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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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面】 允恭很聽話。 至少在云舒懷中的時候,他不哭也不鬧,只睜著一雙漂亮的眼睛,吮著自己的手指。 云舒一看見他的手,便不忍再看第二眼。 他的第六根手指頭長在拇指的側面,雙手都是,很對稱。 云舒摸過,第六指的地方,里面是有骨頭的。 她曾想在他年紀還小的時候,將這兩根畸指切下,刀柄都已握住,太醫(yī)也恭候一旁,可事到臨頭,云舒終究是不忍心。 十指連心,她連繡花時扎破手指尖都會感到疼痛,更何況是硬生生斬下兩根手指呢。 正如劉蒙所言,天生六指對尋常百姓而言,或許是兇兆,但在皇子身上,便可當作天降異象,非同凡響。 蒼嵐宮的門被推開時正是中午,澹臺修彌與閔雁傾夜談后并未安寢,只是搬了把躺椅,枯坐在院中的木藤下等。 今天的陽光很好,開春了,那些秋冬時枯萎的花藤又抽出新芽,再過一個月便會開花。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他感覺他的生命也在一絲一絲地消逝。 表姐說的沒錯,這就是一場賭局。他猜想給他送鴆酒的皇兄不會告訴云舒,便借偷聽的宮人之口告訴她。 她會來嗎? 澹臺修彌認為她會。 云舒抱著孩子,踏入宮門便看到花架下假寐的澹臺修彌。 花架上綿延地纏著綠意,日光透過綠葉的縫隙,照在他蒼白而精致的面容上。 “允恭,這是你的父皇?!痹剖鎸⒆拥?。 修彌睜開了眼,看到她側首對允恭輕言細語講話的樣子。 “阿姊,”他張口,喚了她一聲,“午膳用過了嗎?要不要在我這里吃?” 云舒看了過去。 目光交匯之間,仿佛這三世的時光都已停滯。 就似乎,他們又回到了第一世時重逢的庭院里——滿院的紫藤花下,那個坐在躺椅上虛度時光的、被折磨得不成人樣的澹臺修彌。 他如今比那時的他年輕,也沒有受過什么刑,但云舒可以篤定,他臉上的神態(tài),或許包括心中所想,與那時的他無異。 云舒想,這一世,他明明才十六歲,眼神卻蒼老得像是四十六歲。 “我與允恭都吃過了?!?/br> 云舒彎下腰將孩子遞到他懷中。 允恭生下來便沉,她才抱了一會兒便雙臂酸痛。 “這是你的孩子,你小心些抱,要扶著他的頭?!?/br> 宮人又拿來了一把躺椅,云舒便坐在他旁邊,指導他怎么抱孩子。 修彌學得很快,允恭在他懷中也不哭不鬧,葡萄般的眼睛睜得很大,認真的觀察著這個從未見過的人。 他似乎是對修彌外袍上的繡花產生了興趣,伸出手要去抓。 于是修彌便看見了他畸形的、長了六根手指的雙手。 “難看么?”云舒問。 “為何還不切下這畸指?”修彌用手指捏著允恭的六指,細細地撫摸著。 “我不忍心,他雖是個孩子,但那也是痛的……” 修彌皺著眉:“他現(xiàn)在不記事,等以后記事了,要想斷他的指,怕是更痛?!?/br> 云舒不贊同:“他六指又如何?他是漆國未來的皇帝,膽敢有人因為他的六指嘲笑他么?” “婦人之仁。以后他習字是又該如何?若他見到別人都是五指,而他又六指,你又怎知他會怎生作想?” 聽他這樣指責,云舒心里莫名地生出些怒火:“就算以后要斷指,那也應當他自己做決定?!?/br> “你是他的母親?!?/br> “我是他的姑母,”云舒冷笑道,“他的母親是良嬪,你從宮外帶回來的嬪妃?!?/br> 澹臺修彌沉默了許久,終究作罷。 他并不想自己與她的最后一面鬧得不歡而散,只好另起了話題:“阿姊,生允恭的時候,痛么?” “這你應當問良嬪?!?/br> 修彌決定不再與她談這件事了。 他取下腰間的玉佩,遞給允恭玩耍。那是閔雁傾離開前留下的玉佩,和田白玉,通透潔凈,上面還刻著一個“閔”字。 允恭要將這玉佩送進嘴里咬,云舒怕他不小心吞進去,便伸手來奪。 修彌比她更快些拿走了玉佩,云舒伸出去的手抓撲了個空。 她剛想縮回手,卻被他眼疾手快地握住,她也不好再躲,便只能由著他慢慢地扣著自己的手。 這是最后一面,云舒想。 還是不要鬧得彼此都難堪。 他一手抱著襁褓中的孩子,另一手扣著云舒的五指,交纏相握。 兩人安靜地坐在躺椅上,望著頭頂?shù)幕ㄌ佟?