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即便它沒有鼻子,但趙小銘還是能感覺到它像是在嗅聞什么東西。但趙小銘身上的氣息已經(jīng)被掩去,鬼魅什么都嗅不出來。 隨即,它又游移到了平躺在單人床上的“趙小銘”的上方,漂在水里似的忽上忽下地與他面對面,再度閉上了獨眼,繼續(xù)嗅聞。 很快,魅就睜開了眼皮,烏黑的瞳孔中盡是疑惑與茫然。 它又是試著嗅了一次,卻還是徒勞無功。 碩大的眼球開始轉(zhuǎn)動,像是在思考,半分鐘后,它結(jié)束了思考,應(yīng)該是思考出了滿意的、合理的、可以說服自己的答案,所以頭也不回地迅速離去了。 趙小銘卻一直不敢從衣柜里面出來,生怕這只鬼魅又殺個回馬槍,直到他姥打開了柜門,沖他說了句:“出來吧,走遠(yuǎn)了?!彼艔囊鹿窭锩嫠ち顺鰜怼?/br> 真的是摔,腿軟的走不動道,才剛邁出一步就癱坐在了依舊冰冷的地面上,屁股被凍得拔涼也起不來,后背的衣服都要被滲出的冷汗給浸透了。 月鎏金知道自己外孫兒膽小,卻沒想到他竟然這么膽?。骸靶」怨匝剑痪褪且恢还砻??你有什么好怕的?” “它不就是、一只鬼么?”趙小銘頓時怒火中燒,雙目赤紅地瞪著他姥,“不就是一只鬼么?不就是?你知道在人類社會撞鬼意味著什么么?” 月鎏金還真不知道,搖頭啊搖頭:“意味著什么?” 趙小銘的呼吸急促,胸膛起伏不定:“意味著恐懼、害怕!意味著面對未知力量的驚愕和無助!意味著我爸媽今晚十二點就要去路口給我喊魂兒了,還要請專業(yè)團(tuán)隊來我家驅(qū)鬼做法!” 月鎏金卻說:“你媽不會的,你媽從小就不怕鬼,我以前帶她去陰間——就是鬼界——玩,她可開心了?!彪S即又安慰了自己乖孫兒一句,“你放心吧,那只魅不會再來了。魅的智商不高,它剛才沒聞到你身上的氣息,紙靈又沒呼吸,就以為這屋里的人死了,所以才走了?!?/br> 趙小銘:“……”重點是這么?重點是老子受夠了! 趙小銘都要絕望哭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發(fā)自靈魂地質(zhì)問:“我只是一個低能兒,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讓我經(jīng)歷這一切是不是太殘忍了?” 普通平常的生活忽然被打破,像是在毫無防備間被抓進(jìn)了噩夢里,經(jīng)歷了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的離奇事件,還怎么掙扎都醒不過來。 月鎏金愣住了,盯著自己外孫兒看了一會兒,突然直起了身板,難得一次沒有表露出溺愛驕縱的態(tài)度,嚴(yán)肅又認(rèn)真地說:“誰也沒讓你經(jīng)歷這一切,但事情既然落在你頭上了,你除了面對還能怎樣?低能兒也不是個貶義詞,只是一種混血兒的常態(tài),你何必要妄自菲???誰也沒嫌棄過你,是你自己先貶低了自己?!?/br> 趙小銘的眼眶熱熱的,委屈得不行:“誰說沒人嫌棄我?梁別宴他就嫌棄我!” 月鎏金無奈嘆息:“姥可以以性命向你擔(dān)保,你姥爺他從來沒嫌棄過你,他只是脾氣臭了點、不會表達(dá)自己的感情而已?!?/br> “我就是覺得他嫌棄我!”趙小銘也倔強(qiáng)得很,油鹽不進(jìn),“我也不想當(dāng)什么妖神混血,我就只想當(dāng)個普通人!” “我們也想讓你當(dāng)個普通平凡的孩子呀?!痹脉探痖L嘆口氣,屈膝蹲在了自己外孫兒的面前,將一條手臂搭在了支地的那條腿的膝蓋上,語重心長地說,“可即便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也不可能一生都順風(fēng)順?biāo)?,遇到困難,退是一刀,進(jìn)也是一刀,為什么不試著突破自己一下呢?” 趙小銘拒絕任何形式的pua:“我就想擺爛,當(dāng)個不求上進(jìn)的紈绔子弟,輕輕松松地過完一生?!?