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青玉心中尚存不解，但厲星川不等他開口質(zhì)疑，已撫著他肩膀道：“你盡管放心，卓掌門不是昏聵之人，在沒有確定真相前不會危害到莞兒。但最緊要的是查出究竟是何人要引你前來青城，目的又是什么。你若是現(xiàn)在就去，我怕那包藏禍心者也在一旁，會利用你圖謀不軌。”

    池青玉聽他說到這里，心緒不安，道：“那我等你一陣，希望厲兄先去保護莞兒安全?！?/br>
    “你放心好了?！眳栃谴ㄕf罷，引著他朝山道岔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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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帶池青玉走的皆是崎嶇小路，雖也有人防守，但之前已有信號傳來，說是抓到了兇手，因此布防之人多數(shù)已撤離。即便是還有幾處留守，厲星川對后山地形了如指掌，都一一避開，并沒被人發(fā)現(xiàn)。

    兩人行至后山荒涼之處，四下漆黑無光，但聽鴉雀驚飛，哀鳴連連。

    厲星川帶著池青玉在荒煙蔓草之間穿行，來到高崖之下。巖壁青苔遍布，垂藤萬千，厲星川伸手撥開藤蔓，探身望了望，道：“青玉，這里有個山洞，你先靜候一會兒，我去上清宮找了掌門后便來接你?！?/br>
    “多謝。”池青玉黯然道。

    厲星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返身沿著原路而去。池青玉聽著他衣衫掠過荒草的聲音漸漸遠(yuǎn)去，伸手撫過嶙峋石壁，心中隱隱浮起重重憂慮。

    此時已是月上中天，夜幕下山風(fēng)回旋，這荒僻之地蔓草遍生，發(fā)出沙沙之聲。他倚著石壁坐下，抱膝抬頭，帷帽上的黑紗覆于臉前。

    三年來，始終將玉墜帶在身邊，幾度想要棄之碎之，卻一直未能如愿。接到喜帖后，只是想著借此機會償還未竟心愿，并徹底做一了斷，便忍著萬般痛楚到了青城。卻不料，又無端卷入漩渦。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這一次青城之行是不是又犯下過錯。

    從師父手中接過符箓的那一刻起，他便一遍遍地告訴自己，過往一切，皆是由于自己誤入歧途，才會鑄成大錯。只有了斷前緣，忘記以前的自己，才可真正救己救人。

    一千多個晨昏如水逝去，他背負(fù)行囊踏足荒山野徑，餐風(fēng)露宿，不求溫飽安穩(wěn)，只求遠(yuǎn)離塵囂，遠(yuǎn)離過往。

    在沒有日夜之分的黑暗中，雙目傷處漸漸愈合，可他不再觸碰昔日珍愛的古劍，只是打坐誦經(jīng)，神游八荒。然而深夜時分，卻還是會被一種沒來由的刺痛驚醒。這種痛，或許是源于原先受傷之處，也或許，是捕捉不到的絲線，牽絆住了某處隱藏最深的傷口。

    風(fēng)聲蕭颯，忽一陣雨聲錯雜如落玉，淅淅瀝瀝打在山巖，濺于樹葉，傳入耳畔。

    這雨珠冰涼，一滴滴墜下山崖，洗凈塵煙。池青玉卻好似再也不想聽到雨聲，緊抱著雙膝，側(cè)轉(zhuǎn)了過去。石壁嶙峋，他身影傴僂，像是經(jīng)歷了綿長的煎熬，始終不得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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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場春雨紛揚不止，灑遍浩浩青城。幽寂中，遠(yuǎn)處仿佛有風(fēng)拂過蔓草，卷起簌簌聲音。池青玉原在出神，此際微微覺醒，下意識地側(cè)轉(zhuǎn)身子扶住了巖壁聆聽。

    雨打枝葉，彈躍琮瑢，時或風(fēng)旋四野，吹動葉間水滴晃動墜地。這細(xì)碎風(fēng)雨聲之中，卻又有腳步聲徘徊不去，似是有所尋找，又似迷失了方向。

    他起初還以為是厲星川返回，但細(xì)細(xì)聽來，卻又不像。想到了之前厲星川曾說青城山恐有內(nèi)亂，他不禁屏息凝神。此時風(fēng)雨漸緊，那遠(yuǎn)處的人步履愈加急促，像是發(fā)現(xiàn)了此處的山洞，竟朝這方奔來。

    池青玉耳聽腳步聲已漸迫近，手握竹杖站起，側(cè)身站于洞壁口，蹙眉不語。

    那人奔至洞外，似有躊躇，終還是撩起青青垂藤。紛雜雨滴聲中，隱隱傳來環(huán)佩叮然。

    他一怔。

    原是個女子。

    出乎意料的是，這女子并沒有驚呼，也沒有質(zhì)問，更沒有拔出兵刃。只是長久地沉默，沉默得只剩下漫天漫地的雨聲潺潺，響徹荒野。

    心湖中忽然有微弱波痕劃過。

    他緊攥著竹杖，想要后退，但身子卻動彈不得了。

    那人踏出一步，更迫近至身前，池青玉甚至可以感覺到她的呼吸。之前所有的冷靜鎮(zhèn)定突然間分崩瓦解，他像溺水的人一般掙扎，但身形卻依然不動。

    漫長的沉默中，女子忽而抬起手，想要拂起他面前黑紗。他聽到了動靜，在她剛剛觸及黑紗之時，很快側(cè)身避過。

    她的手在半空停滯住了，又過了許久，終于啞聲道：“池青玉?！?/br>
    他很困難很困難才控制住自己，不讓自己發(fā)出任何聲音，也不讓自己再有所動作。

    “你變了裝束……”她不見他回答，就自顧自地念著，“可我，還是認(rèn)得你?！?/br>
    她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比以前略微低沉，還有些發(fā)顫，但這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氣息，如久藏在湖底的蓮子，緩緩浮出了水面，綻出了蓮葉。

    他隱忍了許久，指尖幾乎要陷進竹杖，只是不想再開口。

    她在黑暗中默默看著他的身形，奇怪的是，以往受到半點委屈便會哭泣的自己，直至現(xiàn)在，都沒有落淚。即便是，他這樣沉默以對，不作任何回應(yīng)。

    于是長長吁了一口氣，她再度迫近一步，直視著他面前黑紗，一字一字道：“你真的打算就這樣一言不發(fā)地來，一言不發(fā)地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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