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芊拎著食盒頹然地走到家時，她媽正趴在桌上算計一家人上個月的開銷，算盤撥地飛起。

    二嫂在院子里洗衣服，大嫂三嫂在做飯，兩個小侄女蹲在門口玩兒，院外還有不少鄰居，聊天侃地好不悠閑。

    抬腳跨過門檻，有氣無力地喊了聲：“媽，我回來了。”

    聽見女兒的聲音，張麗華笑呵呵地放下鉛筆，招呼她：“哎喲我家乖囡回來了，餓了沒？你嫂子馬上就做好飯了?！?/br>
    說完把一只搪瓷杯遞過去：“給，天熱，喝點涼水?！?/br>
    顧芊瞥了眼，搪瓷杯年歲久遠，沿口一圈藍釉被磨禿了皮，泡水之后更顯得銹跡斑斑。

    瞬間就沒了胃口。

    “算了，不想喝?！甭曇粢琅f沒什么力氣，路過桌邊的時候順手把飯盒扔了上去。

    張麗華心里咯噔一下，拆開網(wǎng)兜，打開飯盒，里頭放了一整盒蘿卜絲豬rou丸子！

    還是油炸的，老香老香了！

    香味兒浸滿整個堂屋，顧安正在逗顧靜玩呢，聞到味道迫不及待跑進屋，一瞧是姑姑的鐵飯盒，頓時蔫兒了。

    好吃的只要裝在姑姑的飯盒里，那就沒有她們的份兒。

    悻悻地轉(zhuǎn)身出門，小短腿還沒邁出門檻呢，就被顧芊叫住。

    “顧安，你過來?！?/br>
    聽到姑姑叫自己，顧安暗暗打了個哆嗦，踟躕半刻，還是慢吞吞踱步過去。

    “姑姑……”小妮兒聲音輕得跟蚊子叫似地，不仔細聽還以為她沒說話呢。

    顧芊還沒說什么呢，張麗華就開始不滿意了：“你這丫頭，叫人就叫人，這么小聲叫給誰聽？”

    顧安委屈地抿了口干澀的唇，粗布短褂被她小手揪成了皺巴巴的一團，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她加大了音量，喊了聲：“姑姑！”

    “哎——我家顧安越來越可愛了，瞧這大眼睛小鼻子，多招人疼啊?！?/br>
    顧家兩個小丫頭長得小巧玲瓏，相貌不差，都挑了她們爹媽的好處長，可惹人疼惜了。

    說完從飯盒里捻了只rou丸子放到她嘴邊。

    顧安被嚇了一跳，即使香噴噴的rou丸子已經(jīng)貼在她嘴巴上了，還是不敢張開嘴吃。

    她怕被奶奶罵，更怕被姑姑戲耍，然后惹來一頓揍。

    果然，張麗華發(fā)作了：“芊兒，你這是干啥？小丫頭片子吃啥rou，你自己吃就得了，別浪費?！?/br>
    話落，門口的大嫂往里屋望了眼，雖然很快又轉(zhuǎn)過了頭，但余光時刻緊盯屋內(nèi)，如果一有異樣，她得馬上趕進來，不然就怕她婆婆和小姑子會為難女兒。

    顧芊沖著顧安露出一抹人畜無害的笑，殊不知這笑容在顧安的眼里，就是最鋒利的劍刃。

    “沒事兒，姑姑是真心想給你吃的，拿著吧，沒關(guān)系的。”

    小姑娘對顧芊的神顏早就免疫了，好歹她也在這個家里生活了六年，期間什么奇葩事情沒見過，她早就不信姑姑的鬼話。

    因為原身以前就捉弄過她，給她好吃的，最后說是開玩笑，還罵她怎么那么不識好歹，說給你你就拿著??？

    從此給她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之后對顧芊拿來的任何食物都保持起了十二萬分的警惕。

    這不，還是沒吃，一轉(zhuǎn)身狗攆似地往門外跑，顧芊甚至沒來得及把人拉住。

    唉，一天天的，盡是糟心事兒。

    ……

    雖然顧芊廚藝好又愛做飯，可因為工作性質(zhì)，每天下班回來都累得半死，壓根沒心思忙活。

    她慶幸這個家里有個寵溺她的媽，要是換成重男輕女的家庭，她怕是哭都沒地兒哭。

    晚飯吃的跟中午基本沒差別，只不過主食換成了一盆稀湯寡水的小米稀飯，除了幾縷蔥絲，浮面上連一點小米粒都見不著。

    因為兩個哥哥也回家了，所以多了一碗咸菜蘿卜丁。

    顧芊的飯盒放在飯桌最中央，蓋子沒蓋，敞開著，所有人都能看見里頭炸地金黃酥脆的rou丸子。

    別說小孩子們了，就是顧芊她媽她哥，都饞得直咽口水。

    所有人都覺得這一盒rou丸子得叫顧芊一個人吞，沒想到碗筷上桌后，顧芊直接一人一顆夾進了大家的碗里。

    包括嫂嫂和兩個小侄女，都有份兒！

    最后多出來兩顆，給了顧安顧靜。

    “姑姑……”挨了張麗華中午一頓罵，顧靜是如何也不敢要顧芊的食物，驚恐地望著mama，要她趕緊還回去。

    三嫂訕訕一笑，就要把自己那份和女兒那份一并送回，卻聽得顧芊發(fā)話了。

    “今天的丸子每個人都必須吃完了，誰不吃就是不給我面子！”

