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初次談判

    趙佑熙跟秦決會談的地點居然就是玄覺寺。俞宛秋也去了。這樣可以給趙佑熙打打掩護(hù)，說是陪夫人進(jìn)香。

    到了之后，俞宛秋留在大雄寶殿拜佛上香，趙佑熙帶著四名手下：軍師牟翊、參軍何洛繪，武將邱俊和林淮安，去了后面的禪房深處，具體什么位置她沒打聽。

    禮佛畢，俞宛秋捐了一百兩香資，照例得到了住持覺緣的接見。

    覺緣著一襲青色僧袍，打著綁腿，穿著芒鞋，人比上次見到的時候清瘦了許多，褲腿上尚能見到點點黃泥，遂問道：“大師遠(yuǎn)游剛歸？”

    覺緣點了點頭：“自上回見過施主，便出去云游，今兒幾乎和施主同時進(jìn)寺?！?/br>
    俞宛秋不免有些擔(dān)心，住持不在，趙佑熙他們借用這里的房子談判，不知他聽到后有沒有意見？她也不便道明，只是說：“今日外子亦陪同前來，正巧遇到幾個朋友。便借了一間貴寺的房子，幾個人敘敘舊?！?/br>
    覺緣含笑道：“世子駕臨，乃小寺之幸?！?/br>
    俞宛秋驚愕之余，更覺汗顏“大師一直都知道小女子的真實身份？”

    覺緣道：“第一次來時并不知曉，后來世子妃在靖蘭城中開店，才悟到的?！?/br>
    俞宛秋心里忐忑起來，她這樣大張旗鼓地打出“雙姝館”的招牌，城中稍微交游廣一點，到過南府和蘇城的人都可能猜得出她的身份。像秦決，就是循著雙姝館的名號找到她的。她如此莽撞不知收斂，趙佑熙固然不會說什么，王爺心里未必沒想法。

    不過事已至此，后悔無用，她索性置諸腦后，斂衽向覺緣道謝：“上次多虧了大師，一語點醒夢中人。”

    此時有香客指名求見覺緣，俞宛秋正欲告退，覺緣主動提出：“世子恐怕還要在此耽誤一段時間，世子妃體態(tài)沉重，不宜久站，讓小童領(lǐng)你尋一處清靜地歇息一會吧。”

    “多謝大師?！?/br>
    小頭陀在前面引路，轉(zhuǎn)過一個拐角，便聽到了誦經(jīng)聲。這次依然是上百人坐在一間房里，男女僧俗混雜，她帶著一干隨從從門口經(jīng)過時，那些人頭都沒抬一下。

    小頭陀把她引到誦經(jīng)堂對面的一間臥室。蘭姨和素琴要去抱車上的絨毯，俞宛秋擺手道：“算了，佛家禪房，本來就該素凈簡樸些，你們把床鋪一下，我腿有點麻了，想躺下來聽聽他們誦經(jīng)。”

    幾個丫頭把她扶到床上躺好，蓋上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布薄衾，她合上眼睛吩咐：“你們都去外面逛逛，別擠在這里，我嫌吵，留mama陪著就行了?！?/br>
    丫頭們依言退下，屋子里頓時安靜了下來，蘭姨坐在床沿上給她輕輕按揉腿腳，她聽著對面的誦經(jīng)聲，漸漸睡了過去。

    睡夢中，她回到了故鄉(xiāng)的小城，這回掏出鑰匙時，真的打開了家門，白發(fā)的父母并頭坐在沙發(fā)上，翻著一本影集。那上面是她從小到大的照片。看母親的淚滴在她穿著花裙子站在銀杏樹下的童年笑靨上，她恍然憶起，今天是她前世的生日。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閃過，她立刻變成了何小慧的樣子。沙發(fā)上的兩個人從相冊中抬起頭，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爸，媽”她哽咽著呼喊出這睽違了六年的稱呼。“真的是你回來了，慧兒！”爸爸老淚縱橫，mama撲過來要抱住她，被爸爸拽住胳膊：“你小心點，慧兒懷孕了。”

    “嗯嗯，是我樂糊涂了，孩子幾個月了？”mama看著她的肚子，又哭又笑。

    “六個月了?！?/br>
    “孩子的爸爸”

    “孩子的爸爸對我很好，你們只管放心，我現(xiàn)在過得很好，很幸福?！?/br>
    “那就好，那就好。”