/br> 月鎏金也理解外孫兒的選擇,但是:“擺爛的后果是將自己的生死交付于他人掌管你也能承受么?” 第13章 “……” 那好像不太行,命運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比較好。 被動擺爛和主動擺爛還是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的。 但趙小銘也不想被命運牽著鼻子著走,更不想被逼無奈地披荊斬棘。任何有風(fēng)險的事情他都不想去嘗試,他只想舒舒服服地躺在安樂窩里。 如果非要讓他說出他和他爸身上最像的一點,那就是不思進(jìn)取、軟弱無能。 “我不知道,”這是趙小銘對剛才那個問題的回答,“我只想怎么舒服怎么活。” 月鎏金實話實說:“可舒服的前提是你能夠掌控自己的生死?!钡矝]再多勸,反正強(qiáng)扭的瓜不甜,不如給外孫兒留出充足的時間去消化、去思考。 隨后,月鎏金便起身從地上站了起來,給趙小銘分析起了剛才的怪事:“魅一般不殺人,卻以吸食活人精氣為生,應(yīng)是有人給你們這幫孩子投喂了什么安魂藥之類的東西,促使你們昏睡,好讓它趁機(jī)下手。但你并非純?nèi)祟悾茄窕煅?,那種藥物對你的作用不強(qiáng),所以你沒像是其他人一樣沉睡不醒?!?/br> 趙小銘愣住了,突然就想到了在食堂遇到的那個面向全校師生分發(fā)奶茶的jk學(xué)妹,她還以自己要收集市場反饋為由請求所有人都必須當(dāng)著她的面喝一口。 那杯奶茶甜到發(fā)苦,根本不是正常奶茶! jk小妹可疑得很! 趙小銘趕忙把這件事跟他姥說了說,說完卻又擔(dān)心了起來,因為他爸也喝了那杯奶茶,不會在回家路上突然睡著了吧?開車多危險???但很快他就放心了下來,因為想到了他家有司機(jī),他爸不用自己開車。 月鎏金聽完,沉吟片刻,好奇地問了句:“什么是奶茶?” 趙小銘想了想,回答:“一種當(dāng)代的科技與狠活勾兌出來的瓊漿玉露。” 月鎏金眨巴眨巴眼睛:“很好喝么?” “還行吧?!壁w小銘不是奶茶的受眾,他最愛的是,“但肯定沒有可樂好喝?!?/br> 月鎏金歪了歪腦袋:“可樂又是什么?” 趙小銘:“肥宅快樂水,尤其是冰鎮(zhèn)的,一口下去頂?shù)教祆`蓋的那種爽?!?/br> 月鎏金好奇心大發(fā):“我想嘗嘗。” “要是不鬧鬼我馬上就能去給你買,但現(xiàn)在問題是現(xiàn)在學(xué)校里面鬧鬼??!”說完,趙小銘又忽然意識到了什么,擔(dān)憂不已地問了句,“那只魅不會挨個寢室去吸人精/氣吧?被魅吸食/精/氣之后會導(dǎo)致什么后遺癥么?比如長睡不醒?比如智商殘缺、身體受損?我那些校友同學(xué)們怎么辦?” 月鎏金在心里嘆了口氣,自我寬慰道:這孩子雖然膽小無用,但好歹心地善良,能夠共情同類……同時回答說:“沒那么嚴(yán)重的后果,頂多就是精神匱乏,萎靡不振,睡兩天就好了?!?/br> 趙小銘舒了口氣:“那還行,沒那么糟糕。” 月鎏金補(bǔ)充說明:“前提是不能激怒魅,不然它也是會起殺心的?!?/br> 趙小銘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誰往我們學(xué)校里面引進(jìn)了這么多邪祟???我原本懷疑是老熊,可老熊讓我今天下午一點半就去游泳館打掃衛(wèi)生,根本不可能給我灌迷魂奶茶讓我昏睡不醒,不然我還怎么去游泳館?” 月鎏金:“所以至少有兩批不同的勢力潛伏在你們的學(xué)堂中?!?/br> 趙小銘都懵了:“我們學(xué)校是什么兵家必爭的風(fēng)水寶地么?” 月鎏金:“那倒不是,你們學(xué)校的風(fēng)水差得很,下面埋得全是死人,哪個朝代的都有?!?/br> “……” 倒也不必說的這么詳細(xì)。 趙小銘本就不怎么強(qiáng)大的內(nèi)心又瑟縮了幾分:“既然我們學(xué)校的風(fēng)水這么爛,為什么還有那么多邪祟爭著來?” 月鎏金:“感覺有東西在?!?/br> 趙小銘:“什么東西?” 月鎏金搖了搖頭,如實告知:“不知曉,那不是我這種等級的妖物能感知到的。