別人,從此那些痛苦那些恨都由他一個人背負(fù),他怎么甘心! 甄妙可不知道,她的未婚夫蛇精病更嚴(yán)重了,陪著老夫人說了一會兒話,就重新來到了華若寺門前。 早有等待的知客僧引著眾人進(jìn)去,把他們帶到落腳處。 老夫人直接跟著羅天珵給那個貴人問安去了。 剩下眾人進(jìn)了各自分到的房間歇著。 溫雅涵姐妹住了一間房,一關(guān)上門溫雅琦就拉著溫雅涵道:“三姐,剛才來接我們回來的那個男子,就是二表姐的未婚夫嗎?” 溫雅涵外柔內(nèi)剛,總不愿給人惹了麻煩,也因此,到了伯府時時留意,處處用心,早把一些主要的親戚關(guān)系弄了個明白。 之前聽到甄煥喊羅世子,就明白了羅天珵的身份,聽溫雅琦問起,點(diǎn)頭道:“是的。” 溫雅琦眼中閃過艷羨:“二表姐的未婚夫,長得可真好?!?/br> 溫雅涵嘴角勾了勾。 豈止是長得好,身份還好呢。 不然二表妹怎么會喜歡呢。 她想起那一年甄妙去海定府,因著四弟和她年紀(jì)相仿,二姐不過是開了句玩笑,這位表妹當(dāng)場就惱了。 若論相貌,四弟在兄弟姐妹中算是最出挑的了,性子也是開朗疏闊的。 溫雅涵又笑了笑。 現(xiàn)在二表妹倒是轉(zhuǎn)了性子,對她們熱情又周到。 只是到底是真心實(shí)意,還是因著她的人生已經(jīng)很是圓滿,在她們姐妹身上表達(dá)一下多余的同情心呢? 這些,她統(tǒng)統(tǒng)不需要,她只要用自己這雙手,讓父母家人都過得好就夠了。 “三姐——” “恩?” 溫雅琦微微垂了頭,有些羞澀的問:“你說,娘要我們留下來,以后是不是……就由老夫人和姑母做主了?” 小姑娘家,到底沒好意思把話都說出來。 心里卻有些竊喜,姑母幫她們尋的親事,無論如何要比海定府那些一個比一個差勁的提親人家要強(qiáng)得多吧。 溫雅涵深深看溫雅琦一眼:“雅琦,你記著,我們的娘家,永遠(yuǎn)是海定府,依靠別人是沒用的?!?/br> 溫雅琦不服氣的咬了咬唇,只是低著頭沒要溫雅涵看到。 眼下離晚膳還早,溫雅涵想起自得知要來寺廟就盤算好的事,道:“收拾一下陪我出去走走吧?!?/br> 各家寺廟規(guī)格雖有不同,大致布局都是差不多的,溫雅涵帶著溫雅琦很是順利的找到了地方。 因?yàn)檎沿S帝的到來,寺廟謝絕了其它香客,小沙彌正無聊的打著盹兒。 “小師傅。” 女子清越的聲音令小沙彌猛然醒來,臉通紅:“女施主,是要香燭嗎?” 溫雅涵搖搖頭:“小師傅,我是想問一問,貴寺需不需要手繡的經(jīng)文?” “手繡的經(jīng)文?。俊毙∩硰涍€沒從睡夢中徹底清醒過來,眨了眨眼才連連點(diǎn)頭:“當(dāng)然要的。” 華若寺是遠(yuǎn)近聞名的大寺廟,雖有近在皇城腳下的大福寺,也擋不住絡(luò)繹不絕的香客。 更有許多貴婦一年總會來個幾趟,那些沐浴過佛光的經(jīng)書則是她們頂稀罕的。 這經(jīng)書又分?jǐn)?shù)種,價格自然也是不等。 最貴重的當(dāng)屬手繡經(jīng)文了。 溫雅涵微笑起來:“小師傅,那我以后可不可以繡些經(jīng)書,為佛祖盡份心意呢?” 