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喪妹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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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忍心,事情總是要交代的,甄妙咬了咬牙,一鼓作氣說完。她瞧著焦氏和溫墨言驚愕的樣子,心情格外復(fù)雜,便垂了眼簾,盯著素緞裙面上的暗竹花紋不語。 溫墨言豁然站起來,雙腿修長,轉(zhuǎn)身就往外走。 “表哥,你去哪兒?”甄妙追上去,擋在門口。 溫墨言盯著甄妙,長長的睫毛像鴉羽作成的扇,顯得雙目大而明亮,里面憤怒的火焰令人不敢對視。 “二表妹,害死m(xù)eimei的兇手還活得自在,你攔著我?” 甄妙抿了唇不語,腳步卻沒有半分移動。 溫墨言明亮的眼漸漸暗下去,悲傷、惱怒、不甘,種種情緒在眸中流轉(zhuǎn),最終連聲音都低沉了幾分:“二表妹,你真的要攔我?” 他看起來不那么憤怒急躁了,卻像受傷的小獸,絕望而壓抑。 甚至有那么一刻,甄妙覺得他要像個孩子似的哭出來了。 其實(shí),溫墨言只比她大了一歲,才剛剛十七歲。 “就算四表哥以后會討厭我,現(xiàn)在我也會攔著你的?!闭缑畹氐?。 “你,你——”溫墨言狠狠咬了下唇,唇上頓時涌出血來,他卻毫不在意,“你就是知道,我不能拿你怎么樣是不?你要是個表弟,我非得——” 甄妙臉一沉:“四表哥就把我當(dāng)表弟好了。” 說著挺了挺胸脯,抬了抬下巴,投過去個挑釁的眼神。 那意思很明顯,有種你打我啊。 溫墨言尷尬地移開了眼。 “墨言,別胡鬧了!”焦氏終于開了口。 “娘——” 焦氏摩挲著干枯的手,語氣滿是苦澀:“墨言,雅琦這樣子,是娘沒教好,又怎么怨的了別人?!?/br> “娘,小妹再怎么不對,也罪不至死?。 睖啬院莺葸^。 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幼妹才剛剛十五歲,花朵般的年紀(jì),不過是月余沒見,就香消玉殞。祖墳不得入,或是在某處起一座孤零零的香丘,想著那凄涼場景,便覺肝腸寸斷。 她再任性妄為,再滿是缺點(diǎn),也是他的meimei,哪怕是終身不嫁,他養(yǎng)著也好。 焦氏閉著眼,淚水簌簌而落:“是娘沒有教會雅琦自重、踏實(shí),還有堅韌,但凡她做到一點(diǎn),也不會要娘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了?!?/br> 看著焦氏痛苦的神情,甄妙心中酸澀。 不錯,若是溫雅琦自重,就不會失身,若是她足夠踏實(shí),哪怕失身了,這些親人總會給她安排個良人,若是她堅韌,就算到了最糟糕的局面,也不會一根繩子吊死自己,逃避這一切。 “是我的錯。雅琦剛明白事理的時候,家里就漸漸艱難,娘忙著支撐家業(yè)顧不上她,后來你爹瞎了一只眼,擔(dān)子更重,就更疏于管教她了。說起來,是娘沒有盡到一個母親的責(zé)任,才害了她,也讓娘受到這懲罰?!苯故显偃滩蛔。纯奁饋?。 “娘,您可別太傷身了,您還有公公,和我們這些小輩要管呢。”邢氏扶著焦氏勸道。 那小姑子,可實(shí)在令她吃驚,竟做出這么多恬不知恥的事來,到現(xiàn)在,她也看出來了,府上這位姑母對小姑是頂好的,如若不然,這事發(fā)生在別的府上,早就把這不懂事的小姑送回去了。 這樣的話,她倒是沒必要借機(jī)鬧了,出了這種事后,那姑母對娘家只有更愧疚的份兒。 想到這,她便勸道:“娘,姑母不是還病著嗎,您總得帶兒媳和小叔去看看?!?/br> 焦氏輕輕點(diǎn)頭,睜了眼看向溫墨言:“墨言,娘不是什么有見識的人,卻也知道賊要捉贓的道理。妙兒的話你也不是沒聽到,那位姑奶奶只是三言兩語勸動了你meimei,單憑這個,你憑什么找人家算賬?雅琦已經(jīng)這樣,你還要再鬧出笑話來讓人戳咱家的脊梁骨嗎?那讓我怎么有臉去見你姑母?” 焦氏說自己沒見識,是過謙了,那時溫家還沒衰落,娶的三房媳婦,雖算不上名門貴女,那也是大家閨秀,不過是多年困頓日子,把人磋磨的像個農(nóng)婦似的。 溫墨言傻傻站著,好一會兒,忽然一拳狠狠砸在墻面上。 這小子力氣大,這一拳砸下去,那白亮的墻面立刻龜裂如蛛絲,他頓時呆若木雞,下意識去看甄妙,就像小時候做了錯事被抓包時的反應(yīng)差不多。 甄妙快步走了過來,伸出了手。 溫墨言下意識后退一步。 甄妙失笑。 這人,還怕她打他不成?她又不是他老子。 