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起牛rou絲，葉團(tuán)長笑呵呵地：“顧同志的廚藝我嘗過，確實(shí)很不錯(cuò)，還是蔣部長有心，把人請到家里來?！?/br>
    蔣部長笑著擺擺手：“這么大一桌好菜，不請個(gè)好廚師，那不白糟蹋嘛?！?/br>
    “哈哈哈，是這個(gè)理兒！”

    豐盛而精致的一大桌美食，絲毫激不起蔣海朝的食欲。

    視線落在正中央一碗土豆?fàn)F雞里，熱騰騰的蒸汽飄揚(yáng)著，他微蹙了眉，深邃烏漆的黑眸，透過霧氣望向玄關(guān)處的顧芊。

    梁慧正在給她結(jié)工錢，拿到手后，五官興奮地?fù)P了起來。

    她樂顛顛的，捧著二十五塊錢就像得到了全世界。

    她揣著鈔票美滋滋地就要走人，鬼使神差，蔣海朝朗聲沖著她的背影喊：

    “喂！”

    顧芊沒反應(yīng)，徑直朝門口走，飯桌上所有的目光統(tǒng)統(tǒng)集中到了蔣海朝身上。

    “顧芊！”他呼喚她的名字。

    顧芊終于停下腳步，回頭看他，莫名其妙地?fù)狭藫项^。

    “蔣干事？您叫我？”

    頂著四面八方熱切的視線，蔣海朝問她：“你菜都做完了？”

    顧芊只覺得好無語：“做完了。”

    “哦。”

    沒了？你叫她就是為了問這個(gè)？

    拜托，她都結(jié)賬了，要是沒做完，你媽能給她錢嗎！

    顧芊終于還是走了，出門后把蔣家大門合上，這里再也沒了她存在的痕跡。

    梁慧見兒子失神地望著門口，陡然間意識(shí)到什么，心跳漏了半拍。

    面上卻笑著，打趣他：“這么多菜還不夠你吃？”

    蔣海朝收回目光，捏緊筷子，垂眸道：“沒什么胃口?！?/br>
    “沒胃口？怎么會(huì)?！绷夯劢o兒子夾了塊排骨：“最近在食堂吃不少苦吧？如果不是你爸生日，咱母子倆怕是還見不著?！?/br>
    他不說話，盯著碗里酥香的排骨入神。

    梁慧觀察著他的神情，催促道：“快嘗嘗這個(gè)，你不是最愛吃排骨嗎？之前還夸人家手藝好，現(xiàn)在怎么又沒胃口了？”

    蔣海朝說沒胃口，但排骨夾進(jìn)碗里，金黃色的又酥又軟，喉結(jié)上下滑動(dòng)，還是把它吃了。

    小鍋菜到底是比食堂的大鍋菜好吃，一口下去，口舌生津，他的胃口又回來了。

    腦海里浮起顧芊每天偷偷摸摸做賊一樣給自己送飯盒，倏地笑出來：“好吃?！?/br>
    見兒子終于肯吃東西，梁慧也高興，一連給他夾了四五塊。

    餐桌上，客人們贊不絕口，李建中毫不吝嗇他的夸獎(jiǎng)：“可惜那位小師傅這么快就走了，要不然我是要好好夸一夸她的！”

    “哈哈哈——下次有空來我們團(tuán)里，我們食堂的菜也是她掌勺！”蔣部長說。

    “老蔣，那你可真有口福了！”

    “哈哈哈。”

