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還是不想說？”

    沈嬤嬤冷哼一聲：“世子膽大包天，還是想想之后該如何向太后交代吧?！?/br>
    羅天珵呵呵笑了：“嬤嬤就愛開玩笑，我把嬤嬤請來，太后又怎么會知道呢？難道我會告訴她？”

    他露出一種“難道我傻”的眼神，把沈嬤嬤氣個半死，咬了牙道：“羅世子死心吧，我沒有什么要說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羅天珵來回踱了幾步，不緊不慢道：“沈嬤嬤是北河大安人，天光十五年進(jìn)的宮，您父親雖不在了，母親卻是長壽的，不久前才過了八十大壽，當(dāng)時兒孫滿堂的場面，可是被村人津津樂道了許久?！?/br>
    沈嬤嬤勃然變色：“羅世子，你這是什么意思？”

    羅天珵隨意坐下來，笑道：“我是什么意思，這主要看嬤嬤是什么意思了?！?/br>
    “你敢！”

    羅天珵點頭：“嬤嬤說的不錯，我真的敢。厲王造反，太子逼宮，如今又輪到安郡王謀逆，還有前廢太子時不時也要找點存在感，嬤嬤這一失蹤，呵呵，背黑鍋的太多，我一時還有些猶豫不決呢。”

    他說著，看沈嬤嬤一眼：“我知道，到了嬤嬤如今的地位，除了不是主子，該有的尊榮都享受過了，說不定因為秘密太多，還懶得活了。就是不知道您家里那幾十號人，是不是也這么想了?！?/br>
    沈嬤嬤這才真正的怕起來。

    確實，她跟著太后幾十年，什么風(fēng)雨沒經(jīng)歷過，什么丑惡沒看到甚至參與過，到了這個年紀(jì)，還真沒什么好怕的了，可她的家人怎么辦？

    她家原是地地道道的農(nóng)戶，在村子上佃了地主家的田地過活，那一年大旱，家里實在過不去，把她賣進(jìn)了宮里。后來她風(fēng)光了，也曾關(guān)照家里，家中漸漸有了起色，如今已成了村中日子最好過的一戶了。

    前不久，蒙太后恩典，她才回了家慶賀母親八十大壽，還抱了剛出生不久的侄孫。

    沈嬤嬤抬眼，瞪著那個笑起來格外俊美的男子。

    羅天珵輕笑道：“再者說，嬤嬤這一生頗為精彩，能陪著一個小小女官出身的主子一路登上太后的位置，也算傳奇了，就真的要帶著滿腹的故事閉眼，不說給我這好奇的晚輩聽聽？”

    太后曾是一位嬪妃身邊的女官，偶然入了先帝的眼，一舉有了龍種，雖沒有多少寵，卻勝在能生，一步步爬到了現(xiàn)在的位置，不知讓多少后宮女子撕碎了帕子。

    沈嬤嬤心里松動了。

    她不怕死，可她有家人在，只能妥協(xié)。

    “讓我考慮一下吧?！鄙驄邒哒麄€人都頹喪起來，有氣無力地道。

    “哦。”羅天珵雙腿交疊而坐，笑瞇瞇地道，“那嬤嬤好好考慮吧?！?/br>
    沈嬤嬤眼睛都瞪大了。

    這是什么意思，他就在這里等？難道不是該給她三日時間考慮嗎？

    羅天珵笑得溫文爾雅，心道，他是會給幾日時間考慮的人嗎？多少意外，都是出在認(rèn)為萬無一失的時候，這嬤嬤年紀(jì)這么大了，萬一忽然猝死呢？他找誰說理去？

    再者說，他還急著回去看看媳婦孩子呢！已經(jīng)有好一陣子沒有好好陪他們了。

    沈嬤嬤明白了羅天珵的意思，長嘆一聲：“好吧，我說。只是請羅世子以后不要為難我的家人?！?/br>
    “嬤嬤是聰明人，雖有這樣的體面，家人至今還過著小富即安的生活，有誰會特意去為難呢？”

    沈嬤嬤認(rèn)了命，把原本要帶進(jìn)棺材里的往事娓娓道來。

    太后出身低，又是那樣成為的先帝的女人，最是被其他嬪妃們瞧不起，就連先帝，對太后都是淡淡的。

    可是，擋不住她能生，短短十幾年間生了七八個孩子，養(yǎng)住的只有昭豐帝三人。

    十幾年的歷練，幾個兒女悄無聲息死在了詭譎兇惡的宮斗中，太后那顆心變的有多硬，就可以想象了。

    她想要自己的兒子出頭，而不是再死于某些她惹不起的寵妃手里。

    想出頭，太子自然就擋了她兒子的路。

    羅天珵震驚的幾乎說不出話來：“你是說，太后和甄太妃聯(lián)手，給前廢太子扣上了意圖非禮庶母的罪名？”

    沈嬤嬤瞧著羅天珵震驚的模樣，有些痛快的笑了，她在講述往事中找到了惡意的樂趣。

    瞧，手眼通天的鎮(zhèn)國公世子又如何，可知道他的妻子，娘家也是一灘渾水呢？

    沈嬤嬤很有種打了羅天珵?zāi)樀臉啡ぃ瑳]等他催促，就又接著說了起來：“甄太妃，和前廢太子有大仇呢?？傊?，前廢太子有了那樣的污名，先帝再容不得他，這才有了后來長達(dá)數(shù)年的幾位皇子的明爭暗斗?！?/br>
    羅天珵張張嘴：“那太妃——”

    沈嬤嬤明白他的意思，笑道：“太妃那樣的女人，又有哪個男人真的舍得她死呢，先帝是帝王，可還是男人?！?/br>
    也正因為先帝把甄太妃放在心尖上，才對有不軌之心的前廢太子如此惱怒，可以說，太后找了最適合合作的人。

    沈嬤嬤想，那或許就是太后的運道吧，誰讓前廢太子恰好把甄太妃得罪死了呢。

    “后來呢，又有了一個機(jī)會，昭云長公主要去和親了?！?/br>
    羅天珵心頭一跳，冷聲問道：“機(jī)會？”

    他的父親，就是從長公主和親開始，牽扯進(jìn)了那些事端中。

    沈嬤嬤輕輕一笑：“可不是機(jī)會，昭云長公主要是不殺夫逃回大周，哪來的月夷作亂，沒有月夷作亂，皇上又怎么名正言順的領(lǐng)兵出征，從此脫穎而出呢？”

    掌握了軍權(quán)的皇子，那自然不可同日而語了。

    “皇上……他知道？”羅天珵覺得胸腔里有烈火在翻騰，灼燒的他難受。

    沈嬤嬤很想點頭，但是她講古的興趣正濃，還是如實道：“不，皇上不曉得，就連昭云長公主，都并不知道太后的真實意思。”

    見羅天珵面露不解之色，沈嬤嬤微笑道：“羅世子，你要知道，一個母親，對兒女的影響是很大的，有的時候，她不需要告訴兒女為什么去做，只要適當(dāng)?shù)臅r候流露出只言片語，兒女自然就順著她的意思去做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