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世界真小

    蘭姨最后能順利離開攬月山莊。還是多虧了戚長生。

    聽說世子要去別苑看望姑娘的乳母，正在收拾行裝準備去“通城”的戚長生忙自請隨行，說要去跟姑娘的乳母道個別。其實是怕蘭姨言語間露出破綻，他好及時修補。

    當蘭姨一臉為難，只會尷尬地陪笑時，戚長生接過話頭說：“就屬下送吧，正好順路?！?/br>
    因為一直跟在俞宛秋身邊的人是戚長生，會知道乳娘的老家在哪也就不奇怪了，趙佑熙點頭依允，沒再多問什么。

    至于那兩個丫頭，蘭姨堅決地拒絕了，說鄉(xiāng)下地方，怕委屈了王府的jiejie們，更怕耽誤了她們的終身大事——言下之意，怕王府的高級丫環(huán)瞧不起鄉(xiāng)下老太婆，跟去了也是不情不愿。

    府里下人見高踩低，瞧不起鄉(xiāng)下人，這種情況也是有的。趙佑熙便委托戚長生，讓他在路上給蘭姨買兩個丫頭，戚長生答應了下來。

    其實，趙佑熙只要肯開動腦筋多想想。就會發(fā)現(xiàn)戚長生的行為反常。既然那邊發(fā)現(xiàn)了重要線索，怎么不快馬加鞭趕過去，反而在南府磨磨蹭蹭，甚至攬下送蘭姨回鄉(xiāng)的事兒呢？

    道理很簡單，他根本不敢往深里想，甚至不敢去想象“辨認”是個什么場景。所以對戚長生的一切舉動，都帶著一點麻木的心態(tài)，甚至巴不得戚長生不去，那樣就永遠不會有最終確認結(jié)果出來，他就可以自欺欺人地當那丫頭還活著。

    就這樣，俞宛秋到達南府后的第三天，戚長生帶著蘭姨，和一大車子世子賞賜下來的東西，還有一大筆錢，駛出了攬月山莊，在碼頭搭船離開了南府。

    他們沒敢和俞宛秋同行，連船都分開乘，準備到蘇城后再會合。

    小牛也被俞宛秋帶去了蘇城。要找房子，要買家什，要收拾房間，還要再添幾個男仆女仆，這些事都需要人幫著處理。戚長生雖然帶來了幾個人——還是上次那幾個，除了留守通城的兩個外，其余的他都帶來了，自然也做通了他們的思想工作，讓他們一起幫忙隱瞞?？捎嵬鹎锵胫Ｋ麄儺吘故峭醺o衛(wèi)，她可不敢把這些人當雜役使喚。而小牛既然是作為綢緞鋪的二掌柜培養(yǎng)的，除了幫著俞宛秋打理私務外，開店的一應事宜也需要他參與。

    俞宛秋在上京時，一直想當然地以為，南府就是現(xiàn)在的南京，甚至看到古代的簡略地形圖，也沒仔細分辨。到了之后才知道，南府的所在地并非南京，而是現(xiàn)在的杭州。

    蘇城倒沒弄錯，的確就是現(xiàn)在的蘇州，刺繡業(yè)在那個時候就已經(jīng)相當繁榮，而且自成派系，蘇城這一派，便是著名的蘇繡。

    到蘇城后的最初幾天，他們忙著看房子。薛凝碧原來的打算是，找個像落雨軒那樣帶后院的店子，前面開店做生意，后面住人。俞宛秋滿足了她的要求，同時又在靠近河水的地方另買了一處僻靜的二進院落，作為自己的居所。

    她并沒有因為上次的事件就畏水。而是相反，對水更多了一種莫名的親切感，若非臨江樓臨河而建，她現(xiàn)在多半已經(jīng)不在了。所以，其實是水救了她，救了她的命，更救了她的心——讓她看到，這世上真的有純潔美好的心靈，而不是都像沈府那樣，即使表面上清高孤介的人，內(nèi)心也同樣污濁不堪。

    她很想把新買的房子也叫山水園，為安寧故，最后沒敢寫上，只是很簡單地把原房主的門牌改了一個字，變成了“何宅”隱去了自己的真姓氏。

    至于綢緞鋪，則取名為雙姝館，說明此店的主人乃是兩名女子，也隱含了雙面繡之意。

    牌匾掛好后，俞宛秋抬首看著那兩個自題的隸體字，突然有種爆笑的沖動，貼在薛凝碧耳邊嘀咕：“這樣的名字，會不會有人以為是兩位花魁開的？”

    薛凝碧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呲牙咧嘴地告訴她：“少胡扯，花街是花街，商街是商街，花樓怎么會開到商街來？花街一般都臨河而設，晚上才好放出花船，在河上吹彈攬客。這里只有大馬路和忙碌的生意人，根本沒氛圍嘛?！?/br>
    來蘇城的這幾天，兩個人都比較忙，很少有像這樣坐在一起閑聊的機會，俞宛秋便忍不住問出了一句存在心里已久的疑問：“重歸故地，你怕不怕遇到你的前夫？”

    薛凝碧慢悠悠地啜了一口茶，微笑著回道：“記得你以前曾說過我，‘還沒真正放下’，那時我便對自己說，等有一天我能放下他的時候，就回蘇城來。”

    俞宛秋很替她高興：“也就是說，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真正放下他了？”