    每一道菜品嘗過來，把大家的味蕾抓得結(jié)實(shí)，拜倒在顧芊精湛的廚藝之下。

    “這道……這道菜是土豆燒雞嗎？妙，妙??！”葉團(tuán)長的先生趙立庚突然發(fā)出一串感嘆詞。

    “真的，我作證，太好吃了！”高澎驚聲嚷道，說完只顧吃，再?zèng)]工夫張嘴說話。

    眾人陸續(xù)將筷子伸向拿到土豆?fàn)F雞，燜雞是用砂鍋燉的，盛出來裝在鑲藍(lán)邊的搪瓷碗里。

    除了土豆，還有青椒和香菇塊，金黃的色澤配上青椒的綠，像黃土地上冒出頭的綠芽，賞心悅目中讓人食指大動(dòng)。

    一鍋燜雞燉的軟爛酥滑，軟到筷子都不容易夾起來，入口即化，一口吞下，是一股能在口腔里縈繞幾日的香味兒。

    雞rou滲出鮮美的汁水，湯汁飽滿濃郁，用勺子舀一勺汁水澆灌到白米飯上，米飯將湯汁吸飽后，能聞到一股nongnong的谷物香，原本普通的大米飯升華了，散發(fā)出超越它本身的美味。

    單就這一盤菜，便牢牢俘獲了眾人的胃，好吃到根本沒工夫說話。

    你能想象到一大桌子的長輩深陷飯桌無法自拔的場景嗎？

    蔣海朝也是第一次見，所有人都十分默契地閉嘴品嘗美味，餐桌上一時(shí)安靜地只能聽見碗筷碰撞的聲音。

    安靜的氛圍中，李蕙佳陡然竄出一句不合時(shí)宜的話：“我覺得還行吧，這個(gè)豆腐有點(diǎn)老了。”

    她說得小聲，像是自己嘟囔，長輩們沒聽清，坐她旁邊的蔣海朝可是聽得明明白白。

    好不容易舒緩了的劍眉再一次壓了下來，不耐地瞪她一眼:“你會(huì)不會(huì)吃好東西？”

    李蕙佳被他嚴(yán)肅不悅的語氣嚇到，咬唇委屈道：“我……我就是喜歡嫩一點(diǎn)的而已……”

    梁慧坐在李蕙佳的另一邊，見狀打圓場。

    “對對，其實(shí)我也覺得有點(diǎn)老了，不過雖然老吧，但也很好吃，這味道……真妙，咱家阿姨就燒不出來，改明兒讓顧同志傳授傳授經(jīng)驗(yàn)?！?/br>
    蔣海朝的脾氣來得很突然，誰也沒料到這一幕。

    只見他一把放了筷子，起身進(jìn)入臥室：“不吃了?！?/br>
    眾人面面相覷著不知所然，蔣勝軍最先反應(yīng)過來，咽下最后一口rou，嚷道：

    “回來！”

    作者有話說：

    周六周末日萬，感謝訂閱！╭(╯e╰)╮

    第34章

    蔣海朝不作理會(huì),摔門而入。

    蔣勝軍作勢要進(jìn)去逮人，被李建中和趙立庚按住肩膀。

    “沒事沒事，老蔣啊,他不吃咱吃，年輕人有點(diǎn)小脾氣多正常?！?/br>
    “是啊，海朝今天沒什么胃口,就別勉強(qiáng)他了。”葉團(tuán)長也打圓場。

    “可能今天身體不舒服吧，剛才聊天的時(shí)候就說頭昏眼花呢……”高澎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為好友找借口道。

    “臭小子太不懂事了！”蔣勝軍氣得胸口疼，礙于在場客人都在，脾氣也不好發(fā)作,只能生生惹著。

    兒子今天狀態(tài)不對勁,梁慧心里很是擔(dān)心。

    “沒事沒事，他最近遇到了點(diǎn)事兒,情緒有點(diǎn)不好,我給他夾點(diǎn)回房間吃吧。”

    “不許給他送！我看他是不是想餓死！”

    梁慧停住了拿碗的動(dòng)作，最后瞥一眼眼眶通紅的李蕙佳，重新坐了下來。

    “來來來,繼續(xù)吃，這小炒也不錯(cuò)。”

