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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楹窗前的桌案上放了個青花梅瓶,瓶中孤零零地開著一朵荷花。 花瓣已然全部綻開,露出中間淺綠色的蓮房。 劉蒙順著云舒的視線看過去,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道:“殿下,也就這幾日,風(fēng)月湖的荷花都開了,等雨停了,奴婢陪您去亭中水榭看看?!?/br> 云舒下了床坐在銅鏡前,細(xì)細(xì)地看著鏡中自己的臉。 劉蒙就站在她后方,用發(fā)梳慢慢地梳著她的發(fā),梳順了,靈巧的手指在發(fā)間翻飛,又用簪釵作輔,綰出發(fā)髻。 綰了發(fā),劉蒙便給云舒按摩頭部。 云舒閉上眼,他又問了她一次。 “殿下,您究竟想要什么呢?” 方才她回答說,想要他是她的人。 這句話包含了很多意思,他可以是她的眼線,可以是她的奴仆,也可以是她尋歡作樂的對象。 他又是怎么理解的呢?他既然又問了她一次,說明他只把她之前的回答,當(dāng)作是調(diào)笑罷了。 而想要什么呢。想要離開修彌,斷絕這段荒唐的關(guān)系,再往后呢? 云舒無法忘記那個宛若現(xiàn)實的夢境——國破家亡,硝煙漫天,流離失所的百姓,遍尋不著的安定。 “本宮想要的,無非是錦衣華服,鐘鳴鼎食,”她輕笑了聲,自鏡中凝視劉蒙的面容,緩緩道:“可惜這些我都有了。更往后,也只愿求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此生順?biāo)?,富貴無憂。” 劉蒙在心底嘆了口氣。不愧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公主,想要的皆為富貴榮華。 手指停留在云舒的脖頸,隔著衣料,按摩著她肩頸的皮rou。 “陛下不算您所求的一心人嗎?”他問道。 “他是我皇弟,”云舒嘴角露出譏諷的笑,突地將手覆在劉蒙的手背上,鮮紅蔻丹搭在他的腕骨上,“強(qiáng)迫得來的,向來算不得數(shù)?!?/br> 劉蒙便順勢握住她的手,道:“若是在太平年間,殿下所求倒是不難,可眼下……連綿戰(zhàn)火已燒到南昌府,若要此生順?biāo)?,怕是得先求得一個天下太平?!?/br> 夏季的雨來得快也去得快,不多時,風(fēng)停雨歇,天光穿過濃云,便又是亮堂堂的天色。 “天下……太平?” 劉蒙說關(guān)了窗有些悶,又前去開窗,云舒口中還咀嚼著這四個字。 她終究不過一女子,長于深宮,從小讀著女四書長大,只盼以后夫妻和睦,家宅安寧,哪里會想到天下大事。 又有小內(nèi)侍從窗口遞來一封著朱漆的信件,劉蒙笑著對他到了聲謝,小內(nèi)侍低頭縮肩匆匆走了。 他在窗邊拆開了信,不知信里寫著什么,還未斂去的笑容便凝在唇邊。 片刻后,他手持著信,向云舒走來,有風(fēng)從窗外吹進(jìn)來,灌進(jìn)他月牙色的衣袍,寬袖被吹得鼓起,整個人沾上了羽化登仙般的謫仙氣。 云舒對自己這莫名的想象感到可笑。 一個在青樓打架被閹了的浪蕩子,與謫仙氣可謂云泥之別。 “殿下,”他將手中信件遞給云舒,“南昌府陷落,宗政將軍已戰(zhàn)死?!?/br> 云舒還沒見過劉蒙這樣的神情。 他眼神里有著真實而濃重的哀色,怎么都不像裝出來的。 信遞到跟前,云舒遲遲沒有伸手。 漆國皇宮明令禁止后宮干政,就連獨(dú)占后宮的母后也從未干預(yù)過政事。 母后說,天下大事是男人的事情,女兒家不能插手。 可母后已經(jīng)薨了。 宮規(guī)……又能算作個什么東西。 她澹臺云舒,早就不是以前的她了。 “殿下不看嗎?” 劉蒙見她不接,便將信件擱到銅鏡前,轉(zhuǎn)身為她挑選宮裝。 他挑了一套天青色的貢緞襦裙,回來時,卻看見云舒指尖捏著那信,長睫低垂,眸中有水色,似要落下淚來。 “殿下節(jié)哀?!彼麌@了口氣,將托盤上的衣裙放置在一邊,一回首,她的淚水已經(jīng)一顆一顆地滴落,在宣紙上暈開墨色的花。 美人垂淚,最是讓人心疼。 劉蒙從懷中取出繡帕,細(xì)細(xì)地為她擦著淚,剛好是她贈予他的那一方繡帕,角落里繡著澹臺皇室的徽標(biāo)。 剛?cè)旧厦骖a的胭脂被淚水沖刷出兩條淚痕,云舒睜著朦朧淚眼抬頭看他,剪水雙瞳欲說還休。 他攏她入懷,她的面容就靠在他的腰間,淚沾濕了衣衫,燙進(jìn)他的心口。 不知怎的,劉蒙的心突突地跳起來。 早就冷硬得像石頭一樣的心腸,恍然間,百煉鋼化為繞指柔,軟成泥,軟成水,軟成一灘濃稠到化不開的黑夜。 “殿下可想去宗政府上,探望一下首輔大人?” 劉蒙為她拭去眼淚,溫聲問道。軟禁于行宮的公主并沒有出門的權(quán)力,若被皇帝知道了,輕則責(zé)罰,重則喪命。 太監(jiān)的權(quán)力都是來自皇帝賦予,就算如今的晉寧帝再朝堂上失權(quán),再宮廷里仍是有最大的權(quán)力。 她果然止住了淚,面容怔怔然地望向他。 “你擅自帶我離宮,被陛下知道了,怕是會給你惹來禍?zhǔn)?。?/br> 這拒絕更讓劉蒙心動,當(dāng)下便喚了人備好馬車,帶她離開這座困了她許久的行宮。 輕桐馬車轔轔駛過宮道,車頂?shù)暮谏珜毶w看不出身份,到了宮門,一排看守的兵衛(wèi)攔住車,趕車的內(nèi)侍出示了手中宮牌,一路上便順當(dāng)通行。 “恭送掌印大人?!笔绦l(wèi)們躬身相送,語氣恭敬。 云舒撩開車簾,看著漸行漸遠(yuǎn)的紅墻,勾了勾唇,眼里露出譏諷的笑。 行宮建在山腳下,道路兩旁都是高大的樹木,郁郁蔥蔥,青碧一片。 她想起第一次來行宮的時候,那時她才四五歲,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馬車?yán)铮棋[騰著非要去彎弓射那樹上蕩來蕩去的猴子,被母后好一頓斥責(zé)。父皇也幫腔,說云瀛冒冒失失的,哪像她,那么小的年紀(jì)就沉得住氣。 馬車轱轆碾過一塊碎石,車廂顛簸一下,她沒坐穩(wěn),歪了身子倒在劉蒙的身上。 他圈住她的身軀,云舒便安然地臥在他的膝頭。 “我有些乏,歇息一會兒,到了你叫我罷。” 她閉上眼,不多時便呼吸均勻。 鬢發(fā)亂了,劉蒙索性抽出她發(fā)間的簪釵,青絲瀑布般淌在月牙白的衫子上,他伸出手,以指作梳,一下又一下地梳著她的發(fā)。 微涼的手指漸漸地從發(fā)上移到面容上,云舒佯裝沉睡,感受到他的指尖拂過自己的耳垂,停在她的領(lǐng)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