    （有些讀者屏蔽了作話，在這里說一下：霸王餐的錢和票，后面會還給食堂?。?/br>
    第5章

    顧芊下午被蔣海朝威脅了一通，心情不怎么好，說出的話語氣也算不得多柔和，一句話直接把大家伙怔得石化當(dāng)場。

    張麗華不知道閨女今天又抽什么瘋了，中午給rou，晚上還給rou，家里這些老山豬哪里吃得來細糠。

    她笑了一笑，把丸子夾到女兒碗里：“嗐！你這丫頭，有好東西你自己吃就行了，你正長身體呢，給我們吃那不糟蹋東西了嗎！”

    要她說，還是只有自己嬌寵到大的閨女吃了才不算浪費！

    三個嫂嫂一聽，不約而同在心里罵了聲老巫婆！

    她又在說屁話，大人不吃就算了，憑什么顧安顧靜也不能吃，難道就你家18歲的閨女還在長身體？

    要不說張麗華能拿捏住三個兒媳婦兒呢，瞧瞧，這么些話跟侮辱人差不了多少，卻沒一個嫂嫂敢正面跟她剛。

    原因無他，如果三個嫂嫂有工作，也不至于三根脊梁骨都在顧家人面前挺不起來。

    唯一有工作的三嫂，工作還是顧家人爭取來的，跟她自身的能力半點關(guān)系也沒有！

    所以說，寄人籬下那不就得受氣嗎！

    顧芊嘆口氣，捏起筷子又還給了她：“媽，給你吃你就吃了，你說我天天在食堂工作，油水那么足，不就是為了咱家能吃得好點嗎？”

    忽視幾雙震驚的瞳孔，她繼續(xù)道：“最近家里因為我的事兒過得這樣拮據(jù)，前幾年好歹一星期能吃上一回rou，現(xiàn)在一年到頭都吃不上幾口，我好不容易決定奮發(fā)向上了，您就安心收著，等著你女兒賺大錢回家孝敬您吧！”

    一大通話聽得張麗華還有顧芊的哥嫂一愣一愣，兩個小丫頭聽不太懂姑姑說的話，但卻覺得她說話的時候，眼神比以前溫柔好多，身上也不見往日的戾氣。

    兩個小丫頭的眼睛死死黏住面前的rou丸，深吸一口氣，香得快窒息啦！

    室內(nèi)鴉雀無聲的狀態(tài)一直持續(xù)了兩三分鐘，見大家不可置信地盯著自己，顧芊無語了。

    好吧，既然你們不信，那就先等著，她會用行動來證明自己。

    “吃吃，快吃吧，誰不吃我以后就不喜歡誰了?！?/br>
    顧家人果然都有受虐傾向，對他們壞，覺得正常，對他們好，反而覺得不自在。

    所以說習(xí)慣真是很可怕的東西。

    第一個吃rou丸子的是張麗華，她實在受不了這玩意兒放在鼻子底下冒香氣，后來就是兩個哥哥，再就是三個嫂嫂，最后兩個小丫頭學(xué)著大人的樣子，顫巍巍地把rou丸送進嘴里。

    好吃地身體顫了一顫！

    顧芊沒想到一顆rou丸子就能把自家兩個老哥感動地稀里嘩啦。

    二哥顧民，從小最疼愛顧芊，現(xiàn)在開始眼冒淚花了。

    “芊芊你……沒必要的，家里有我和你三哥養(yǎng)家，你只要平平安安，哥哥啥也不求。”

    顧芊莞爾一笑：“沒事的哥哥，我都十八歲了，是時候懂事了?！?/br>
    語畢，三個嫂嫂一臉復(fù)雜地看著她。

    小妹這是真的懂事了還是一時興起？

    無從考證，得讓時間解答。

    三哥搖頭嘆息，心疼地看著meimei：“是不是上回從圍墻上摔下來把腦子摔壞了？唉，你說你，以前不挺好的嗎，有哥哥疼你養(yǎng)你，你永遠當(dāng)個孩子多好呀。”

    顧芊：“？？？”

    她以前挺好的？

    這一家人果然沒救了。

    事實證明，洗腦才是最厲害的生化武器。

    ……

    顧家的硬板床讓顧芊翻來覆去一個晚上沒睡好。

    早上醒來，第一個想法就是，有空了買點棉絮回來墊墊，還有枕頭，硬邦邦的，硌得她后腦勺悶悶地疼。

    想著想著才想起自己身上壓根就沒錢。

    借錢？

    找誰借呢，家里人是肯定沒錢的，這才月初，發(fā)工資還早。

    再說了，就現(xiàn)在這樣的形勢，家里誰還敢借錢給她啊，就是張麗華，那也得掂量掂量家里人的伙食費夠不夠。

    吃完早飯上班去，顧芊仍舊心不在焉。

    距離還錢的一個月之約已經(jīng)過去了一天，她毫無頭緒。

    再想想她顧神廚的名號，廚房向來都是她的地盤，有朝一日居然淪落到在廚房里打雜，真是有夠憋屈的。

    作為學(xué)徒工，嚴大福不會給她機會掌勺，頂多讓你在旁邊看一會兒，看久了還要趕人，按照正常人的學(xué)習(xí)能力，其實學(xué)不到什么。

    “唉——”

    “唉聲嘆氣的干啥呢，快來洗菜了?！眹来蟾]好氣地睨她一眼。

    “來了?！?/br>
    這邊洗著菜，那邊劉明明來了，見她唉聲嘆氣，以為心情不好。

    “咋了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