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書言的鎖骨旁邊有一顆紅色的小痣，芝麻大小，落在細(xì)白如雪的皮膚上，紅得驚心動魄。

    段執(zhí)輕飄飄地抬頭看了季書言一眼，倏然俯下了身，咬住了那顆痣。

    他是有犬齒的，平日里看著不明顯，這時候卻分外鋒利，也分外磨人。

    季書言根本招架不住。

    他醫(yī)生當(dāng)久了，多少有點性冷淡，對于這種事一直不太放在心上。

    可是段執(zhí)這樣扣著他，與他耳鬢廝磨，他的身體卻騰然升起了一股熱度。

    像枯木淋了春雨，倏然發(fā)出了新芽，在春風(fēng)里招搖，撥弄著他緊繃的神經(jīng)。

    季書言拿手背擋著臉，牙齒咬著嘴唇，極力阻止自己發(fā)出丟人的聲音

    他聽見段執(zhí)笑著說，“季叔叔，你皮膚好薄，親一會兒就留了印子。”

    季書言腦袋里嗡得一聲。

    他憤憤地從指縫里盯著段執(zhí)，覺得這人簡直是個大騙子，床上床下兩張面孔，剛才給他做飯的時候有多溫柔體貼，現(xiàn)在就有多下流無恥。

    可惜段執(zhí)本就不是個臉皮薄的，這點殺傷力對他不足掛齒。

    他根本沒給季書言多少喘息的機會，就又吻上了季書言。

    肢體交纏，燈影搖曳。

    這一次段執(zhí)不再溫柔小意，帶著一股熱切的進(jìn)攻意味，咬著季書言的力道也一次比一次重。

    季書言不由慌了起來。

    男人間的情事，他并非一無所知，他本就是學(xué)醫(yī)的，這些對他就是個醫(yī)學(xué)常識。

    但他自己卻是第一次跟男性交往。

    尤其段執(zhí)這樣的，骨子里簡直是野性難馴的，上了床就像變了個人。

    他被段執(zhí)壓在身下，有一瞬間，他幾乎有種錯覺，仿佛自己真的成了野獸爪下的一只獵物，再過幾秒就要被段執(zhí)咬斷脖頸，嚼碎了，吞入腹中。

    他是真的有些怕了。

    他好不容易接受了跟段執(zhí)交往，卻還沒有接受到全然敞開自己。

    他沒有忘記段執(zhí)對他說過的話，那天月下的巷子里，段執(zhí)附在他耳邊說，想當(dāng)他老公。

    可他活了這三十幾年，從沒有人教過他，要怎么給另一個男人當(dāng)“老婆”。

    他一時間進(jìn)退兩難。

    正好這時，他放在枕邊的手機響了，一聲又一聲地震動，低和柔緩的音樂聲，回蕩在這滿是荷爾蒙氣息的屋內(nèi)。

    “段執(zhí)，停下，你讓我接個電話?！奔緯缘偷偷馗螆?zhí)商量，眉眼溫潤，甚至有種一反常態(tài)的軟弱，“說不定是急事?！?/br>
    段執(zhí)聽出了季書言聲音里的膽怯。

    他垂下眼，充滿壓迫性地望著季書言。

    季書言真是對他的劣根性一無所知，在床上露出這種膽怯和哀求，只會起到反作用，季書言這么一個寡淡冷清的人，現(xiàn)在卻像煙雨桃花，漂亮得一碰就碎，任何一個男人都做不到無動于衷。

    但他胸口起伏了幾下，眉眼間的兇戾退去，還是停了下來。

    他舍不得。

    就像季書言舍不得他難過一樣，他也舍不得季書言害怕。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稍微退開，把臉轉(zhuǎn)到了一旁，無聲地拉開了自己和季書言之間的距離。

    季書言這才松了口氣。

    他手忙腳亂地拿起了電話，卻并非什么要緊事，而是季圓。

    季書言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鎮(zhèn)定，“怎么了，圓圓？”

    季圓沒什么事，就是跟季書言撒個嬌，說自己想要報個滑板班，問季書言覺不覺得很酷。

    季書言可沒聽出這哪里酷，回答得心不在焉。

    他的心思還在旁邊的段執(zhí)身上，嘴唇也還腫著，微微刺痛，提醒他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季書言敷衍著季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他不敢抬頭看段執(zhí)，明明段執(zhí)已經(jīng)松開他了，他卻沒覺得放松，反而心頭沉甸甸的。

