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漲幅還是不錯的，不過這邊發(fā)展沒什么后勁，以后你也可以試著往海外走?！彼文杞o了他一句話，年輕人馬上如獲至寶的連連點頭。

    這位宋默予，在圈子里都已經(jīng)被傳成神仙級別的人物了。

    他原來就是個書呆子，家境也很一般，在圈子里向來是邊緣人物，誰想到出了一趟國就跟開了竅一樣，不但大把大把賺著外匯，還能提攜著弟兄們發(fā)財，最重要的是，他的眼光是真好，指點的幾條路條條都是發(fā)財?shù)拿鞯?，比如這次的火腿腸廠，他之前還真沒想到，這種臟了吧唧的玩意，竟然這么能賺錢！

    看到剛生產(chǎn)出來，還冒著熱氣的產(chǎn)品，宋默予挑剔的看了一圈：“讓我試試味道?！?/br>
    沒想到年輕人卻直接搖頭：“真不是我小氣，這玩意也就騙騙那些沒見識的鄉(xiāng)巴佬，咱們還是別碰的好?！?/br>
    宋默予奇怪的看他。

    年輕人嘿嘿笑：“這不是為了壓低成本嘛……”

    宋默予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皺起眉，用手帕捂著鼻子徑直走了。

    走出去幾步，他還是回頭叮囑了一句：“也別太過分，要是鬧出事了也不好?！?/br>
    “沒事，我哥們多，都幫忙盯著呢，”年輕人笑得滿口大白牙，“再說了，我也問過，反正經(jīng)過高溫消毒，又全攪碎了，既吃不死人也看不出什么問題，那些個人有口rou吃就行了，在乎那么多呢！”

    宋默予也沒再說什么。

    年輕人正準備帶著他在自己圈的地盤上轉(zhuǎn)悠一圈，忽然他秘書急匆匆的跑過來，大聲說：“廠長不好了，咱們的產(chǎn)品出事了！”

    年輕人被小秘在能人面前落了面子，當(dāng)場發(fā)作道：“閉嘴！有老子坐陣能出什么事！盡說晦氣話！”

    “真出事了！”他秘書壓根沒看出老板的臉色，還在那邊咋咋呼呼，“外頭都在傳，咱們用的是死人rou！”

    “什么？！”年輕老板嚇得一下子跳起來。

    ————

    實驗室里，井熙正在和蔣教授聊著她加入自己項目組的具體細節(jié)。

    老實說，井熙對蔣教授的選擇很意外，但是對自己來說，這當(dāng)然是件好事。

    蔣教授加入，不但意味著自己的項目組平添一員猛將，更重要的是，她還帶著研究生指標，以后找?guī)褪志透臃奖懔恕?/br>
    蔣蕓也很明確的跟她說，自己主要是看中了極紫外光的未來發(fā)展。

    “我本來就是做紫外光刻的，研究過程中感覺極紫外光應(yīng)該能很大的拓寬光刻技術(shù)應(yīng)用范圍，做出更小尺寸的圓晶，就是之前經(jīng)費不夠，才一直沒辦法做?！笔Y蕓說得特別直白。

    對井熙來說，這簡直就是瞌睡送來了枕頭！

    但是她還是忍不住提醒了蔣蕓一聲：“極紫外光刻確實也是我想做的項目，但是這個難度太大，說不定要耗費幾十年的時間在這上頭?！?/br>
    蔣蕓笑：“這不是正常的嘛！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半年就出兩個大成果？”

    井熙不好意思的笑起來。

    蔣蕓是個爽快人，目的明確，談起來也干脆利落，相比起那些磨磨唧唧喜歡以情動人的，井熙反而更欣賞這種合作對象。

    雙方一拍即合，事情談得也快，正事談完，蔣蕓又邀請井熙一起吃飯慶賀一頓。

    蔣蕓這話一出，她學(xué)生就在一旁忍不住的笑，井熙一頭霧水，蔣蕓也不好意思：“現(xiàn)在實驗室離不開人，我們一般就地解決，你不介意吧？”

    井熙當(dāng)然不介意，作為項目老板，哪會介意成員盡職盡責(zé)的？

    “我就知道你是個爽快人！”蔣蕓大手一拍，“不過咱們吃的也不錯，放在電視上，可都是萬元戶才能天天吃得起的好東西呢?！?/br>
    井熙正想著是什么好東西的時候，就看見了幾包方便面，還有火腿腸……