這話說的委婉,實(shí)則是說把繡好的經(jīng)書賣給寺廟換些補(bǔ)貼。 大多數(shù)寺廟都是這樣的,會托一些讀書人抄寫經(jīng)書,然后布施給香客。 咳咳,所謂的布施,當(dāng)然香客是要捐出大筆香油錢的。 溫雅涵在海定府時就是這么干,她知道有名的寺廟通常都會大方些,比做了繡活兒賣給繡樓強(qiáng)多了。 “可以是可以的,只是手繡經(jīng)書要求是很嚴(yán)的呢?!毙∩硰浡曇羟宕嗟牡?。 也許是年紀(jì)還小的緣故,看著很好說話的樣子。 溫雅涵微微松了口氣,抽出一條帕子遞給小沙彌:“小師傅你看看,這樣可以么?” 小沙彌把帕子打開。 端端正正的小楷,寫的是金剛經(jīng)中的兩句經(jīng)文,偏偏質(zhì)感又很特別。 再仔細(xì)一看,才看出是用細(xì)細(xì)的黑絲線繡成的。 小沙彌年紀(jì)雖小,日日守著這些卻是有眼界的。 尋常的繡字,因?yàn)椴蝗鐣鴮懙哪菢有性屏魉俑呙鞯睦C法都會有一種呆板的感覺,讓人一眼就認(rèn)出來。 可看這帕子上的繡字,卻能亂真了 小沙彌眼睛一亮:“女施主,你稍等,小僧去請示師父。” 不多時小沙彌拿著個布包回來,小心翼翼打開,里面是一本金剛經(jīng)。 “女施主,你就照著這上面來繡?!?/br> 溫雅涵接過來翻開一看,頓時暗贊一聲好字! 小沙彌不放心的叮囑道:“女施主,你一定要小心別弄壞了這經(jīng)書。師父說了,這樣的好字是難得的了?!?/br> “怎么,抄寫經(jīng)書的人只送了這一本么?”溫雅涵忍不住問。 “那倒不是,只是先前的都施出去了,只剩了這一本。那位抄經(jīng)文的施主,聽師父說是考中了功名,不便再抄經(jīng)書了?!毙∩硰浗忉尩?。 “原來如此,小師傅放心,我定會仔細(xì)保管的,兩個月后來交書?!睖匮藕呀?jīng)書收了起來。 這時就聽一個聲音道:“三表姐,四表妹,你們怎么在這里呢?” 溫雅涵忙把經(jīng)書藏的嚴(yán)實(shí)些,才轉(zhuǎn)了頭:“二表妹,你怎么也沒多歇歇?” 甄妙無奈指了指一旁的涵哥兒:“祖母不在,這皮猴就纏上了我,非要我?guī)鰜硗?。?/br> “那我們就先回了,表妹好好玩兒?!睖匮藕瓫_甄妙笑笑,拉著溫雅琦走了。 涵哥兒看到小沙彌眼睛一亮,跑過來道:“小師傅,你知不知道哪里能摘果子啊?” “繞過這里有條路通往一個古院,院里栽了幾棵石榴樹,現(xiàn)在正好吃。此外后山還有一大片果林,只是這時只有你們兩人,不方便過去的。”小沙彌眼睛極大,聲音又清脆,顯得煞是可愛。 涵哥兒自來熟的拉住小沙彌的手:“那小師傅,你帶我們一起去摘石榴好不好?!?/br> 也不等小沙彌同意,就拉著他往指的那個方向跑。 哎哎,小僧還沒有答應(yīng)—— 小沙彌心里這樣想著,到底還是忍不住邁開了腳步。 甄妙無奈笑笑,跟了上去。 古院清幽,幾棵石榴樹果然綴滿了紅燦燦的石榴。 捧著個石榴剝開來吃,格外香甜。 涵哥兒吃的滿嘴流汁,吃完還想再拿,被甄妙制止:“不能再多吃了,你年紀(jì)小,對胃不好?!?