我只能感知到它的大致方向在北,可靈識一探過去就散了?!?/br> 趙小銘倒吸一口冷氣,心說:你這種大魔頭都無法感知的東西,得多可怕??? 月鎏金笑看自己的乖孫兒,試圖鼓勵他勇敢起來:“是不是很好奇?要不要和姥一起去看一看?” 趙小銘始終癱坐在地上,瘋狂搖頭:“不!我不去!打死我我都不會離開這個寢室半步!” 月鎏金:“……”行吧。 月鎏金嘆了口氣:“你想在這屋呆著也行,反正魅已離去,八成不會再折返,即便折返也有紙靈護(hù)你左右,所以這間屋子暫時是安全的?!?/br> 趙小銘聽出了言外之意:“你要自己去?” 月鎏金無奈道:“總得替你們學(xué)校里的這些小娃娃清一清邪祟吧?不然你們?nèi)蘸筮€怎么上學(xué)?” 趙小銘都愣住了:“可你不是、大魔頭么?還有這份好心?” 月鎏金臉色一沉,仿若被戳到了痛點,一巴掌呼在了他的后腦勺上:“本尊說了多少遍了,本尊是至高無上的妖鳳,不是魔鳥!” 趙小銘:“……”可我的重點不是你怎么還知道為民除害了么? 還有啊—— “梁別宴他自己解決不了嗎?”趙小銘并不是很想讓他姥走,不然他很沒安全感,“他不是讓你留下來保護(hù)我么?” 月鎏金:“現(xiàn)在計劃不是有變么?” 趙小銘:“那我怎么辦?” “放心,姥肯定會安置好你。”說著,月鎏金就又從筆記本上撕下了一張紙,這次連根頭發(fā)都沒用,隨便折巴折巴就對著吹了口氣,紙人落地,幻化成了她自己的模樣,“要說全盛時期的他興許還能單獨處理這件事,現(xiàn)在的他八成不行,那副玉骨一碰就碎?!?/br> 趙小銘一臉疑惑,心說:到底什么叫一副玉骨?。磕銈兎侨祟惖纳眢w構(gòu)造都這么文雅么? 月鎏金卻沒再多言,只是在臨走前嚴(yán)肅地叮囑趙小銘:“門外的魅八成有主,我暫時動不了它,不然會打草驚蛇,你既然選擇了在屋里待著,就安安生生地待著,千萬不要隨便出門?!?/br> 趙小銘用力點頭:“昂!” 月鎏金這才帶著那具紙靈“趙小銘”離開了,獨留趙小銘蜷曲在寢室的角落里和那具紙靈姥姥面面相覷。 趙小銘也真是打定了主意絕不外出半步,因為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危險,絕對不適合他這種低能兒出去闖蕩。他寧可茍且偷生,也不想以身犯險。他只想當(dāng)個混吃等死的紈绔子弟。 不過,現(xiàn)在這種感覺吧,還是很詭異—— 寢室里靜悄悄的,活人對著紙人,和呆在紙扎鋪里面有什么區(qū)別? 要不,和紙靈說說話? 趙小銘仰著頭,看著紙靈姥姥,眨巴眨巴眼睛:“你、會說話么?” 紙靈姥姥彎眼勾唇,一顰一笑和真人一模一樣:“當(dāng)然會。” 趙小銘卻不是很信任她:“那你能完成我姥給你留下的保護(hù)我的關(guān)榮任務(wù)么?” 紙靈姥姥:“危險不大時,可以。” 趙小銘:“危險要是大呢?” 紙靈姥姥:“我可以瞬時召喚你親姥姥回來?!?/br> 趙小銘:“你不能單打獨斗么?” 紙靈姥姥:“你搞搞清楚,我只紙人,一把火就沒了?!?/br> 趙小銘:“……那我,也不是很安全啊?!?/br> 紙靈姥姥笑說:“這世間偌大,哪有絕對安全的地方呢?除非你死了,小墳堆里最安全?!?/br> 趙小銘:“……”你這紙人說話怎么又陰陽怪氣又哲學(xué)的? 趙小銘抿住了雙唇,沉思片刻,又問了句:“你有我姥的記憶么?” 紙靈姥姥點頭:“嗯哼!” 趙小銘好奇不已:“她像我這么大的時候,在干什么?” 紙靈姥姥:“十八九歲?外形十八九歲還是年齡十八九歲?” 趙小銘懵了:“這有什么區(qū)別么?” 紙靈姥姥:“當(dāng)然有,我們非人類的身型與年歲無關(guān),因為我們長得慢,自出生之日起算,且長個好幾百年才能長到人類十八九歲時的模樣,不過從那之后我們的樣貌就不會再有什么變化了,基本一直維持著年輕時的狀態(tài)。但是具體情況也得具體分析,因為并不是所有非人類一出世就能夠擁有人形?!?/br> 趙小銘詫異蹙眉:“啊?還有半路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