    對不起，是她高估這個時代的萬元戶了。

    蔣蕓還在熱情的推薦自己喜歡的口味，什么老母雞湯，紅燒牛rou，鮮蝦魚板，看著倒是真的豐盛。

    蔣蕓又掏了掏她的儲糧盒，忽然奇怪的問學(xué)生：“怎么就剩下狀元腸了？吉拉的呢？”

    吉拉的味道雖然差一點，不過勝在便宜，相比起來，狀元腸什么都好，就是價格貴了不少。

    蔣蕓還記得前幾天吉拉搞促銷的時候，她趁機囤了不少便宜的火腿腸，怎么這么快就吃完了？

    那個女學(xué)生特別無辜的咳嗽一聲：“老師，現(xiàn)在外頭關(guān)于吉拉用死人rou的消息都快傳瘋了，您還沒聽說？”

    蔣蕓的動作一下子遲緩起來，惡心了一會才反應(yīng)過來：“光想想就不可能，他們家這么大的銷量呢?！?/br>
    女學(xué)生卻說：“怎么不可能了，最近他們家火腿腸里全帶著一股煙熏味兒，還有淡淡的腐敗味道，我還看見有人傳，他們和火葬場聯(lián)營了，一車車往廠里拉那個呢。”

    這話一說，就算蔣蕓再理智，也什么都吃不下去了。

    井熙在邊上也忍不住干嘔了一下，轉(zhuǎn)頭看見自家生產(chǎn)的火腿腸，也同樣食欲全消。

    她既開心吉拉自掘墳?zāi)梗植挥蓳?dān)心起jiejie，要怎么應(yīng)對如今的狀況。

    最后到底是井熙請客，在外頭叫來了幾樣小炒，才把這頓對付過去的。

    即便如此，大家的食欲都不太高，尤其是蔣蕓，一想起自己之前連吃了好幾天的吉拉火腿腸，時不時還忍不住反胃一下。

    與此同時，大量的退單，雪片一樣往吉拉的老板身上壓。

    仿佛一夕之間，吉拉火腿腸從那個強勢崛起的品牌，一下子變成了人人喊打的蟑螂，倉庫里堆成小山一樣的成品和半成品，也仿佛像咧開嘴笑的妖怪，鄙視的看著它的主人。

    吉拉老板用力拽著宋默予的衣領(lǐng)：“你不是說做這個肯定能發(fā)財嘛？！現(xiàn)在要怎么辦？”

    宋默予拂開他的手：“我又沒要你用那些亂七八糟的下腳料，出這種事，我有什么辦法?！?/br>
    吉拉老板的眼睛已經(jīng)紅了：“老子幾乎把所有能借的錢全砸到這上頭了，你跟老子說沒辦法？”

    宋默予：“我不也投了不少錢在這里面……你岳家那邊怎么說？”

    吉拉老板狠狠的往地上呸了一口：“那死老頭子拿錢倒是爽快，可真出了點事就兩腳抹油，什么都不敢管了。”

    宋默予又沉吟起來。

    他那幾百萬倒是小事，問題是第二次和井熙交鋒，他又莫名其妙落了下風(fēng)，這事兒，怎么想都叫他滿心不爽。

    不就是一個書呆子而已，跟他上輩子也差不多，憑什么能有這么好的運氣？

    宋默予的眼睛危險的瞇了起來：“那你就動點狠招，把那個廠子一起拉下水，我就不信了，那家廠子能干凈多少。”

    吉拉老板一愣：“就算把人家拉下水，就能救得了我？”

    “你一家爛是特例，要是大家一起爛，就成了行業(yè)內(nèi)的默契，到時候不敢吃的就罷，但是該吃的還是會繼續(xù)，你不一樣還能好好做你自己的生意？”宋默予的言論有些歪，但是仔細想想，好像也有些歪理。

    吉拉老板看著倉庫里堆成山的成品也沒辦法，干脆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選擇再信這家伙一回。

    與此同時，井媛那邊也并沒有閑著。

    因為之前那場火災(zāi)，廠里損失不小，對外供貨的能力也暫時出現(xiàn)了缺口，即便如此，井媛對于生產(chǎn)質(zhì)量的控制更加嚴格，車間的潔凈度甚至比國標還要高了不少。

