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jié)
姜沐了然,沒再多言,立即催促眾人趕路。 趙小銘和馬旺財默默對視了一眼,皆從彼此的目光中讀出了緊張和忐忑。 殺神殿位于禁地的分殿就在山腳下。 因著神使大人的蒞臨,此時的分殿熱鬧極了,里里外外全是信徒。 正殿門外更是重兵把守。 姜沐壓著趙小銘和馬旺財來到了正殿外,卻被門口的守衛(wèi)擋住了去路,守衛(wèi)只允許趙小銘一人進(jìn)入,連馬旺財都被擋在了門外。 趙小銘身上還捆著困靈繩,非常狼狽地被門口的守衛(wèi)推進(jìn)了正殿的大門里,還不小心被門檻兒絆了一跤,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 身后的大門砰的一聲就被關(guān)上了。 屋內(nèi)只點著燭火照明,一片昏黃??諝庵袕浡鴿庥舻娜枷阄?。 大殿正中,堅實方正的神臺上佇立著一尊頂天立地的巨大神像,虎背熊腰,粗眉豹目,面如點漆,目光猙獰,唇圍黑須;頭戴著一頂黑色甲胄帽,磅礴威武的身軀上套著黑紅色甲胄,手握兩柄寒光閃閃的修長利劍,腳踩一雙黑色長靴,由上而下地散發(fā)著一股兇神惡煞的彪悍氣場,壓迫感十足。 一位身形纖細(xì)婀娜、身穿純白色長裙的女人正畢恭畢敬地站在神臺前,雙手舉香,對著高大的殺神像拜了三拜,而后將香火插/進(jìn)了香爐中,緩緩地朝著趙小銘轉(zhuǎn)過了身,唇角情不自禁地牽動了起來,一雙嫵媚的狐貍眼中盡顯暢快與得意。 是那雙眼睛。 那雙她痛恨了千百年的鳳眼! 徹底轉(zhuǎn)過身的那一刻,白衣女人甚至難以抑制地痛快大笑出了聲來,嗓音卻全然不如長相那般美艷動人,嘔啞嘲哳至極,如同用鋸齒割據(jù)朽木一般粗啞刺耳:“哈哈哈哈,月鎏金啊月鎏金,你想不到自己的子孫后代也會有淪落到我姜棗手中的那一天吧?” 語氣中的激動與興奮卻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的,她甚至笑紅了臉,笑出了眼淚。 趙小銘卻只覺得恐怖,瘆人,身上的雞皮疙瘩全都冒了出來。 姜棗笑夠了之后,長長地舒了口氣,右手中瞬間就多出了一柄鋒利的長錐。 她等這一刻,已經(jīng)等了一千多年了。 她一定要像是當(dāng)年月鎏金對待她那般,一下一下地捅穿她最愛的外孫兒的脖子! 長錐寒光閃閃,姜棗一步步地朝著趙小銘走了過去,眼神狠戾陰郁,緩緩輕啟紅唇,嗓音依舊嘶啞無比:“你姥姥當(dāng)年為了自己能夠活命,不惜用爪子捅穿她最要好的朋友的喉嚨,用摯友的性命換她自己的性命。她將我扔給了那群禽獸不如的道士,自己卻逃之夭夭安享太平,憑什么?她月鎏金的命是命,我姜棗的命就不是命了么?她那種不忠不義的歹毒之輩,根本就不配兒孫滿堂,你趙小銘要怪就怪自己投錯了胎,當(dāng)誰的外孫兒不好,偏偏要去當(dāng)她月鎏金的外孫兒!” 每走一步,她手中的長錐就緊握一分,手臂也就跟著高舉一分。 趙小銘的臉色蒼白,頭皮已經(jīng)被嚇麻了,非常想立即從地上站起來逃跑,卻因過度緊張和驚恐而難以動身。 但他怕的,并不是手握長錐的變態(tài)姜棗,而是那尊巨大的殺神像。 姜棗剛剛插在香爐中的那三根香早在她轉(zhuǎn)身的那一刻就齊腰斷裂了。 石雕的彩繪神像,在姜棗看不到的背后,忽然牽起了唇角,朝著趙小銘露出了一抹微笑,還俏皮地朝著他眨了眨眼皮。 看似很溫柔,實則非常詭異…… 恐怖谷效應(yīng),比心理變態(tài)的瘋子姜棗還可怕百倍。 趙小銘的那副小膽,瞬間就被嚇飛了,嘴還被堵著了,喊都喊不出來,只能用眼神宣泄驚恐,瞳孔不斷放大。 