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頁
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心中都有些回過味兒來:人人心中都有一桿尺,一個人的氣度風華生來便滲進骨子里,這兩人一人一句便高下立見。雖然后者看上去落魄殘缺,可他的行為舉止,言談語氣才真正像當年那個光風霽月的太子殿下,反觀前者,卻無端陰戾邪肆,不似正直之輩。 他的話不假,“慕清衡”心中其實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騙得眾人,只因為他身體中流淌的血液和天帝的愧疚罷了。但此刻既然慕清衡已叫破他的化怪身份,接下來無非是證明或不證明,結果都是一樣的,他再拖延時間也沒有任何意義。 思及此,“慕清衡”勾唇一笑:“是嗎?你既說我是化怪,那你不如說說我究竟是何物?你敢嗎?” 話落,他露出了一個惡毒陰郁的微笑。 這有何不敢,慕清衡從容不迫,平靜道:“我曾經(jīng)的確換心入魔,天族并未冤枉了我,化怪皆由無生命的死物幻化而成,當年我剖出自己的rou心丟下無盡崖,卻不知有何機緣巧合,倒是成就了你?!?/br> “你由我的心臟幻化而成,所以生了我的容貌,體內(nèi)流有與我相同的血液,但你終究是死物幻化成的怪物,本質(zhì)一團爛rou而已?!?/br> “慕清衡”的眉眼陰沉沉的,滿臉的戾氣,如刀子一般盯著慕清衡。 他實在沒想到慕清衡居然還活著,而且就是那個三番五次追剿他的丑八怪。他如此精彩絕倫的計劃,本天衣無縫,卻沒成想還不到半天,竟搖搖欲墜被人拆穿了謊言。 天族人這會幾乎都明白過來,卻又陷入另一個困惑——看樣子后來這個面目全非的應當是真正的慕清衡無疑了,可他為何說自己確實入魔了呢?剛剛天帝不是才撥亂反正,說他虐待冤枉了慕清衡嗎? 到底他們兩個誰說的才是真的? 正當所有人不明所以時,忽然“慕清衡”冷笑一聲拔地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天帝——慕蒙和慕清衡同時陡然一驚,立刻搶身前去護人。 慕蒙撲救將天帝推開,而慕清衡擋在他們二人面前與那怪物對了一掌。 怪物顯然并不想在此開戰(zhàn),這里高手眾多,開戰(zhàn)并不是明智之舉,對掌后他借力而上,倏然間便沒了蹤影。 慕蒙咬牙,目光含恨正欲追,忽然天帝一把伸手拉住她沉聲道:“蒙蒙!別去,你一個人不是他的對手!” 慕蒙一頓,心念陡轉(zhuǎn):天族只有她能勉強與怪物一戰(zhàn),再加上慕清衡勝算就大了,他們二人曾與它對戰(zhàn)過一次有些經(jīng)驗,只需小心些,將它拿下應當有幾分七八分把握。 思及此,她轉(zhuǎn)頭看向慕清衡,而他也正深深地望著她。 那雙漂亮的眼睛仿佛會說話般,里面飽含著歉然和疼惜,還有哀傷與脆弱。 他以幾不可察的幅度微微搖頭,烏黑的瞳仁中泫然愧疚。 只一個眼神慕蒙便明白,慕清衡不打算去追——不是因為想放過那怪物,而是因為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看了一眼雙鬢染霜,憔悴滄桑的爹爹。 他們?nèi)糇吡?,丟下此刻這爛攤子,爹爹怎么辦?他這般心灰意冷,必定任由天族人共伐。 正想著,卻看見慕清衡上前一步在天帝面前站定,他聲音沉穩(wěn)有力,余音盤繞在大殿之上:“天帝陛下,方才只是化怪亂人心智,您不小心著道而已。現(xiàn)下請盡快再次詔旨,您放心,我會配合一切的。” 天帝上上下下的打量他,越看眼圈越紅,他啞著嗓子問道:“你要如何配合?” “您一直都是唯一的天帝,李代桃僵之事屬子虛烏有,我也的確惡貫滿盈,舍去天族的身份自甘入魔,得到什么懲罰都是應該的。您只需說,我會為您的任何說辭作證?!?/br> 天帝的眼眶中漸漸盈滿淚水,搖頭失聲道:“胡說!胡說!” 他眼眸中一片深深沉痛的舐犢之情,慕清衡看得清楚,無措地輕輕揪緊衣角,下意識將目光慌亂挪走。 天帝嘴唇微微發(fā)抖,驀然間轉(zhuǎn)向天族眾人,厲聲說道:“此前我所言的句句屬實,我的確……” “陛下,”慕清衡沉聲道,“當年先帝親筆詔書你應該還妥善存著,不必再顧慮我或是其他什么人,將詔書公之于世便是。讓大家知道先帝本就欲意傳位慕歌川,是慕辭月弒父奪位,還親手殺了兩位兄弟。您并不是自愿換心入魔,而是心臟被慕辭月重傷,才行此無奈之舉?!?/br> 他此言一出,無異于一聲驚雷。 除了慕蒙眉眼深沉,沒什么情緒波動,連慕落盛元霆等人都呆立于當場,更別說其他的人。 底下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竊竊私語: “先帝本來傳位之人是慕歌川?” “若真是如此,當年他失蹤便是遭了毒手……慕辭月真能下如此狠手么……” “有何不可?知人知面不知心,說不準這慕辭月就是個偽君子呢。” “慕歸程那人自成年后便云游四海,逍遙快活,原以為這些年他尚且遠游,卻不知早早便……” “若真如此,帝位從一開始就該是現(xiàn)在天帝的……” 天帝眼底一片血紅,“衡兒……” 慕清衡走到他身邊,語氣很輕卻堅定,“陛下,我們不一樣。您是被迫無奈,我卻是自入歧途。我比之您,要差得遠了?!?/br> 天帝不斷地搖頭,熱淚終于忍不住滾滾而下,他透過模糊的淚眼望著慕清衡——他是多么的心疼這個孩子,一出生便沒有了母親,年幼時又失去了父親,原以為自己可以保護他,卻不曾想他在那般小的年紀就識破了自己的偽裝,從此活在痛苦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