    “爸媽對不起，為了我這個不爭氣的女兒，害得你們白發(fā)早生?！?/br>
    “沒事，老了都要白的，只要知道你過得好就行了?！?/br>
    “我現(xiàn)在很好，你們以后別再為我哭了。我這次回來，就是想讓你們看看，我結(jié)了婚，又懷了孕，再過不久就當(dāng)mama了?！?/br>
    這時，就像電影中的畫外音切入，蘭姨的聲音隱隱傳來：“姑奶奶。姑奶奶！”

    俞宛秋向父母揮手道別，然后走出屋門，門關(guān)上的一霎那，她豁然而醒，蘭姨站在床前稟道：“寺里派人來問，要不要給姑奶奶準(zhǔn)備素齋?！?/br>
    俞宛秋略一思忖，趙佑熙那邊也不知談得如何了，反正一時也走不了，便開口道：“讓他們準(zhǔn)備吧?！?/br>
    蘭姨出去回話，俞宛秋重新躺回枕上，對面禪堂的誦經(jīng)聲仍不絕如縷，就像從亙古開始，要到亙古才結(jié)束，那永不間斷的節(jié)奏，讓她的心態(tài)異常平和，有種時光永不老去之感。

    俞宛秋再次睡去，這次，無夢，無懼，亦無憂。

    ******

    秦決之名，趙佑熙之前已數(shù)次聽到，只是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在堪稱友好的氣氛中見面。

    秦決也有同感。拱手道：“世子之名，如雷貫耳，秦某何其有幸，能得見真顏?！?/br>
    趙佑熙抱拳回禮：“彼此彼此?！?/br>
    幾個人寒暄畢，很快進(jìn)入正題。

    秦決拿出了靖王寫給安南王的親筆信，趙佑熙也拿出了蓋有安南王金印的手書，雙方等于驗證了一遍對方的身份。

    但這樣顯然還不夠，趙佑熙提出了跟俞宛秋同樣的質(zhì)疑：“秦大人貴為知樞密使，皇上跟前的第一紅人，怎么會倒戈相向，支持藩鎮(zhèn)與朝廷對抗呢？”

    秦決笑著糾正：“秦某到目前為止。還只是個小小的四品知事?！?/br>
    “時間問題而已”趙佑熙勉強壓住不耐。如果秦決不肯開誠布公地說出他的真實背景，今日的談判無法深入，安南王府不可能跟一個普通的朝廷官員達(dá)成什么協(xié)議。

    秦決也不想耗太多時間在身份問題上兜圈子，因為根本沒有意義，無論他是誰，謀反罪名都是一樣的，他指了指桌上的信說：“世子如果看了這封信，就不會再有疑惑了。”

    趙佑熙跟牟翊他們一商量，決定當(dāng)場開信，即使王爺不在，他們也非驗看不可。

    信的第一行就出現(xiàn)了兩個字：吾兒。

    趙佑熙吃驚地看著自己的談判對手：“你是靖王之子？”

    “是，父王的嫡長子，京中那位世子只是替身?！?/br>
    靖王其人趙佑熙是見過的，這會兒仔細(xì)看，發(fā)現(xiàn)秦決果然和靖王有幾分相象。

    何洛繪嘆道：“現(xiàn)在替身死了，真身出現(xiàn)，靖王爺好手段！可惜我們安南王府的世子沒有替身，所以只好躲起來?！?/br>
    既然靖王派出了自己的嫡長子，這份誠意已經(jīng)足夠，雙方開始進(jìn)入細(xì)節(jié)部分的商談。

    畢竟只是第一次接觸，大家都小心翼翼，一旦出現(xiàn)意見不統(tǒng)一的地方，就暫時懸置，因為怕談崩了，再也沒有回旋的余地。

    所以這次會晤，雖然持續(xù)了近兩個時辰，卻沒達(dá)成多少協(xié)議，只是各自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和看法，真正的盟約，恐怕還得等下次，甚至下下次才能簽訂。

    會談結(jié)束，雙方人馬在一條僻靜的小道上作別，秦決突然對趙佑熙說：“聽說世子武藝超群，不知異日秦某可否有幸領(lǐng)教？”

    趙佑熙欣然應(yīng)諾：“領(lǐng)教不敢，習(xí)武之人，最喜與高手切磋?！?/br>
    “世子看什么時候比較方便？”

    “等談妥了正事之后吧?！?/br>
    秦決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說：“差點忘了恭喜世子，不久就將喜獲麟兒。”

    “多謝！”

    秦決怏怏轉(zhuǎn)身，他真正想知道的是，俞宛秋跟趙佑熙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最終卻只能道一聲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