    “嗯”薛凝碧重重點頭：“人家早就忘了我，我為什么還要記著他。你沒發(fā)現(xiàn)，我最近比以前開朗多了？”

    俞宛秋直點頭：“那就好，開店的人，就是要笑口常開，這樣才能和氣生財?！?/br>
    薛凝碧望著熙來攘往的街道說：“我在任何地方開店都不如這里有利，我熟悉蘇繡的所有針法，認識蘇繡最有名的繡娘。更關鍵的一點是，以前跟師傅學藝時，曾到過蘇城的許多大戶人家，這里的太太小姐們有什么喜好我都大體了解。雖說離開了幾年會有些變化，但只需要一點時間就重新摸熟了?！?/br>
    兩人聊了一會兒，話題就轉(zhuǎn)到綢緞鋪的進貨上。她們的店子，現(xiàn)在還沒正式招進繡娘，自產(chǎn)的繡品還要等一段時間才能上柜，一開始只能是進貨賣。即使以后有了自己的繡品，還是需要進一部分綢緞來充實店面。所以喝完茶后，她們就決定，利用晌午到晚上的這段時間，去別家綢緞鋪、布莊走走，看蘇城這邊。近兩年時興的都是哪些色彩花樣。

    誰知這一逛，卻讓俞宛秋看到了一個讓她立刻收住腳步的店名：凌記綢緞鋪。

    如果凌記只是凌家在蘇城開的一家分店，倒也不稀奇，因為早就聽林蘭馨夸耀過，凌家在北方城市開有十幾家分店，正準備向南方擴充事業(yè)版圖。

    可現(xiàn)在，即使離店門還有幾丈遠，俞宛秋仍認得出，那個站在店堂里跟伙計說話的高大背影，正是凌清瀾本人的。他的背影，跟前世的連總裁，更是像到了十足十，所以她一眼就能認出來。

    這下，俞宛秋街也不想逛了，讓車夫直接打道回府，才進門坐下，戚長生又特意叮囑她：“姑娘，您這段時間最好少上街，免得碰到沈家的人?！?/br>
    俞宛秋驚問：“沈家誰來了？”不可能是追蹤她來的，只能是巧合。

    戚長生說：“就是上次想把姑娘拖去壽王府的那個人?！鄙蚣移渌怂蛟S不認識，這個女人他絕不會認錯，她的瘸腿還是他的杰作呢。

    俞宛秋不敢置信：“天，她怎么跑到這里來了，她的腿不是行動不便嗎？”

    “拄拐杖能走的，現(xiàn)在改成了單拐，估計再過幾個月，連單拐也可以不要了?！?/br>
    俞宛秋嘆了一口氣道：“但愿她能完全恢復?！?/br>
    讓她癱瘓一陣子就夠了，她也不想看程綺玉躺在床上過一輩子，她們之間還沒那么大的仇恨。現(xiàn)在的問題是：“程綺玉來蘇城做什么呢？”

    戚長生道：“我也是碰巧看到她停在一家歌舞坊前，不斷地朝里張望，便留了個心眼。叫人一打聽，果然，姑娘曾經(jīng)的琴藝師傅現(xiàn)在也在蘇城，只不過改了個名字，叫秦云路，晚上在歌舞坊彈琴，白天也收了幾個學生?！?/br>
    “魏無涯那么有名。換成無名氏，生意不是差多了？”

    “琴藝這種東西，好不好，聽一次就夠了，他肯定是先在歌舞坊掙得了名氣，再收徒的。”

    “又是女弟子？”

    “好像是?！?/br>
    “他都隱姓埋名了，程綺玉怎么找來的呢？”

    “那就是她的能耐了，真要找一個人，總會有辦法的。”

    俞宛秋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那是他們的事，已經(jīng)與自己無關了。

    看來，她以后要少上街，少去店里，反正她以前做廣告人，也是隱在幕后做策劃和文字撰稿工作，極少出面跟人談生意?，F(xiàn)在更不想，社會風氣也不允許一個閨閣女子老是拋頭露面。

    她想隱居，別人卻不如她的愿。這天晚上，她剛彈完了一曲良宵引，門外就傳來了通報聲：“姑娘，隔壁的錢太太帶著小姐過來了?！?/br>
    俞宛秋只得走出起坐間，在客廳里接待了左鄰錢太太和錢二姑娘。

    錢太太看新鄰居是個極為美貌的姑娘，家里卻只有一個乳娘服侍，再加外面的幾個護院，熱情地問她要不要買丫環(huán)，她認識一個還算不錯的牙婆。俞宛秋忙婉謝了，說自己的丫環(huán)暫時滯留在老家，過一陣子就會接來的。

    本來她的確想買幾個粗使的仆人，甚至委托小牛去辦了，卻被戚長生攔了下來。戚長生把她的安全放在第一考量，拒絕接受隨便買來的外人進宅。

    送走錢太太母女，看戚長生領著幾個人在墻角處設置機關，她幾次想開口提醒：“萬一哪天你家世子找來了，你們的機關剛好暗算了他，看你們怎么收場！”

    戚長生心里想的是：這又不是沈府，世子若來，肯定是大大方方從門口進來，這里就留給別的登徒子吧。姑娘那么美，容易招蜂引蝶，可千萬不能托大，以為只要看好門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