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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夫婦 陳嗣冉站在南北長街的街口, 他穿著月白的云羅錦袍, 邊角一如既往繡著青竹。當那輛垂著珍珠簾、掛著大紅織金云紗帳、占了一半大馬路的馬車駛過來時, 他張開雙臂迎了上去。 車夫顧山岳嚇了一跳,忙吁停了馬,本要罵兩句讓走路不長眼的長長記性, 只是打眼一瞧認出了眼前人。他也是沈霑跟前的護衛(wèi), 有些公子哥大人未必記得住, 他們卻要記得。 顧山岳道:大人,是陳候家的二公子, 新科探花, 現(xiàn)任翰林院檢討的陳大人。 陳嗣冉本是要做個富貴閑人的,奈何其母苦苦哀求,他又不愿靠祖蔭,只好參加了科舉。他很有天分,只是一直以來不上心罷了, 此番努力下來卻只得了個探花, 他心里其實是不大舒服的。 沒有比較之前不覺得什么,現(xiàn)在心里存了個想法,就覺得自己事事不足了。 馬車簾子被撩起,他看到一截藕臂, 一晃眼就又沒了蹤影,似乎是被人拽了回去,陳嗣冉覺得有點可惜。 之后他就看到一個穿著緋色禮服的人走了出來,這人很年輕, 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一雙眼睛中像覆蓋了一層薄薄的冰雪,冷卻不寒,卻有種透徹之光。 雖然他的心思沈霑不可能知道,他卻覺得自己已經被這人一眼看盡,無所遁形了。 沈霑見到陳嗣冉有些意外,他和他素無交集,不知道他是緣何當街攔馬,他走下馬車問:陳大人所謂何事? 陳嗣冉還有些怔愣,片刻后道:下官此來是想勸諫大人一二。 沈霑道:陳大人有話可以去吏部衙門,也可以在翰林院中同我說,如此當街攔馬豈不危險? 陳嗣冉卻已朗聲開口說道:任官惟賢才,左右惟其人。大人身為吏部尚書,怎可任人唯親! 哦?原來又是一個前來罵他的,這一年他被罵的多了也不太在意,有些隨意的說:我一向任人唯賢的。 歷來做了壞事的沒有誰會主動承認的,陳嗣冉又道:年底官員入京敘職時,您故意罷免了鹽科的兩位御史,讓您的學生鐘喬生和三哥沈霆頂了上去,這也叫任人唯賢嗎? 最近您又讓您父親舊部張欽巡查居庸關,這也叫任人唯賢嗎? 土木之禍距今只有幾十載,這難道還不足以讓沈大人引以為鑒嗎?難道沈大人要因為一己之私讓萬民再次陷于水深火熱中嗎? 他的聲音很大,語調激昂,卻不看沈霑,只伸著脖子對著馬車的方向,似乎并不是來罵他的,而是故意說給馬車中人聽的。 沈霑點點頭道:陳大人要說的,我知道了,我會謹記前事引以為鑒。 這話說的很誠懇,雖然他姿態(tài)閑然,卻不像敷衍,也不像是胡亂應下的,陳嗣冉忽然想起前些日子他和父親陳候談論起這位沈大人時,陳候說:他未必便是你想的那樣。 陳嗣冉便愣了愣,這才認真的打量沈霑,眼前人確實好像不是他想的那樣,雖然他素來聽聞這位沈大人龍章鳳姿迥然獨秀,他總覺得恐怕是言過其實,今日一見覺得確實有過之無不及。 只是這品行實在有些差,他又擔憂的看了馬車一眼,說:君子不妄動,動必有道,唯望沈大人身居高位莫要辜負他人。 他此來雖然頂著勸諫的名義,只是有些惡人那是罵一兩句就能罵清醒的。他來勸的卻不是沈霑而是馬車中的韓姑娘,他是想告訴馬車中的那個人她嫁的人可能不是個好人,讓她好歹知道一些,不至于蒙在鼓里。 他是有些為她惋惜。只是最終馬車中人一言未發(fā),這讓他又有些為自己惋惜。 沈霑看著那道漸漸遠去的背影,陳嗣冉背著手走的很慢,十足的落寞。他回到馬車卻中見寧澤笑嘻嘻的看著他道:是不是覺得這人很奇怪? 方才情形任誰都能看出來陳嗣冉醉翁之意不在酒,寧澤更像是料敵先機的狐大仙似的正襟危坐,就等著別人發(fā)問。 沈霑笑了笑,道:請大仙解惑。 寧澤笑著將魏時枟同陳嗣冉之間的牽扯講了一遍,又道:表姐也真是奇怪的性子,明明彼此有情,卻偏偏不說,似乎是在故意折騰這位陳公子。 她在這里絮絮的說著,沈霑卻不感興趣,有一搭沒一搭的應付著。 回到猗竹院時已是申時,日頭已偏斜,綠柱子的大門前卻站著一個人,垂著手耷拉著頭。 寧澤搭著沈霑的手從馬車上跳下來,一下子撲進他懷中時她才后怕的想起成親那日她也是跳了一下,卻把沈霑帶累的歪倒在地上。 幸好他這次穩(wěn)住了,不然身后就是怪石,壓倒了他碰傷了可就不妙了。 垂頭喪氣的陳大嶺此時抬了眼皮,見這兩人抱作一團,他吃驚的眼珠子簡直要離家出走,他可還從未見過他家大人對誰這么親切過,而后他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這兩人是成親了的。 昨日陳大嶺淋了半宿的夜雨,還不肯罷休,吳青石出來勸他說:我知道你咋想的,你還是趕緊起來吧,事情沒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大人不過是陰差陽錯的娶了寧姑娘罷了。 吳青石覺得根本就無事,是他自投羅網,拉著他就要回屋睡覺,陳大嶺卻就是不起來。他回想白日情景,很是惆悵的說:大人對人一直疏淡有禮,我還沒見過他對誰這么親切過,我這次一定是鑄成大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