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噴涌而出的鮮血染紅了臺階上厚厚的積雪。 細細的絲弦回到了主人手中,厚重的黑袍下,是一雙蒼老如同松樹皮的手。 潛伏在黑夜里等待已久的“夜鴉”們腳點霜瓦,無聲潛進了驛站。 黑袍人拎著不見一點血污的絲弦,抬腳緩緩步上臺階。 房間里,十余支燭火將這片空間照的恍同白晝,角落里的香爐里還裊裊噴吐著醒神熏香的煙霧。 六皇子坐于最中間的太師椅上,一只手撐著額頭,他雙頰就凹陷了些,看起來輕減不少,身上那股曾經(jīng)的少年氣已經(jīng)完全不見,多了些時間和閱歷積攢下來的東西。 “諸位將軍,三皇子有意邀本皇子入伍,你們有什么看法嗎?”六皇子手指一下一下敲打著太師椅的扶手,神色間的疲憊十分明顯,可那微瞇的眸底,卻是警惕而防備的。 他右手邊第一位是安將軍,往下是安將軍的部下,左手邊第一位則是燕明戈,往下是姚城一些叫得上名號的守將,袁三王虎也在列。 “作為皇長子的太子被廢,二皇子繼承大統(tǒng),這在禮法上也是說得通的,三皇子起兵造反,名不正言不順,天下百姓本就受外族侵擾,如今大昭王朝內(nèi)部戰(zhàn)事再起,這是要受萬人唾罵的啊,殿下還是別跟三皇子去淌這趟渾水了?!卑矊④娫谧碌囊槐妼④娎铮Y歷算是最老的,最有資格發(fā)言的自然也是他。 六皇子手指一下一下敲打著椅子的扶手,面上神色淡淡,顯然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掃視在座將領(lǐng),又問了一遍,“諸位將軍還有其他看法的嗎?” 將領(lǐng)們交頭接耳,一陣竊竊私語,除了燕明戈的人,其余都表示,“我等贊同安將軍?!?/br> 六皇子視線落到了燕明戈身上,“燕將軍覺得呢?” 燕明戈一雙寒眸變幻莫測,最后沉聲道,“殿下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自己舉旗?!?/br> 此言一出,在座將領(lǐng)不免倒吸一口涼氣,這是在鼓動六皇子造反了? 他們看向燕明戈的神色里,敬畏中又帶著些說不清的思緒,六皇子若是成功奪位,那他必然位極人臣。六皇子若是日后敗北,也可以把他推出去做替死鬼。 這燕明戈,還真是什么都敢說。 六皇子還未表態(tài),安將軍就怒道,“賢侄,我知道你是一遠猛將,可你這般急功近利,只會陷殿下于不忠不孝之地?。 ?/br> 另起為皇,自然是不忠。老皇帝尸骨未寒,幾個皇子就各自舉旗,這視為不孝。 燕明戈淡漠垂著眼皮,顯然是把安將軍的話給無視了。 六皇子如今的處境,由不得他不去爭那個位置。 他不爭,高貴妃娘家手握重兵,二皇子為了絕后患,一定會拿西南大軍開刀,除非六皇子愿意就這么把自己外家的兵權(quán)讓出去。 六皇子真正想問的,是跟著三皇子,還是自己另起爐灶。 安定遠一行人顯然沒摸準六皇子真正的用意。 六皇子自己不好提造反一事,需要別人提出來,這樣將來他繼承正統(tǒng),才不會被人說道。 燕明戈不介意背下這個鍋,反正……他只要二皇子死! 底下的將領(lǐng)們吵吵嚷嚷,從老皇帝殯天就再也沒睡過一個好覺的六皇子只覺得頭愈發(fā)疼了起來,他低喝一句,“夠了!” 將領(lǐng)們紛紛禁了聲。 “燕將軍慎言,這樣的話還是莫要再說了!”大部分將領(lǐng)都還不支持他自立為皇,六皇子自然只能先把事情壓下去,這話是說給安將軍一行人聽的。 燕明戈一直都靜默無言,只在六皇子說完這句話時,突然一把掀翻了身前的桌案。 眾將領(lǐng)一片嘩然,以為燕明戈是惱羞成怒,不想那桌子突然見被劃成了兩半,“哐當”砸到了地上。 閃著寒光的絲弦再次向著六皇子掠去,燕明戈一把抽出腰間的白銅刀,刀鋒在空中饒幾圈,將那絲弦纏緊,拉住了逼向六皇子的絲弦。 絲弦不知是何種材料制成的,被刀鋒纏緊,竟然沒有斷開,反而是把刀鋒給勒出了幾個缺口。 “保護殿下!”聶云刷的拔出腰間的佩劍。 一眾將領(lǐng)這才如夢驚醒一般,紛紛抽出隨身攜帶的刀劍,把六皇子圍在了中間,警惕盯著房門外。 燕明戈那柄被絲弦纏緊的白銅刀眼見要斷掉,他眸色一沉,抽出另一柄白銅刀,用兩柄刀纏住絲弦用力一扯,門口連著的那一片木墻都應(yīng)聲轟然倒地。 黑袍人抵不過這強悍的力道,整個人被扯得飛撲到了碎門板上。 一個年輕將領(lǐng)瞧見這機會,趕緊提著刀過去準備搶人頭。 燕明戈眉峰一蹙,“躲開!” 那名年輕小將不為所動,以為燕明戈是怕自己搶了他的功勞,趕緊用自己的刀架在了黑袍人脖子上,“大膽狂徒,竟敢行刺殿下!” 黑袍人趴在地上,寬大的斗篷幾乎罩住了他整個干瘦的身體,叫人根本看不出他是何面貌,只聽他發(fā)出一陣叫人毛骨悚然的“桀桀”笑聲,絲弦的另一頭如靈蛇一般從腳踝攀上小將的脖頸,小將面露驚恐之色,還來不及后退,就被那絲線纏住脖子用力一勒。 一顆人頭骨碌碌滾落,哪怕在場都是些見慣了生死的沙場將軍,心頭不免還是有幾分發(fā)憷。 黑袍人干瘦的四肢從地上撐起來,活像一只螳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