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在喃喃低語，像以往那樣用無窮悔意訴盡愛意與思念。慕蒙原本沒在意，左耳進(jìn)右耳出的聽著。

    然而，他這最后一句，卻讓她不禁蹙起了眉。

    慕蒙極有耐心的等了許久，等到慕澤嶼已經(jīng)在旁邊又香甜的睡去了，逢息雪才漸漸平靜下來。

    他目光慢慢恢復(fù)清明，意識到自己脖頸上的鐵鏈也沒有什么反應(yīng)，只是一言不發(fā)的地，小心擦拭銀釵上的血跡。

    “逢息雪，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慕蒙一直等他清醒，看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多了，便正色道，“重生之陣是什么？”

    逢息雪微微怔了怔，向她望去一眼，“是我剛才妄語時提到了嗎？”

    見慕蒙點(diǎn)頭，逢息雪抿唇，沉吟片刻低聲道：“重生之陣是魔族特有的法陣，可以將時光倒轉(zhuǎn)，撥亂反正。將整個世間，推回到從前某個時候?！?/br>
    伴隨他低沉的嗓音，第一縷日光躍出地面，一絲溫暖驅(qū)散了夜間的寒意。

    慕蒙感覺自己眼皮一跳一跳的，她伸手按住，又問道：“只有魔族才會？其他氏族如果要學(xué)，不成嗎？”

    “不成的?！?/br>
    慕蒙靜默了一會兒，說不上來自己心中的感覺，聽見自己淡淡的問道：“那具體要怎樣做呢？”

    逢息雪遲疑片刻，這本該是魔族機(jī)密，不能與外人道，但他轉(zhuǎn)念一想，魔族已覆滅，況且他心中也十分厭棄自己的宗族，從來沒守過什么規(guī)矩，便直言道：

    “魔族人慣會使些陰損法子，但我們對他人狠，對自己更狠。這個陣法是逆天而行，必要以自己為祭才可以?！?/br>
    “走烈火，淬寒冰，要在烈火中焚燒百年，之后墜入千年堅(jiān)冰重塑rou身，如果本身靈力高強(qiáng)，這個過程應(yīng)當(dāng)不會死，大約需要近三百年可以完成。接著將魔族的玉魔石切割成無數(shù)碎片，一層一層嵌入自己的魂魄之中，忍受催心剖肝的裂魂之苦，且永遠(yuǎn)無法愈合。再接下來，便是等?！?/br>
    “等？等多久？”

    逢息雪搖搖頭：“不知道。這便因人而異了，短則幾年，長則千萬年。這陣法說不準(zhǔn)要多久才有結(jié)果，甚至說不準(zhǔn)會不會有結(jié)果。只能懷揣著希望，又絕望地?zé)o休止等待下去?！?/br>
    “因?yàn)檫@是在與天作對。世間萬物，一切都在既定的軌道上前行著，可這陣法只有一個人。要將這世間一切不斷地往回推——小到一朵花的盛開，大到一個王朝的傾覆，把一切已發(fā)生的事一點(diǎn)一點(diǎn)還原?！?/br>
    “這個過程一開始會很慢，因?yàn)槭澜缣螅粋€人的力量卻太小。一己之力對抗世間進(jìn)程，承受的不僅僅是加諸在身上的痛苦，還有世間萬物的感知。”

    所有的，辛酸悲喜，痛苦歡愉。

    一朵花從巖石中初生綻放。

    姑娘刺繡時扎破了手指。

    金榜題名的意氣風(fēng)發(fā)。

    夜歸人的風(fēng)餐顛沛。

    惡徒被行刑時的凌遲之苦。

    洞房花燭的綿綿歡喜。

    一切，所有。

    每一個人，每一件物，這世上發(fā)生的一切都會加于一身。

    逢息雪說起來，連自己都搖了搖頭，“想要重來，就要對得起世間萬物，付出相同的代價，這其中的艱辛非常人能想象。但漸漸的，若能抵擋得住，便可以一點(diǎn)一點(diǎn)往回推，直到世間大法容納他，放過他，成全他?！?/br>
    慕蒙眼珠靜靜地一動不動，但心底卻早已暗暗震撼，她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雖千萬人，吾往矣。”

    “正是如此。”

    “怪不得我們初相見時，你會用那樣的語氣說魔族不該存活于世，既自厭又絕望，”慕蒙扯了扯唇角，“你們魔族真的是……壞也徹底，愛也剛烈?！?/br>
    雖然是陰損刻毒的法子，不過這狠毒并沒有用在他人身上，反倒不知該如何評價了。

    慕蒙沉思一會，總覺得應(yīng)該還有什么事——逢息雪一向問什么答什么，從不是侃侃而談的人，自己若不問，他是不會主動說的。

    這樣想著，慕蒙試探道：“逢息雪，我還有一個問題，但可能會有些冒犯……”

    “問?！?/br>
    他干脆利落，她便也不扭捏，開門見山道：“我清楚你對虞笙姑娘的情誼，也了解你這人心志極堅(jiān)。雖然這個陣法聽來極其漫長痛苦，但……你應(yīng)當(dāng)不是不會嘗試之人??？”

    逢息雪嘆息一聲，苦笑道：“若只是剛才所說，我早早便甘之如飴的去做。但開啟這陣法有個條件，只有雜生魔族可以開啟，純生魔族是無法做到的。而且圣祖有言，成功啟動重生之陣后，一定會有變數(shù)伴生，但具體是什么變數(shù)誰也說不準(zhǔn)，只有等重生那一刻才見分曉?！?/br>
    他眼眸落寞，如雪的銀絲飄蕩在額前，聲音沉沉瑟索，“但是我不信，也不怕變數(shù)。當(dāng)年我曾一意孤行去走烈火，可每一次走不到盡頭，就會被一股無法抵抗的力量掀出去，連第一關(guān)都不能成行?！?/br>
    “原來如此?！蹦矫蓮膩頉]和逢息雪聊過這些，明白了這一件事，便又會有一個新問題拋出來：“我竟不知，魔族還分出純生魔族與雜生魔族之說。”

    逢息雪嗯了一聲：“就與其他各界宗族的外支一樣，魔族亦有外支。出生在魔界、魔族人自己誕生的后代視為純生魔族；其他各界氏族之人后天入魔，便是雜生魔族?！?/br>
    慕蒙驀然想起云久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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