姜棗卻絲毫沒有察覺到身后的異樣,還當(dāng)月鎏金的外孫是因為畏懼自己才變得如此驚懼,越發(fā)興奮得意了起來,浮動在唇盤的笑意肆虐而猖獗,仿若一位血氣上涌的獵人面對一頭待宰的羔羊。 等了千年,終于等到來了復(fù)仇的這一刻。 趙小銘的身體,忽然又開始劇烈顫抖了起來。 因為,那尊巨大的神像,竟然突然開始自行搖晃了起來,但這是在室內(nèi),根本沒有風(fēng)。 就算是有風(fēng),也至少得是十二級颶風(fēng)才能刮得動這么沉重巨大的石像。 可這尊神像又確實是在越來越劇烈的自行搖晃了起來,還不是左右搖晃,而是前后搖晃。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在一旁晃動它。 幅度也越來越劇烈,震得整座神態(tài)都在顫動,擺放在臺子上的貢品香燭在某個瞬間嘩啦啦地掉落了一地。 姜棗沒回頭之前,趙小銘還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尊石像持劍的右手,還一點點抬了起來……姜棗回頭的那一刻,神像轟然倒塌。 姜棗驚慌色變,瞬時閃躲到了一旁。 趙小銘也生怕自己被壓倒,電光火石之間接連往門口的方向滾動了好幾下。 也不知道為什么就那么剛剛好,在他的身體撞擊到門板的那一刻,神像倒塌在地,握在它右手中的那柄鐵質(zhì)長劍的劍尖,不偏不倚地劃割開了捆綁在趙小銘身上的困靈繩。 力度和角度還都剛剛好,只割斷了繩子,沒割傷趙小銘的皮rou,甚至就連他身上穿著的衣服都沒劃爛。 趙小銘就這么輕而易舉地、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重獲了自由……他簡直是目瞪口呆。 也真是沒想到啊,殺神這個人,竟然這么的明事理? 怪不得人家能成為新一代的神明呢,眼睛雪亮的很! 第119章 月鎏金有兩幅靈識, 一副為妖,一副為神。 妖識是天生的,神識則是被諦翎塑了金身、立為殺神之后才生出的。 但她的這副神識又和梁別宴的截然不同。梁別宴是先天神, 屬上古神族, 獨占九重,受天道管轄;月鎏金則是后天神, 是天庭在上古神族滅亡后為了安定蒼生而創(chuàng)造出來的新神明, 不受天道的管轄, 所以,月鎏金的這副神識更接近于仙識。 但她平日里卻很少啟用這副仙識, 因為她更喜歡自己妖的身份。 比起被稱之為殺神大人, 她也更喜歡聽別人喊她妖尊大人。 踏天教的信徒祭拜妖尊,殺神殿的信徒祭拜殺神,所以, 一進(jìn)入修羅界, 月鎏金就感受到了兩股截然不同的信仰之力。 但無論是哪一種祭拜的力量, 最終都會匯聚到她的身上,被她的靈核吸納, 源源不斷地轉(zhuǎn)化為她自己的靈力。 這些信仰之力的來源也相當(dāng)之分散, 遍布整個修羅界,如同星羅棋布, 能在同一時間統(tǒng)一感受到,卻不能夠在同一時間清楚地辨認(rèn)出所有力量的具體來源。 比如有一千個人在同時祭拜月鎏金, 月鎏金能夠同時感受到一千份信仰之力, 但若是想探究其中某一份力量的具體來源之地, 就務(wù)必要聚精會神地去捕捉那股力量的來源方向才能進(jìn)一步地追蹤溯源。 那時在書店,月鎏金正和梁別宴說著話, 突然聽到了“趙小銘”的名字,血脈之間的聯(lián)系也能讓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外孫兒進(jìn)入到了修羅界里某座殺神殿的勢力范圍之內(nèi),于是她果斷選擇了離魂,順著意識中的那一線感召不斷地附體殺神像。 她大概能感受到冥冥中的那股力量來自于修羅界東部,于是一路向東附體,在短短幾分鐘之內(nèi)附體了無數(shù)尊殺神像,雖然消耗了巨大的靈氣,但好在最終還是成功地尋找到了自己外孫兒的所在地。 