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青玉在那一本正經(jīng)地說，藍(lán)皓月卻只顧看著他，沒有聽那些叮嚀。

    “你怎么來了？”她低聲問道。

    他微微一怔：“你好幾天沒進(jìn)山，我聽師傅說你生病，于是就……”

    藍(lán)皓月出了一會兒神，起身給他找來紙筆。“你寫吧，我看得懂?！?/br>
    他愣了愣，便將紙折疊多次再鋪開，留下許許多多的方格印子，要摸著確定了方向與大小才能落筆。她便坐在一邊靜靜地看，看那狼毫筆尖在白紙輕輕一觸再提起，寫出端端正正的字。

    臨別前，池青玉又叮嚀一番，藍(lán)皓月抿著嘴笑。他感覺她并不認(rèn)真聽他說的話，皺皺眉：“你別記錯了，煎藥時候要認(rèn)真。”

    “我都記住了?！彼兄T望到半山間的楓樹葉子漸漸變得赤黃亮眼，不禁道，“桃花洞附近也有楓樹吧……”她本是自言自語，池青玉卻以為她是在問自己，便怔了怔，道：“我不知道?！?/br>
    藍(lán)皓月一省，忽而憶及當(dāng)年在楓樹下聽他吹著笛子的一幕，微微低落了下去。

    “藍(lán)姑娘？”他叫了她，她才回過神來，勉強(qiáng)笑了笑，“沒事，我只是想到了家鄉(xiāng)的楓樹……”

    ******

    池青玉感覺藍(lán)皓月還是有些精神恍惚，便沒再多說什么，獨自背著藥箱又回了桃花洞畔。海瓊子正在打坐，一聽到腳步聲便睜開了眼問：“怎么才一會兒就回來了？”

    “我不想打攪她休息啊……”他走進(jìn)門，忽又止步，“師傅，您不是說有事要忙嗎？為何并沒出去？”

    “我忙著磨藥，難道不是有事？”老頭覷了他一眼，看他不緊不慢地收拾桌子，不免道，“青玉，你現(xiàn)在一個人也可以生活了吧？”

    池青玉側(cè)過臉，“為什么忽然說這個？”

    “我想回一趟嶺南。”海瓊子背著雙手走到他身邊，“許久未歸，你師姐師兄們定又要說我不顧著神霄宮了?！?/br>
    “那我呢？”池青玉蹙眉。

    “你？”海瓊子拍拍他的肩膀，“你身子還不太好，就留在這里吧?！?/br>
    池青玉有些迷惘。

    師傅真的在第二天背起行囊離了山，臨行前給他留下了一些錢糧。

    池青玉獨自留在山谷中，開始了一個人的生活。坐在屋前砍柴生火，有時也去幽潭邊采些野菜。走過林子的時候，他停下腳步，伸手摸著樹干與葉子，細(xì)細(xì)地辨別著什么。

    但這期間，那個時常進(jìn)山的女子還是沒有出現(xiàn)過。

    黃昏時分，他依舊坐在窗前刻著竹簡，可是，屋前只有樹葉沙沙。他覺得有點寂寥。

    ******

    他再度尋到了山下。

    這次是為著要買米和油，順道再去問問她的病好了未。他是這樣對自己說的。

    從市集回來時，小村里人聲熱鬧，正是晚飯時間。池青玉找著了那位姑娘的住處，他一直記得，門前有棵大槐樹。猶豫片刻敲了門，卻聽不到里面的回答。

    他又等了一會兒，從旁邊走過一個老婦，道：“你找住在這的人嗎？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走了?！?/br>
    “走了？！”池青玉一驚，不禁轉(zhuǎn)過身，“去了哪里？”

    “這就不知道了，早上我還看她在整理包裹，像是離開的樣子?！?/br>
    池青玉一時發(fā)怔，站著小屋門前沒有出聲，連那老婦何時走的都不知道。

    肩后的東西沉甸甸的，他背著有些累。于是卸下竹筐，坐在了她的門口，想著也許她并沒有真的離開，也許她只是出去置辦物件……可是等到村子里漸漸不再喧鬧，等到家家戶戶都已經(jīng)關(guān)了門，她還是沒有回來。

    夏末秋初的晚風(fēng)有些涼意。他倚著門快要睡著的時候，前方卻有腳步匆匆，到了近前又忽然停下。

    池青玉從恍惚中驚醒，馬上站了起來。身前的姑娘開了口：“你怎么會坐在這里？”

    “我想來問問你身體怎樣了……但是有人說你大概已經(jīng)走了?！彼吐暤?。

    藍(lán)皓月肩后還背著包袱，上前一步，道：“是，我本來想走，但是進(jìn)城晚了沒趕上渡船?！?/br>
    他悶悶地道：“你有急事嗎？”

    “倒是沒什么急事，只是外祖母那邊有信寄來。”她臉紅紅的，反問道，“你不會不相信吧？”

    池青玉沉默了一會兒，道：“我以為你會說一聲再走的……”

    藍(lán)皓月反剪著雙手，望著地上的人影，“我前幾天遇到你師傅跟他說過。他又沒跟你提及嗎？”

    “沒有?！彼筲蟛粯返鼗亓艘痪?，“他回了嶺南。”頓了頓，又道，“明天，你還是要離開這里了嗎？”

    她望著他，道：“可以走。也可以不走?！?/br>
    池青玉握著竹杖，好似不知應(yīng)該說什么，躊躇片刻才道：“那就不走了吧?！?/br>
    “?。俊?/br>
    “山上有楓樹?！彼鋈粵]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又怕她聽不明白似的接下去道，“我摸過那葉子的形狀了。你想家的時候可以來看看?！?/br>
    藍(lán)皓月眼睛有些濕潤，啞著聲音應(yīng)道：“好?！?/br>
    ******

    她又開始往返于山上和山下的日子。山谷間果然也有楓樹，葉子才剛剛開始轉(zhuǎn)紅。她撿起一片很大很完整的，送給了池青玉。

    午間和黃昏的時候，她會來到屋前，與他一起打水做飯。他會慢慢地跟她說些自己記得的典籍中的故事，她也會跟他說些山下的見聞。只是不提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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