    幾個工人在給車間做例行消毒的時候還忍不住抱怨：“井主任這么講究干嘛，以我看，倒不如把咱們的工時省出來放在修冷庫上，我看見那個冷庫就著急，也不知道廠里什么時候才能恢復(fù)正常?！?/br>
    “誰不是呢，”另一個人嘆氣，“不過我閨女說得也有道理，吃的東西干干凈凈的，才能叫人放心，你沒聽說那個吉拉的傳聞？反正我閨女說，她學(xué)校里的人現(xiàn)在都不敢碰吉拉火腿腸了，全都換成了咱們廠的產(chǎn)品?！?/br>
    一說起自己閨女的話，這個人不由帶著幾分得意。

    “可不是，拉貨的車子又重新在廠門口排起了長隊，我還有個遠房親戚給我塞紙條，想要早點拿到貨呢，可惜現(xiàn)在廠里產(chǎn)能跟不上，我也沒辦法?！绷硪粋€人也驕傲的說。

    這時候，井媛正在招待一隊來自京城電視臺的記者。

    井媛如今的頭銜，已經(jīng)從銷售部主任，升到了生產(chǎn)副廠長——升遷速度快得幾乎跟坐直升飛機一樣。

    看見這樣一位美女副廠長，記者也有些意外，但是該問的還是要問：“最近對火腿腸食品安全的疑慮成為了當(dāng)前的熱門話題，請問你作為主管生產(chǎn)的副廠長，有什么話對我們的觀眾朋友說嗎？”

    井媛笑得端莊大氣：“當(dāng)然，我很理解消費者的擔(dān)心，對此我代表狀元腸在這里向大家保證，我們廠生產(chǎn)的產(chǎn)品都經(jīng)過了嚴格的質(zhì)檢，絕對不會以次充好?！?/br>
    她看到主持人質(zhì)疑的目光，又笑：“如果諸位還有疑慮，我可以主動開放我們的生產(chǎn)車間給你們實時進行拍攝，當(dāng)然，因為是潔凈車間，進入的時候還需要穿上防護服，設(shè)備也需要消毒，防止污染?！?/br>
    主持人滿意的笑：“那就太好了，我正好想看看自己平時吃的火腿腸是怎么生產(chǎn)出來的呢！”

    如今的電視采訪還慣于擺拍，每一幀鏡頭仿佛都自帶劇本，每一個車間工人，也都必須呆在指定的位置，然后攝影師推著碩大的攝影機，拍出穩(wěn)定而完美的景象。

    但是井媛的要求卻有些出人意料：請攝影師和主持人，帶著剛上市不久，鏡頭感搖搖晃晃的個人攝影機，去車間走一趟。

    她的理由也很充分：大型攝影機動靜太大，也不好消殺，擔(dān)心帶進去影響了車間的環(huán)境。

    這隊記者其實是井媛借著以前打廣告的關(guān)系主動聯(lián)系過來的，本來心里還存了幾分拿人錢財與人消災(zāi)的心思，這時候，對這家縣級rou聯(lián)廠的印象也不由提升了不少。

    帶著輕微晃動感的鏡頭里，有這個年代少見的真實感，仿佛就是身邊隨時發(fā)生的事情。

    廠房明亮整潔，機器帶著被經(jīng)常擦拭維護特有的潔凈感，工人身穿標準的消毒服，手腳麻利的把新鮮的生豬整理分割，投入料槽，再經(jīng)過一系列嚴格規(guī)范的程序，一根根香甜而有嚼勁的rou腸，就這么生產(chǎn)了出來。

    “我們的狀元腸分成很多檔次，”在鏡頭里，井媛穿著一身工作服，氣質(zhì)依然溫婉如芙蕖，“最貴的兩塊錢一根，豬rou比例92，稍微低一點的是豬rou比例85的，也是廠里的經(jīng)典暢銷款，還有更經(jīng)濟實惠的，rou含量分別是50和35，但是再往下，因為不能保證口感，所以廠里沒有再開發(fā)更低價的產(chǎn)品?！?/br>
    “但是不管怎么樣，狀元腸都嚴格按照比國內(nèi)食品標準更高的標準生產(chǎn)，無論是原材料的檢驗檢疫，還是對生產(chǎn)流程的把控，我們在行業(yè)內(nèi)，絕對都是最好的?！?/br>
    絕大多數(shù)人在攝影鏡頭里，五官都容易偏扁平，也就是傳說中的不上相，但井媛卻是一個例外，電視屏幕中的她比平時還要光彩奪目，自信從容的同時，也更加美麗。