    他并不是真的抗拒段執(zhí)。

    雖然他心理上已經(jīng)接受了自己愛上一個男性，但是多年的身體習(xí)慣，卻很難改變。

    他猶豫地望了段執(zhí)一眼，心想，只怕連段執(zhí)也覺得自己掃興。

    但凡不是他，而是任何一個與段執(zhí)年齡相當(dāng)?shù)模顫娡庀虻哪泻⒆?，只怕是迫不及待要與段執(zhí)春風(fēng)一度。

    偏偏他做不到。

    他的臉色無端有些晦暗，肩膀都塌了下來，第一次生出挫敗感。

    季圓嘰嘰喳喳的聲音從手機里傳過來，卻像離得很遠(yuǎn)，聽不真切。

    他悄悄抬起頭看了一眼段執(zhí)，段執(zhí)眼神沉沉地看著他，看得他心里一緊。

    可他又不知道能做什么，季圓的通話還沒有結(jié)束，他最終只能用小拇指，輕輕地，勾住了段執(zhí)的手指。

    就像那天煙火下，段執(zhí)對他做的那一樣。

    像一種無聲的挽留。

    段執(zhí)感覺到了。

    他低頭望著季書言那根怯怯的小拇指，若有所思地又打量了眼季書言的神情。

    他這個人心眼多得像蜂窩，腦子里稍微一轉(zhuǎn)，就明白了季書言在怕什么。

    其實他并沒有介意，本來季書言就是他求來的，把人家一個大好直男掰彎已經(jīng)是不仁，再去逼迫他就更是不義。

    但季書言這樣哀哀地看著他，又可憐又可愛的，他要不做點什么，說不定季書言心里才七上八下。

    他盯著季書言，突然笑了一笑，壓低身體，湊到了季書言耳邊。

    “季叔叔，今晚也算我們洞房花燭，”段執(zhí)的聲音壓低了聲音，“我總得給你留個紀(jì)念?！?/br>
    季書言眼瞳微睜，摸不清段執(zhí)在想什么。

    但也不等他理出個思路，段執(zhí)退后一步，露出一個風(fēng)流輕狂的笑。

    再然后，他就當(dāng)著季書言的面，撩開被子鉆了進(jìn)去。

    季書言幾乎要魂飛魄散，差點沒把手機給捏碎。

    他沒忍住，發(fā)出了一聲驚呼，但是想起還在和季圓通話，又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季圓聽見了，問他，“怎么了舅舅？”

    季書言咬著牙，“沒事。”

    然而怎么可能沒事，季書言只覺得他渾身guntang，神魂卻像飄在空中，無依無著，僅憑一根絲線拉扯著，而絲線的末端，就捏在段執(zhí)手里。

    他這下子真的沒法跟季圓再說什么。

    他的手在被子上攥緊，又松開，艱難道，“季圓，我有點事情，不能跟你說了?！?/br>
    說完，也不管季圓什么反應(yīng)，他就掛斷了電話。

    他的手隔著被子搭在了段執(zhí)肩上，像是推拒，卻又最終順從。

    “段執(zhí)……”他低聲叫著這個名字，也不知道段執(zhí)聽不聽得見。

    臥室里溫度逐漸在攀升，暖黃的燈光抹在墻上。

    季書言的臉狼狽不堪，整個人像從水里撈出來的，眼下緋紅一片。

    不知道過了多久。

    季書言才輕哼了一聲。

    被子被掀開。

    段執(zhí)抬頭望著他，邪里邪氣的，嘴唇紅潤，像蒙了層水光，舌尖輕輕掃了一圈，散漫又性感，輕易就能禍亂眾生。

    “還滿意嗎，季先生？”段執(zhí)勾著季書言的手，輕聲問道。

    季書言倒在枕頭上，根本說不出話。

    真是個瘋子。

    段執(zhí)笑了笑，也倒在了床上，順便把季書言摟緊了懷里，像撫摸著一只貓兒，一下一下摸著季書言的后背。

    季書言下意識地在段執(zhí)的頸窩里蹭了蹭，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片刻前還是心潮洶涌，臥室里滿是頹靡和曖昧，他卻覺得很安心。

    段執(zhí)輕輕吻了下他的額頭，很溫柔，帶著安撫的意味。

    “抱歉，”段執(zhí)說道，“之前是我不對，太著急了，沒顧忌你會怕?！?/br>
    他不說還好，一說季書言的負(fù)罪感簡直如潮浪一般涌上來。

    他抬起頭，想跟段執(zhí)解釋什么。

    但段執(zhí)的手指卻抵住了他的唇間。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只是一時間還沒有適應(yīng)，不是討厭我，也不是不想要我，對嗎？”段執(zhí)眼神含笑。

    季書言臉噌得更紅了。

    他算發(fā)現(xiàn)了，在段執(zhí)的世界里，大概真的沒有羞恥兩字，床笫之歡也能隨便說出口，絲毫不避諱。

    但他還是乖覺地點了點頭。

    是這個意思。

    他并非不渴望段執(zhí)。

    “那就好，”段執(zhí)也瞧出了季書言的窘迫，笑了笑，他又吻了吻季書言的額頭，將季書言摟在懷里，“咱們可以循序漸進(jìn)。”

    季書言又在段執(zhí)的肩膀上蹭了蹭。

    段執(zhí)雖然長了一張多情輕浮的臉，但很多時候，他確實是個溫柔又耐心的愛人。

    可他還沒來得及感動幾秒，就聽見自己年輕的男朋友說道，“剛才那樣是不是就不錯，季叔叔，你要是喜歡我們可以再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