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蒙的目光重新變得警惕防備，暗暗調(diào)動靈力。

    男人慢慢止住了笑，神色勉強恢復(fù)嚴(yán)肅，一步步向她走近：“若是我們生來就會愛人，又怎么會變得這樣可悲？你和所有被魔族愛上的人都一樣，你們的反應(yīng)都一模一樣。你知道為什么嗎？”

    不等慕蒙回答，他自顧自地接下去，“因為魔族在初生情愛時，尚且不理解愛這個字代表了什么，石心初初遍布rou茬，只有扭曲的獨占欲和瘋狂的嫉妒心，只想囚禁、私藏，供己一人索取。所以在rou心生出的初期，必定深深傷害所愛的人?！?/br>
    他聲音轉(zhuǎn)低，“可是漸漸學(xué)會溫柔、憐憫、包容……明白愛之深便是愿對方平安快樂的時候，卻已經(jīng)遲了。魔族心愛的人，絕對、絕對、絕對不會給予任何回應(yīng)了?！?/br>
    他一連說了三個“絕對”，說到最后，眼眸中泛起一層薄薄的水色。

    慕蒙看得出來，而這層淡淡淚光的背后，是幾乎凝成實質(zhì)的哀痛與難過，所以她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

    “你們魔族生來如此，我很惋惜，”她撇開眼，“但這并不是原諒傷害的理由吧。”

    “為什么不可以？！”男人忽然發(fā)了狂，一把擰住慕蒙的手腕，將她抵在身后的樹干上，“你為什么不能原諒我？！如果我生來就有一顆如你一般正常的心臟，我怎么舍得傷害你分毫？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知道錯了，我錯了，你別不要我好不好……不要丟下我……求求你原諒我，求求你啦……”

    開始還有些氣勢，說到最后聲音越來越弱，直到染上一絲委屈的哭腔。

    他看著動作嚇人，實際上一點力氣也沒用，慕蒙一陣無語，正想抬腳把他踹開，忽然手上一松，男人已經(jīng)被甩了出去，踉蹌幾步堪堪站穩(wěn)。

    慕清衡目光陰沉的幾乎滴出水來，他迅速檢查了一下慕蒙，見她沒有受傷，才轉(zhuǎn)過頭喝道：“逢息雪！你真是瘋得沒完沒了，我若知道你會碰蒙蒙，當(dāng)初就不該留著你?！?/br>
    逢息雪呆滯地微微啟唇，發(fā)絲顫抖，仿佛聽不見慕清衡的話，神色已完全陷入癲狂：“笙笙……我要找笙笙的轉(zhuǎn)世，對，我要找她……”

    他低著頭，好像面前站了個人似的跟她說話，神色難過卻小心地彎著唇角：“我錯啦……我再也不敢了……求你原諒我，求你再愛我一次吧……”

    他一個人兀自發(fā)瘋，慕清衡眉眼陰沉，慢慢揚起手。慕蒙看見，一把攔住他：“你要干什么？”

    慕清衡垂下眼眸，正瞥見慕蒙手腕一片淡淡的淤青，剎那間他目光一轉(zhuǎn)，盡數(shù)化為憐惜地盯著那里。

    再轉(zhuǎn)頭看向逢息雪時，神色更加冰冷。

    慕蒙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低聲問：“他前世有沒有上戰(zhàn)場？”

    慕清衡頓了片刻，坦然道：“沒有。他時醒時瘋，瘋的時候會把自己鎖住，清醒的時候，是絕對不敢，也不會造任何殺戮的?！?/br>
    石心的魔族永遠(yuǎn)不會理解逢息雪的，但此刻他站在他面前，對他的心思卻是有相當(dāng)把握。

    慕蒙思量片刻點點頭。

    慕清衡的話她一般都要掂量掂量可信度，但結(jié)合剛才她與逢息雪的相遇以來他的舉止，她倒覺得慕清衡沒有說謊。

    慕蒙又看了一眼陷入魔障，翻來覆去低聲自言乞求的男人，轉(zhuǎn)頭對慕清衡直接了當(dāng)?shù)卣f：“不要殺他。”

    慕清衡怔愣一下，凝視慕蒙的眼睛，唇色漸漸泛白。

    他分明在蒙蒙眼中看見了不忍。

    慕清衡慢慢退了一步，靠在身后的樹干上。他剛受重傷，有經(jīng)歷過一場惡戰(zhàn)，撕心之痛卻不講道理——對方句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能排山倒海地洶涌。

    他只覺得渾身冰冷，太過疼痛四肢都有些痙攣，紙一樣慘白的臉色浮現(xiàn)出幾分絕望，只能咬牙忍著心臟一陣強過一陣的劇痛。

    “蒙蒙，你既憐憫逢息雪……那你能不能……也憐憫一下我？”半晌后，慕清衡才從巨痛中勉強發(fā)出聲音。

    他乞求的神色，幾乎與剛剛的男人如出一轍。

    慕蒙譏誚道：“你讓我憐憫你？慕清衡，也許上天對你們魔族不公平，你的遭遇，你這顆心，會被任何與你沒有交集的人聽去道一聲可憐。但是我，你到底哪里值得我憐憫。”

    她語氣很冷靜，很講道理，卻絲毫不留情面，一點希望都不給。

    慕清衡忍住喉嚨間涌上的血氣，牙關(guān)緊咬，但仍發(fā)出細(xì)小微弱的打顫之聲。

    廝殺時感受不到心臟的疼痛，可只要站在蒙蒙面前，看她疏離的眼神，感受她冷漠的語氣，他便仿佛已經(jīng)死了千百遍。

    這種痛苦，真的不如死了來的解脫。

    慕清衡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又重新燃起了光：可是他不想死。魔族生出rou心偏偏還有些與眾不同，生來——愛念不死，幻想不滅。

    “蒙蒙，我……”

    慕蒙抬手制止了慕清衡。

    她看著他，他衣衫上濺了些許血跡，碎發(fā)凌亂的散在額前，臉色依然慘白，目光里的絕望和期冀此消彼長。

    看了很久，她正色道：“你知道為什么我到現(xiàn)在都沒跟你動手么？”

    慕清衡顫抖了下蒼白的嘴唇，小聲說：“不知道……為什么……”

    慕蒙沒有立刻回答他，她側(cè)耳傾聽一會，又反問道：“你聽到什么聲音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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