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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昏迷中,隱隱約約聽到遲向晚的聲音,下意識就要回應。只是當時渾身劇痛使他沉淪,無法回溯過來神智。 他記得,自己這次和沁州府尹在飯局上洽談,府尹忽地神秘兮兮地屏退眾人,拿了一個黑黝黝的丸子,吞服下去,又拿起一小盒,遞給圓琛。 “這可是京城來的好東西,也是近段時日才傳到咱們沁州來的,喚名福/壽膏,是一丸可抵一金的好東西,顧老弟不妨嘗嘗?!?/br> 謝琛本來還不以為意,當著沁州府尹的面,他不吃也無法,不過他也留了個心眼,只小口嘗了一下,其余的掩在舌底。 很快,他就意識到了不對。 他少時嘗過百毒,眼下又中了漠北皇陵百年的毒霧,按說對毒物也具有一定的判別能力,但此物卻給他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似乎像是一種入效緩慢,但藥效更為可怕的毒物。 謝琛不著痕跡地打量沁州府尹,他第一個反應,便是此人想要給他下慢性毒藥,進而更好地控制他。 但沁州府尹自己吃這毒物,也吃得坦然。更別提他那個小盒里,只剩下了區(qū)區(qū)一丸,顯然服用此物有一定時日了。 沁州府尹就算想用毒物控制他,也犯不著苦rou計演成這樣。 他找了個借口,推說身體不適,早早出門回府。 雖然滿打滿算,他只吞下一小指指甲蓋大小的藥丸,但他仍感受到身體中逆流上涌。 顯然身體中的那股毒霧,和福/壽膏相克相撞,作用到他體內(nèi),便是一派翻江倒海,以至于這次后遺癥,發(fā)作得比往日更猛烈。 拼著一股意志力,他回到柳園,勉力向榻上走去。 少女儼然熟睡,睡顏精致而恬美。 月光如水,室內(nèi)不至于漆黑一片,可她卻還給他留下一盞夜燈。那燈暈染出溫暖的光暈,他朝著唯一的熱源奔赴,卻不欲吵醒她,只蜷縮在榻一角。 他以為挺一挺便能過去的,身上只剩下最后一包紓解的藥物,不到十萬火急之時,他不打算服用。 可是隱忍著隱忍著,在劇痛的傾壓之下,他的意識已然模糊不清,后面發(fā)生的事情,他都記得不甚清楚。 想到這里,謝琛下意識摸一下廣袖,里面的符紙早已不見。他若有所思地打量了遲向晚一眼,昏昏沉沉時,感覺到有人在喂他藥,看來這應該不是夢境,而是事實。 只是……他不動聲色地移了目光。 眼前的少女端莊自持,從表情上無法探其端倪。 只是她的臉頰耳根帶著粉意,雙手不自在地攏在袖中,看向他的目光帶著探詢,還帶著欲說還休的羞惱。 遲向晚是真生氣了。 眼前這人,平日里一本正經(jīng),沒想到卻是個屬狗的。 但是想到方才的場景,她也不由得一陣恍惚。 玉筍纖纖,秀如春蔥,編貝檀口,浪翻其上。 她的神識已然被攪成一團漿糊,本來口中迭聲的嗔怪之語,此刻越來越低,逐漸低不可聞。 戒備與心防悉數(shù)捻滅,而心底最柔軟的一角,卻不知不覺填充飽滿。 眼前之人墨畫般的眉,黑水銀丸般的眸,在她的眼前時遠時近、忽閃忽現(xiàn)。從他眼中,她又一次看到自己的投影,除卻曙霞與嵐氣的掩映,看得分明。 她此刻才意識到,她與他之間,挨得如此之近,近到她能清晰聽到他的心跳。 而他的心跳,像藤蔓瘋狂滋長,在她的心頭,開出盛放的花。 …… 是食指的味道太過鮮美么? 她狐疑地看了謝琛一眼。 謝琛卻誤會了她的意思。 “可是我方才囈語嚇到你了?”他如是問道。 遲向晚緩緩搖了搖頭。 事實上,方才謝琛在昏迷之時沒有說話,他的嘴一向牢靠。不過他既是這般問了,必然夢見了什么。 謝琛沉默了許久,忽地問:“怕不怕?” 是一句沒頭沒尾的話,遲向晚起先不明所以,但她看到謝琛黑湛湛的眼眸里,露出的是一種若有所思的神色。 她好像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不是在問,他后遺癥發(fā)作時她怕不怕,而是在問,這樣的他,她怕不怕。 怕么? 這兩個字在遲向晚心底里久久回蕩,她凝神不語,謝琛也不催促,只好整以暇地垂手望她,臉上是不溫不火的笑容。 初見時的慈悲曠遠,不知何時被腹有千壑所取代。 他暗中的勢力,顯然比她想象的大得多。 她是怕過的,不然也不會從漠北回京城之后,便極力避開他。 她不知他的打算,他卻常能猜到她的心意,二者本是不平等的存在。 他相助她良多,她無疑是知道的,但這更令她惶恐。她是遲氏女,所代表所依仗的是整個家族,因此她難免懷疑,對方借接近她以接近遲氏。 而后,她以鐵質(zhì)暗器測探出,他并無挑撥三大氏族之心,至少,不會借她手cao辦,不會以遲氏為棋。 她才有些放松有些慶幸,慶幸他們不曾站在對立面上,她與遲氏不用與他為敵。 后來歷經(jīng)世事,她才猜到謝琛對她的心意,應與自己對他的一般無二,她終于鼓起勇氣,向他奔赴而來。 終究,她還是不怕的。 于是她如實道:“怕過。” 謝琛不動聲色地攥起袖口,就聽遲向晚繼續(xù)道:“現(xiàn)在不怕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