果不其然是落入了姜棗的手中。 再晚來半分鐘,她的寶貝外孫兒就要被姜棗給捅成篩子了! 月鎏金本是想著直接從神臺上跳下去解救自己的外孫兒,但她卻忽略了至關(guān)重要的一點:殺神像的外形與自己的靈相截然不同,所以里子和面子無法完全融合到一起去,從而導(dǎo)致了行動受限! 若是她的rou身在場,或者附近有一尊與她的rou身極為相似的神像,她就能與其完美融合了,還能通過那副仙識在外部cao控殺神像。 但她現(xiàn)在卻身處神像內(nèi)部,靈魂無法與神像融合就無身體支撐,力量大大被消弱,如同畫地為牢一般被困禁在了石像里面,被困死在了神臺上,連句話都說不出! 為了能夠救自己的外孫兒,月鎏金決定拼死一搏。 雖然她現(xiàn)在的靈力不夠,但靈魂本身也蘊(yùn)含著力量。那是本源之力,是三魂六魄凝聚在一起的基礎(chǔ),一旦消耗殆盡,就意味著魂飛魄散??稍脉探疬€是果斷選擇了消耗魂力,拼命晃動起了那尊巨大的沉重石像,使盡渾身解數(shù)地去抬動它持劍的右手。 為了安撫外孫兒那顆脆弱的小心靈,月鎏金又多耗費了一份力量去牽動起了神像的唇角,朝著外孫兒露出了一個自認(rèn)為很和煦的微笑,還故作輕松地朝著他眨了眨眼睛。 就是不知道她外孫兒到底有沒有被安慰到。 但感覺吧,好像是有點兒適得其反了,這小子看起來好像更害怕了。 石像手中的那柄劍雖然是鋼鐵打造的,但劍刃并不鋒利,根本割不開繩索。 所以,在石像倒下的那一瞬間,幾乎已經(jīng)成為了強(qiáng)弩之末的月鎏金又果斷地選擇了以魂力注劍,不遺余力地調(diào)整著劍尖砍下的角度和方向,精準(zhǔn)無誤地劃開了捆綁在趙小銘身上的困靈繩。 至于接下來又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月鎏金就不得而知了,因為在神像破碎的那一刻她的魂魄就被強(qiáng)行彈了出去。 由于力量消耗過大,透支過多,她的魂魄甚至已經(jīng)虛度到了無法自行回歸到rou身的地步,但好在修羅界內(nèi)遍布月尊像和殺神像,時刻都有信徒祭拜她,信仰之力源源不斷地補(bǔ)給著她,稍作休息了片刻,她就原路返回到了位于書店的rou身中。 但即便如此,魂魄上的虧損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恢復(fù)的,就好比大樹傷了根部,需要修養(yǎng)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徹地復(fù)原。 言簡意賅地和梁別宴交代完情況之后,月鎏金眼前猛然一黑,直接暈倒過去了。 再次醒來已是三天后,在白晝城的某家旅館里。 房間的環(huán)境和陳設(shè)依舊落后于外界幾十年,但好在干凈衛(wèi)生,配套家具也都是齊全且嶄新的。 月鎏金從昏迷中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梁別宴。 為了方便在城內(nèi)行動,梁別宴依舊維持著那副美貌小嬌娘的清純女相,身穿的交領(lǐng)束腰長裙則從月白色換成了淡紫色。此時他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微微傾著上半身,舉著左手拿著一塊白色的濕毛巾給月鎏金擦臉。 烏黑的長發(fā)在腦后隨意盤了個發(fā)髻,幾縷輕柔的發(fā)絲自耳畔垂下,鵝蛋臉白皙小巧,眉宇清冷溫柔,大寫的賢良淑德。 并且,這么一看,女兒長得確實更像他,但女兒的嫵媚和霸氣絕對是隨了自己——她的小妞妞自娘胎起就聰明,盡挑爹娘的優(yōu)點和長處長。 