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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終究是不成的。 即便洪流倒轉(zhuǎn),時光重現(xiàn),死去的人已經(jīng)復活,發(fā)生的事改變軌跡,也還是不成的。 蒙蒙,即使你原諒了我,所有人都原諒了我,可我自始至終都無法原諒自己。 我曾行差踏錯,從不是無辜之人,雙手亦不算干凈,我本乃永世戴罪之人,卻忝顏得你深愛、得落落諒解、得爹爹照拂、得天族接納,我何德何能有此美滿結局,每每思此,肝腸寸斷。 唯有一點欣慰便是這副殘肢敗軀,劇毒折磨,雖百般凌遲卻予我在沉愧中暫得救贖。 可最終,你又偏偏錯愛于我。 蒙蒙,你珍貴的心意不可辜負,不能辜負,也不愿辜負,哥哥本想以此生盡力贖清身負罪孽,盼將你捧于掌心疼寵呵護,而到最后,我留給你的卻只有一封信箋廖廖數(shù)字,是哥哥對不住你。 我們成雙而來,卻叫你獨身而歸,一念及此,痛徹心扉。 請原諒我未曾與你商量的私自決定,外間情勢危急刻不容緩,我們原本便不該猶豫。若天意如此要天族之人奉上天骨為祭,那么這個人理應是我。 這本就是我的責任。 我知道無人怨懟于我,可寂靜深夜魂牽夢縈,回想遍地腥風血流成河,這一切慘烈追根溯源,由我剖心而起。每每思及此心中痛悔難當,自責深重。 由我開始,也該由我結束。 化身為劍斬妖除魔,護六界安寧平穩(wěn),慕清衡作為天族之子能有此結局,唯余感激圣祖厚愛。 不許怨恨三叔,也不要怪罪爹爹,若是傷心難抒,就惱在我身上吧,是我先舍你而去,你當知為我難過并不值得。 蒙蒙,相信哥哥,拿起這把劍,我們一起,殺了那個十惡不赦的怪物。 蒙蒙,我視若珍寶的蒙蒙,不必怕,哥哥永遠與你在一起。 此劍永垂不朽,守護永世長存。 我心匪石,不可轉(zhuǎn)也。 第90章 除惡 他死后的日子。 天色已經(jīng)大亮,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里是異世的緣故,陽光看起來總有幾分刺眼別扭。 仿佛罩著一層影影綽綽的輕煙,像是屈死不甘的扭曲魂魄, 讓人無端的心頭悵惘。 慕蒙雙手機械而冰涼, 仿佛連指節(jié)都不會彎曲, 僵硬的不成樣子——她幾乎已經(jīng)可以將這封信背下來,可仍然不停地、反復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第一遍看內(nèi)容。 第二遍看語氣。 第三遍, 她仿佛看見那個挺拔如竹, 清雅溫潤的男子,一手執(zhí)筆, 從容微笑著寫下這封信的模樣。 滿臉濕涼, 慕蒙隨意伸手擦了一把,又低頭看她的信。 可它還是原本的樣子,每一個句子,每一個字都無限的溫暖柔和,像是他在她耳邊輕聲呢喃一般。 她都哭了,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是啊,那個看見她掉眼淚就痛徹心扉又手足無措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他被永遠的定格在這封信中,淺淺微笑著, 再不會因為她的哭泣而慌亂低哄。 這也很好, 他的心臟再不會生出那種劇痛了吧? 慕蒙緩緩仰頭望天, 心中酸楚疊加委屈:可是她本就有信心的,她有信心, 讓他這一生再也不會生出撕心之痛。 慕歸程不安地抿嘴唇,這位小侄女他才見了兩面,就惹得她如此傷心難過,他心里更百般的不是滋味:“蒙蒙, 你要是難受,就打三叔罵三叔吧,可是你相信我,我不是討厭衡兒,更不是故意叫他去死……是我無能,如果我有祭劍的資格,我絕對不會讓他來承擔此事。其實我知道他是好孩子……” 他說不下去,低頭拿過一旁的長劍,輕輕撫摸了下劍身,嘆息道:“蒙蒙,其實昨日我不是沒有想過干脆騙了你們,告訴你們這把寶物并不存在,或者已經(jīng)損毀,也許你們會失望而歸,可好歹不會丟了性命?!?/br> “可是我反復思量,卻實在……外邊的情形雖然你并未詳細訴說,可無盡崖是窮山惡水之地,危險至極,倘若不是束手無策,你們也不會來到此地借用寶劍?!?/br> 慕蒙沉默,三叔又有何錯,犧牲一人和千萬人的區(qū)別罷了,但凡對著圣祖起誓過的天族之人,都會做這道選擇。 她哥哥,更是男兒中的男兒,當之無愧的天族之子。 雖然道理她都懂,可慕蒙只勉強笑了一下,真的是極勉強,剛扯了一下嘴角便扯不動了:“三叔,你不要自責,這怎么能怪你呢?!?/br> 要怪也只怪她自己。 以身祭劍,原來昨日三叔露出那猶豫的表情,是因為要出一位天族之人以身祭劍。 這件事,慕清衡應該先她一步察覺了吧? 原來他深情如斯,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向她道別,可她卻還懵然不知,還安心的窩在他懷中沉沉睡去。 慕蒙一點一點、仔仔細細地將信認真折好,撫平邊緣輕微的褶皺,妥帖的把它收進懷里,接著雙手一起抹干臉上的淚痕。 那雙明亮清澈的眼睛,因為淚水的洗刷,反而顯出幾分天真之色。 她快速地笑了下,雙手抓住慕歸程的手,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三叔——三叔,當年是你救了哥哥對吧?當年他碎魂裂魄,從無盡崖上落下來,你都能把他救活,你這么厲害,這次也一定能救他,對吧?” 她語速極快,眼中閃著熱切的光芒,那副信賴神色,仿佛慕歸程嘴里絕不會說出一個“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