/br> 一時間,誰都沒有再講話。 寧靜的春日里,春風和煦,日光溫柔。 修彌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阿姊,你以后……除了當監(jiān)國長公主,還有什么旁的打算?” 云舒道:“我只盼著允恭日后安好,當個無功無過的大漆皇帝?!?/br> “等允恭長大親政了,你就沒有想過再嫁人什么的?”他試探性地問她,“比如蕭堯之流……或是往后與燕國交好,你以前嫁的那個,岑營?” 云舒還沒來得及開口反駁他,允恭就哭起來了。 她沒怎么照料過他,看著他哭,也只能靜靜看著,倒是修彌無師自通,松開了她的手,將孩子慢悠悠地顛著,還哄他“叫父皇”。 誰知允恭哭得更大聲了。 云舒剛想笑話修彌,便見他的衣袖上都是水,這才知允恭這是尿了。 “奶娘在外面候著,我讓人進來。”云舒道。 “他太沉,我抱他出去罷。”修彌抱著孩子起身,玄色的衣袍中央是一大攤的水漬。 兩人到宮門時,都知道這是分別的時刻,可允恭拉著修彌的衣袖,怎么都不肯撒手,奶娘怎么哄都沒法。 奶娘急道:“陛下,陛下您得把小殿下的手拉開,這樣奴婢才能讓小殿下?lián)Q上干凈的襁褓啊。” 云舒見拉不開,便問:“能不能不換新的襁褓?” “這怎么行呢?”奶娘憂心忡忡,“現(xiàn)在天冷,風一吹,小殿下容易受寒……得先找個宮室,不然換下來也會受涼?!?/br> 云舒無奈,只好又跟著奶娘和修彌走進了蒼嵐宮里。 云舒和修彌看著奶娘給允恭換了尿布,又換上了干凈的襁褓。在熟悉的人手里,允恭也不哭了,乖的很。 換好之后,云舒便先讓奶娘帶著孩子在宮外等著。 “你去了五臺山那邊后,替我給父皇上一柱香,在陵前幫我?guī)б痪湓?,就說,經我查證,云瀛確實是父皇的孩子,還望父皇泉下有知?!?/br> 修彌沒想到,她留在此處,想跟她講的卻是這樣的話。 “阿姊,我能不能……” “云瀛從前的老師,以后也會是允恭的太傅,”云舒打斷他,“我會讓允恭好好學習治國之策,讓我大漆的江山在他的手上延續(xù)下去。” 她沒有讓他將那句話說完——能不能就留在這里,看著孩子長大。 “下午我便要與劉蒙、宗政衍一道去御書房,商討重開科舉之事,我不能在此停留太久。陛下,退位詔書,我希望您盡快宣讀。” “會的。我明日便退位?!彼曋碾p眼,言語里有些哽咽。 她太無情了,修彌想,仿佛有透明的刀片劃過他的心臟,那里正汩汩地冒著血。 云舒看見修彌眼睛里最后的一絲光也熄滅了。 她對此感到報復的快意……和一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疼痛。 她離開前,他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是:“阿姊,你還未出月子,回去的時候,不要受涼。” --- 幸得名醫(yī)相助,未央在萍兒出殯的前一天醒了過來。 未央醒來不久,只喝了兩口粥,聽聞母妃的噩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云瀛聽哭聲聽得煩躁,拂袖出了門。 云舒心疼她,一直陪在她身邊,哄著她多吃些,突然聽得未央問她:“是父皇把母妃從城墻上推下去的嗎?” 云舒愕然:“你怎會如此相問?” 興許是云舒的語氣太過嚴厲,未央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先前、先前母妃肚子里的孩子沒有了,還問我要不要一個弟弟meimei……后來,后來父王說她也是宗政太后生的,生不了……母妃就鬧著要和離……父皇將母妃關了起來,他還打了她……父皇連我也一起打了,母妃也不要我了……好疼……” 云舒從未央顛三倒四的話語中,得知了關于萍兒之死的另一個版本。 萍兒是被云瀛逼死的,云舒想。 這與當初的她……又是何其相似。 “央央乖,”云舒觸摸著未央眼尾新長出來的、和萍兒一樣的淚痣,慢慢地哄她,“央央還有姑母呢,從今以后你就當姑母的女兒好不好?” “那父王呢?我不喜歡父王了,我要我母妃回來……” “你父王做錯了事情,姑母要為你的母妃討一個公道?!?/br> 以慰母后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