她從袖中掏出一方潔白的帕子塞到他手里:“手流血了,你先按著。” 然后打開門喊紫蘇進(jìn)來:“紫蘇,你帶表少爺去包扎一下?!?/br> 溫墨言還想推脫,見甄妙板著臉,老實(shí)跟著紫蘇出去了。 焦氏站了起來:“妙兒,帶我去見見你娘吧。” 甄妙猶豫了一下,點(diǎn)頭:“二舅母隨我來吧,只是太醫(yī)說了,我娘受不得刺激,不然病情就反復(fù)了?!?/br> “二舅母知道的。”焦氏拍拍甄妙的手。 她那雙手粗糙似老樹皮,剌的人肌膚微微刺痛。 甄妙就想起溫氏曾說過的話。 娘家最困難時,連下人都舍不得請,衣裳都是主婦親自洗的。 一時之間,甄妙理解了溫氏的苦衷。 任誰娘家人過得如此,自己就是住在金山銀窩里,也會坐立難安吧。 出了廂房的門,順著抄手游廊往前走,天已經(jīng)有些暗了,殘陽西墜,把那方的云染成青紅色,沉甸甸的似要支撐不住,給人的心情也蒙上了一層陰郁,墻角那株老梅開著花,稀稀落落的白梅,迎著風(fēng)有幾分蕭瑟的意味。 “二舅母,您走這邊?!闭缑钫驹诹送鈧?cè),遮擋住了風(fēng)。 焦氏長途勞頓,又悲傷入骨,再吹了風(fēng)病倒,那就更令人頭疼了。 她覺得有些力不從心,對料理這些事,她向來不擅長。這一刻,很想甄妍就在一旁,像未出閣時一樣,給她拿主意。 可這是行不通的,甄妍眼看就要臨盆,又是個氣性大的,知道這事萬一動了胎氣,那更了不得。 甄妙挺了挺背脊,扶著焦氏往前走。 不擅長,那便用心去學(xué)好了,路總是人走出來的。 焦氏和溫氏見了面。 焦氏是個撐得住的,明明正經(jīng)歷著喪女之痛,還耐心撫慰了溫氏幾句,溫氏就像個小女孩般,摟著焦氏大哭起來。 甄妙看了大松口氣。 心中郁結(jié),能哭出來,就好了一半了。 溫墨言由紫蘇領(lǐng)著過來,見到里面情形,立在門口不動了。 甄妙見狀走了出去。 “我等會兒再進(jìn)來拜見姑母?!睖啬哉f著,瞧了甄妙一眼,見她神色平和,道,“二表妹,我想……去瞧瞧雅琦?!?/br> 甄妙沉默好久,點(diǎn)頭:“嗯?!?/br> 溫雅琦已經(jīng)入殮,棺材就放在和風(fēng)苑一間后罩房里。 甄妙領(lǐng)溫墨言過去,一推開門,一股陰冷之氣就撲來。 溫墨言擋在甄妙身前,回頭道:“二表妹,你就在外面等著吧,我進(jìn)去看一眼就是了。” 甄妙膽子其實(shí)極大,只除了怕鵝,但對看死人,真沒有興趣,就老實(shí)點(diǎn)了點(diǎn)頭,站在門外等著。 溫墨言走過去,先盯著棺木頭部鑲嵌的銅鏡片刻,才把棺蓋緩緩移開。 溫雅琦就躺在里面,面色發(fā)青,孤零零,空蕩蕩,周身空無一物。 這也是當(dāng)下習(xí)俗,未嫁的女子身亡,別說入不得祖墳,就是連陪葬物都不許有的。 想著meimei生前最愛精致首飾和漂亮衣物,到現(xiàn)在卻落得如此下場,溫墨言只覺心痛難言,一滴淚從眼角流下來。 他忙后退,怕淚水落到棺木上,退出半丈后蹲下去,壓抑的低泣起來。 甄妙站在門外聽著,還是忍不住走進(jìn)去:“四表哥——” 話音嘎然而止,直愣愣瞧著半開的棺材里溫雅琦那張鐵青的臉。 溫墨言豁然站起,臉色都變了,擋住她的視線把她推出去,這才返回去,把棺蓋蓋好,又走了出去,黑著臉問道:“好端端的進(jìn)去做什么?” 甄妙抿了唇?jīng)]吭聲。 因為聽見他一直哭,想進(jìn)去勸勸這種話,還是不要提了,想必沒有哪個男人愿意聽到這種答案。 “有沒有嚇著你?”溫墨言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甄妙搖搖頭:“沒有?!?/br> 這個真沒有。 可惜溫墨言不相信,沉了臉往回走,等快到正屋那里時,低聲道:“四表妹,你要是害怕,就見表妹夫來陪陪你。今日的事,實(shí)在抱歉了。” 他現(xiàn)在異常后悔,想去見meimei最后一面,隨便請個丫鬟帶路就是了,何必要表妹領(lǐng)去。女孩子都膽小,她這一嚇,嚇出什么病來可怎么是好。 “真的沒事?!闭缑畛吨旖切α诵?。 溫墨言顯然不相信,還是憂心忡忡的樣子。 甄妙目光隨意落到他包扎好的拳頭上,才想起來一事,也沒有尋常女兒家的忸怩,坦然道:“四表哥,我那帕子呢?回頭洗洗,我還要用的?!?/br> 沾了血的帕子她顯然不用了,那帕子雖普通,又沒有特殊標(biāo)記,可畢竟是她用過的物件,留在溫墨言那里總歸不妥。 溫墨言伸手入懷掏了掏,愣?。骸皯?yīng)該是留在次間里了。” “那便算了?!?/br> 等溫墨言進(jìn)去拜見溫氏,甄妙不動聲色的喚來紫蘇,聽她說那帕子已經(jīng)絞爛了,這才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