    “是是，繼續(xù)吃吧?！?/br>
    李蕙佳一手握筷，一手置于大腿,拳頭合攏，指甲嵌入掌心,她強(qiáng)忍著才沒讓自己哭出來。

    ……

    夕陽漸落，天地間最后一縷余暉消散在眼前,空蕩蕩的總后大院被黑暗吞噬,道路兩旁的香樟樹,更襯得氣氛無邊蕭條。

    飯后，李家三口步行回家，離蔣家之隔了三百米的距離，也在總后大院。

    因?yàn)槭Y海朝的不辭而別，今兒個(gè)這頓會(huì)餐吃得李家人實(shí)在不爽，飯后沒多聊，胡亂找了個(gè)借口就告辭了。

    三人沉默地走著，李蕙佳實(shí)在受不住這沉重的氣氛，頂著哭腔開口。

    “爸，您別這樣……我錯(cuò)了，我知道錯(cuò)了，可事情已經(jīng)到了這種地步，我還能有什么辦法呢？我后悔……我就算后悔，我也沒有后悔的資格……”

    黑暗中，李建中悶頭走路，膠鞋踩在地面沉沉無聲，壓迫感卻十足。

    “蕙佳，我就不明白了，你從小到大都懂事，為什么偏偏在蔣海朝那小子身上栽了跟頭？”說起蔣海朝，李建中胸口就鈍鈍的痛。

    “他有哪點(diǎn)好？沒出息沒腦子，脾氣又大，那樣的場合都敢沖氣走人，你就算跟他結(jié)婚了，你信不信，他也不會(huì)給你好臉色！如果不是礙于蔣勝軍的面子，指不定哪天我就要拎他揍一頓！”

    李蕙佳控制不住地掩面痛哭：“可我就是喜歡他，我就是喜歡他??！”

    孫芳心疼地?cái)堊∨畠杭绨?，喉間酸澀。

    誰能看不出蔣海朝對待李蕙佳的態(tài)度，那根本就不是對待未婚妻的態(tài)度。

    李建中罵她：“你的喜歡值幾毛錢！”

    李蕙佳的眼淚倒豆子一樣掉：“我都這樣了，您讓我還能有什么選擇？我能怎么辦？除了他，我還能嫁給誰？”

    說罷，李建中突然猛地回頭，銳利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仿佛要盯出個(gè)洞才肯罷休。

    “如果他不是蔣勝軍的兒子，我寧愿打掉孩子，也不會(huì)同意你們在一起！”

    父親的發(fā)狠言論讓李蕙佳面露絕望，肚子也跟著一抽一抽。

    孫芳又去安慰丈夫：“好了好了，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說再多也沒用，海朝還年輕，年輕人脾氣大點(diǎn)多正常，你年輕時(shí)候可比他混多了啊，別沒話找話。”

    李建中不服氣地瞪她：“我再混可我對老婆好！你看看蔣海朝那小子，怎么對咱蕙佳的？”

    “行了，這居民房到處都不隔音，不嫌丟人！”孫芳推搡著他，一邊挽著女兒：“有的人結(jié)婚了才肯收心，海朝那小子是個(gè)有情有義的，再說了，兩個(gè)人之間不是還有孩子?jì)?，結(jié)婚后會(huì)慢慢變好的?！?/br>
    “你是誰的媽，你幫誰說話呢？”

    “我?guī)屠韮赫f話！”孫芳沒好氣地掐他胳膊rou：“咱從小看著海朝長大，那小子皮是皮了點(diǎn)，也不是沒有責(zé)任心。再者，論家世論樣貌，還有誰能比得上？咱能攀上蔣家，對你以后的仕途也能有幫助。”

    李建中簡直無法用詞來形容孫芳的這一番話，怒意飆升到頂點(diǎn)。

    “婦人之見！簡直婦人之見！”

    孫芳生李蕙佳的時(shí)候傷了身體，從此不能再要二胎，李建中就捧著這么一個(gè)獨(dú)女養(yǎng)活大，期間付出的心血只有自己知道。

    所謂沉沒成本，“對一件事情付出的越多越舍不得放棄”。

    李建中亦是如此，對女兒的投入使得他不愿意把女兒變成上升路上的繩索，舍不得犧牲女兒的幸福，也不希望為了什么“仕途、名利”把女兒交到那樣一個(gè)男人手里。

    倒也不是說嫁給蔣海朝就是地獄，只是那男人心思很顯然不在蕙佳身上，往后過日子，幸不幸福先不說，爭吵免不得地要成為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