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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他喝醉,醒來后,衣裳都是已經(jīng)換了新的。 這次,不等他問。 勝三就知道開場白是什么。 她笑得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衣裳是我?guī)湍銚Q的,放心,我什么都看不見。”她每次都這么說。 闕浮生看著她灰茫茫的雙眼,忽然道:“勝三,你什么都看不見,卻為什么要活著?” 勝三被問了一愣。 “不活著干嘛?我娘花了那么大力氣,把我生下來,我為什么不活著?眼睛看不見,又不是我的錯?!?/br> 闕浮生將頭輕輕一偏,“如果你覺得很痛苦,我可以幫你……” 勝三忽然抬手,到他額頭。 他戒備一怔。 勝三皺眉,“明明是你淋了雨,高燒未退,為什么會覺得我很痛苦?” 闕浮生:“……” …… 不老神仙,活了那么久,邪天九部,無敵于天下,居然真的病了。 也許,是連這副身體都已經(jīng)感知到,他是真的不想活了,所以才徹底卸下了所有防備,聽之任之。 病了就病了吧。 闕浮生自暴自棄地躺著,終日閉著眼,放任自己淪落入生老病死之中。 勝三卻不。 她忙里忙外,幫他請大夫,幫他籌錢看病,替他買藥,煎藥。 高燒,身子如火燒一般。 藥,泥湯子一樣,苦得作嘔。 還有那些病痛中的無力和衰敗,感受到生命被一絲一絲地從身體里抽離。 他們住店的錢已經(jīng)沒了。 掌柜的跟伙計在門外罵。 世態(tài)炎涼,立竿見影。 乍來時,闕浮生那一身風(fēng)采,哪個還不都是差點跪下來磕頭的? 可如今,各個恨不得將他們丟去大街上。 “你別管我了,自己走吧。”闕浮生不想再拖累勝三了。 可勝三瞪眼罵:“艸!你是嫌棄我瞎,伺候不好你?還是自己想渡劫成仙?” “……” 可是,當(dāng)晚,闕浮生自己走了。 他雙腿如踩了棉花一樣,拖著身子,沉迷于病痛,終日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只喝酒,不吃飯,更不要談看病抓藥。 沒有錢,就用頭頂上的發(fā)扣換,用腰間的玉佩換,用那一身天衣一般的云錦換。 最后,連終年藏在腕上的龍鱗劍,也當(dāng)了,沒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 哈哈哈哈…… 他穿了身破衣裳,終日爛醉如泥。 沒東西換酒,就去搶。 可軟手軟腳,搶不到,就要被打。 蜷縮在地上,被打了個半死。 等頭上拳腳相加的眾人散了,又寶貝一樣地,從懷中拿出那一壺用命護著的酒,把自己灌得更醉。 有大嬸心善,丟給他兩個銅板。 闕浮生也懶得去撿。 結(jié)果,又被在這附近乞討為生的乞丐搶了錢,順便一頓拳打腳踢。 他躺在地上熬著,忍著,內(nèi)心狂笑。 你為什么還活著……? 你為什么死不了……? 哈哈哈哈……! 自我摧殘,自我折磨,將自己踩入塵泥深處,賤如螻蟻。 那曾經(jīng)的青衣白發(fā),不老神仙,早已不再,有的,只是一條連乞丐都厭惡的賤命。 小辭她心疼蒼生的苦。 他就去體會蒼生的苦。 小辭她珍惜螻蟻的命。 他就去做螻蟻。 她在天有靈,若能偶爾看他一眼,會不會能可憐他一下? 然而,并沒有。 早就什么都沒有了…… 他連在夢中,都夢不到她了。 “喲!瞧!有好玩的哎!” 迷迷糊糊中,一群紈绔子圍住他,捏起他滿是污泥的臉。 “就說是個美人胚子,你們還不信!” “帶回去!玩夠了說不定還能賣個好價錢!” 家丁們七手八腳,上來抬他。 這時,有人一聲清叱:“住手!光天化日之下,竟然還有人敢在我萬劍宗面前,干些豬狗不如之事!” 有人長劍出鞘,幾下打跑了那些紈绔子。 路見不平,拔劍相助。 俠義之士啊! 闕浮生窩在墻角,披著破麻袋,涼涼地笑。 那萬劍宗弟子上前,好心擲下一錠銀子,溫聲道:“拿著這些錢,去找大夫看病,病好了,尋個營生好好活著,不要再喝酒了……” 闕浮生斜倚著墻,沒有去拿那錠銀子,卻緩緩抬頭,懶懶去看來人。 他的那一雙眼睛,在醉透了之后,早就沒了往昔的淡薄清冷,出塵絕世。 反而,一直在深藏在其下的魔性,卻毫不掩飾地呼之欲出! “呵……” 他慘笑。 笑這世上,原來有太多人跟他一樣,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可以輕易地被一眼拆穿。 “是萬劍宗的啊……” 那弟子見了他的眼睛,也是一愣。 “闕……闕浮生?。?!” 第235章 這樣的蒼生,你用命去換,值不值? 此人是當(dāng)日隨秋意寒尋找紅衣大炮,后來僥幸逃得性命的弟子之一! 那日在神將遺境中,瘋魔了的闕浮生簡直就是他畢生夢魘。 當(dāng)時的情景,和他幾乎入了魔的表情,化成灰都刻骨銘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