/br> 涵哥兒眼巴巴看著甄妙:“四姐,我餓了嘛?,F(xiàn)在離用晚膳還早?!?/br> 甄妙嗔他一眼:“再早也要等著,你當(dāng)在家里呢?!?/br> 接著哄道:“祖母說了,這的飯菜好吃的很呢。” 涵哥兒來了興致,雙眼晶亮望著小沙彌:“小師傅,你們這里的飯菜真的很好吃嗎?” “當(dāng)然!” “那……有我四jiejie做的香酥雞腿好吃么?” 小沙彌…… 涵哥兒再問:“有我四jiejie做的糖醋魚好吃嗎?” 見涵哥兒一臉執(zhí)著的等著回答,小沙彌可憐巴巴的反問:“雞腿和魚,是什么味道的?” 涵哥兒不可思議的道:“你連這個都沒吃過?。俊?/br> 小沙彌抿了抿唇:“師父說了,出家人不得沾葷,小僧才不喜歡呢!” 涵哥兒卻滿是同情的看了小沙彌一眼,補(bǔ)上一刀:“小師傅,難怪你這么矮,連雞腿和魚都沒吃過,好可憐啊。” 小沙彌不過六七歲樣子,說是出家人六根清凈,這么小的娃娃,怎么可能真的做到心靜如水。 而對他這個年紀(jì)的小娃來說,吃無疑是最大的誘惑了。 偏偏涵哥兒還在一旁不停描述甄妙做的香酥雞腿怎么怎么好吃,糖醋魚多么味美。 到最后小沙彌嘴一撇,哭了:“小施主是壞人,小僧不跟你玩了——” 見小沙彌抽抽搭搭哭著要走,甄妙忙攔?。骸靶煾?,你不要惱,我弟弟不是有意的?!?/br> 要是剛來寺院,就把人家小和尚弄哭了,傳揚(yáng)出去多不好。 特別是,昭豐帝還在這呢,到時候?qū)Σ∠蟾愀饬恕?/br> “可是,可是他說的雞腿和魚,小僧都沒有吃過……”小沙彌相當(dāng)傷心。 偶爾有和他年紀(jì)相仿的孩童隨著家人來上香,他這不是第一次聽他們提起那些的。 心底深處,不是沒有羨慕的。 “這還不簡單,讓我四jiejie做給你吃就好了。”涵哥兒完全不理解小和尚的難處。 小沙彌一聽更傷心了:“我是出家人,不該想那些的,想了就不是好和尚了?!?/br> 小和尚越說越傷心了。 他為什么真的想吃呢? 師父知道了會失望的,到時候就會把他趕下山了。 “哇——”小沙彌放聲哭了起來。 甄妙臉都綠了。 她錯了,她不該跟一個六七歲的娃娃講道理的。 出家人心如明鏡,氣度寧和,那說的是十年后,顯然不是現(xiàn)在的小和尚! 甄妙伸了手,本想拍拍小沙彌的頭,可看著那锃光瓦亮的頭,上面還落著數(shù)排香疤,不由生生轉(zhuǎn)了個彎兒,落在了他肩膀上,柔聲哄道:“小師傅,別哭了,你若是想知道雞腿和糖醋魚是什么味道,我可以做給你吃,保證你不犯戒的?!?/br> 小沙彌猛然停止了哭聲,一雙水洗過顯得格外澄澈的大眼望著甄妙:“女施主不打妄語?” “佛門圣地,怎么敢打妄語呢?!闭缑钚Σ[瞇的道。 小沙彌還是將信將疑。 甄妙道:“這樣吧,等會兒我做香酥雞和糖醋魚需要的材料,就由小師傅來準(zhǔn)備,你就知道我沒有騙你啦?!?/br> 接著甄妙說了一串食材,小沙彌眼巴巴聽著,居然還真沒有一樣rou類,且都是他常吃的豆腐、香菇那些。 “女施主,那你們隨我來?!毙∩硰浗K于止了哭,帶著甄妙二人去了香積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