    杜天力的父母正在客廳里吃飯，忽然電視上響起一個溫婉而自信的聲音，抬頭一看，卻是她認識的人。

    電視里侃侃而談的，可不正是那個把自家兒子迷得神魂顛倒，以至于明明分手這么久了，兒子依然不肯再談對象的女人？！

    杜天力的mama臉色一下垮了下來，煩躁的起身換了一個臺。

    “怎么了？”杜天力的父親奇怪的問妻子，“剛才那個人講得挺好的，你不是正擔(dān)心食品安全問題嘛，聽聽也好?！?/br>
    杜天力的母親賭氣：“我才不聽妖精說話呢?！?/br>
    杜天力的父親一愣，想起自己妻子只對一個人這么評價過：“剛才那個人，是小杜以前的對象？”

    他的妻子冷冷的哼了一聲。

    “人家條件蠻好的嘛，這么點年紀就當(dāng)副廠長了，反而是咱們的兒子配不上人家，”杜天力的父親說，“小杜年紀也不小了，你跟孩子賭這個氣做什么？他們自己愿意，不就是最好的！”

    杜天力的母親臉色越發(fā)難看，良久才悠悠說：“我后來也問過兒子，他自己說的，兩個人已經(jīng)回不去了。”

    回不去又不肯再找，誰知道那個傻兒子心里是怎么想的喲！

    跟井媛的訪談一起放出來的，是一段內(nèi)容更加輕快活潑的廣告。

    卡通風(fēng)格的工廠里，火腿腸蹦蹦跳跳，背景里唱的是清晰明快的宣傳語：“貴一分，好一分，貨真價實，就是狀元腸！”

    “貨真價實，就是狀元腸！”意識到競爭對手正□□裸的踩著自己的臉上去，吉拉老板唯一能做的，卻只有惡狠狠的關(guān)上了電視。

    前不久，一個記者偷偷潛進了吉拉的工廠進行暗訪，同樣也是晃動的小型攝像機，這一段采訪錄像卻充滿了陰暗的不安感，在鏡頭里，吉拉昏暗的廠房車間污水橫流，工人穿著塑膠套鞋，嘴里叼著煙頭，滿不在乎的把看上去就不健康的豬rou投入料槽，烏黑的手指甲甚至直接在原料上抓來抓去，幾乎沒有任何安全防護措施，當(dāng)然，跟衛(wèi)生安全，也同樣毫無關(guān)系。

    兩段視頻放在一起，所有報紙雜志上的輿論直接就炸了，吉拉老板的關(guān)系再也撐不住，很快，衛(wèi)生局就派專人調(diào)查小組進駐這家工廠，短短一天以后，就直接封停廠房，查封所有原材料和成品。

    之前那個最夸張的謠言被澄清了，所謂和火葬場合作當(dāng)然是無稽之談，但是原材料中大量的病死豬rou，甚至不知名的rou類，還是叫不少調(diào)查組的成員好幾天吃不下飯。

    相比之下，從江流rou聯(lián)廠購入的那批廉價豬rou，竟然都是這里最好的材料了。

    調(diào)查結(jié)果匯報上去以后，上頭的勃然大怒以及一眾連帶被殃及池魚的蝦米姑且不提，國人也重新掀起關(guān)于食品安全的大討論，這時候還沒有論壇網(wǎng)站，但是報紙雜志正式最強勢的時期，各路專家，普通民眾紛紛發(fā)表自己的觀點，跟后世網(wǎng)絡(luò)上的熱度比起來絲毫也不差，甚至單論起熱度的延續(xù)性，還要超過后世。

    沸沸揚揚三個月過去，吉拉當(dāng)然死得透透的，狀元腸卻借著這一波反向宣傳，徹底奠定了國民品牌的堅實地位，隨著新的冷庫建好，產(chǎn)能跟上，又爆出了一波新的搶購熱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