不過,一想到女兒,月鎏金的內(nèi)心又情不自禁地冒出了幾分牽掛,也不知道她的小妞妞現(xiàn)在在哪里?但她卻并不怎么擔(dān)心自己的女兒會身陷險境俯仰由人,因為她的小妞妞從小就很厲害,獨當(dāng)一面不在話下,更何況還有趙亦禮那頭是非纏身的魔族獵豹陪同。 外孫兒可能沒什么硬實力,但女兒女婿的實力還是不容小覷的。 外孫兒現(xiàn)在應(yīng)該也早就脫離險境了。 想到這里,月鎏金終于舒了口氣,注意力再度集中到了床邊的美麗小娘子身上。 因為體力透支的原因,她無法再繼續(xù)維持男相,早已變回了本相,但這并不能改變妖尊大人酷愛調(diào)戲良家婦女的臭毛病,直接就從被子底下伸出了咸豬手,笑嘻嘻地摸上了梁別宴的臉:“哎呀哎呀,好體貼的小娘子呀,本尊真是好喜歡好喜歡你呀!” 梁別宴:“……”就沒有一個正經(jīng)的時候,一睜眼就開始耍流氓。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卻情不自禁地舉起了右手,緊緊握住了她摸在他臉上的那只手,關(guān)切詢問道:“感覺好一點了么?” 月鎏金點了點頭:“感覺好多了。”但還是有點兒虛弱,魂魄之力透支過多,從內(nèi)到外的虛,有種抽絲山倒的感覺。 臉色的蒼白也足以證明這一點。 梁別宴動作溫柔地給月鎏金擦完了臉,然后將毛巾放進(jìn)了擺在床頭柜上的水盆里,又詢問道:“餓么?” 月鎏金卻不高興地撇了撇嘴:“哼,你只關(guān)心你自己關(guān)心的事,也不說關(guān)心關(guān)心你外孫兒,問問你外孫兒怎么樣了?也不說問問人家為什么會變得這么虛弱么?” 挑刺兒找麻煩的本事,妖尊雖來是一流的。 但梁別宴早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了,立即按照妖尊大人的要求詢問:“小銘怎么樣了?你們在殺神殿發(fā)生了什么?” 月鎏金先詳細(xì)認(rèn)真地跟梁別宴講述了一下事情的起因經(jīng)過,然后整理結(jié)局:“神像一碎我就沒法兒再繼續(xù)附身了,外加那個時候我的魂力太過虛弱,必須盡快找個合適的物件附身才行,不然我就該散了,所以我就用僅剩不多的力量飄到了后殿去,那里還有一座小殺神像。信徒祭拜我的力量雖然不能彌補(bǔ)魂力,但卻能彌補(bǔ)靈力,積攢了些許力量之后,我就立即趕回來了,還是借助于沿途的那些神像,一座接一座地附體。但我沒看到小銘是怎么逃跑的,不過很確定他肯定成功逃掉了,因為我聽到了姜棗氣急敗壞的咆哮?!?/br>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梁別宴卻好像只聽到了一句“不然我就該散了”。 輕描淡寫的七個字,卻驚心動魄,關(guān)乎生死。 差一點點兒,就魂飛魄散了。 梁別宴的心臟猛然一懸,下意識地攥緊了雙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后,面色鐵青,目光沉沉地盯著她,冷聲冷氣地說了句:“你倒是不怕死!” “嘿?你還來勁了是吧?”妖尊大人的眉頭瞬間就擰了起來,理直氣壯地反駁道,“當(dāng)時那種情況你說我能怎么辦?我除了祭出魂力之外也沒有別的法子去撼動那尊神像了,我要是不去撼動那尊神像,不用劍割開小銘身上的繩子,你外孫兒就要被姜棗捅死了!” 梁別宴也無法反駁她。若是換作是他,他也會祭出魂力去救外孫兒??伤€是心有余悸,還是生氣:“你是在拿自己的命去換小銘的命,你甚至已經(jīng)做好了不再回來見我的準(zhǔn)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