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曜回到臥室后，韓智嫻立即問他：“你到底和小琛說什么？那么嚴(yán)肅？”

    書房隔音效果還是挺好，她只能聽出來明曜在訓(xùn)斥明琛，卻聽不太清楚父子倆究竟說些什么。

    明曜走上前來，把她抱進懷里。

    “沒說什么，就生意上有些事，他處理得太想當(dāng)然了。”

    韓智嫻卻一把推開他，“說謊?！?/br>
    明曜挑眉。

    韓智嫻繼續(xù)講道：“公司的事情你最多指點一二，甚至有可能巴不得他栽了跟頭長教訓(xùn)呢。你說不說？不說我就去問兒子了?！?/br>
    接收到夫人威脅的眼神，明曜立即搖頭，“老婆大人，還真是什么都瞞不過你。”

    “去去去，別扯這些，趕緊說?！?/br>
    明曜深吸了一口氣，講道：“那孩子好奇他生母，我怕他傷你的心，所以訓(xùn)斥了兩句?！?/br>
    他講一半留一半，并沒有提起明琛找私家偵探的事情，也沒有提及自己查探崔新雪的事。

    “好奇他生母？”韓智嫻不禁看向明曜。

    乍然聽到這個消息，她是有些驚訝的，驚訝過后是復(fù)雜，腦海里不禁浮現(xiàn)出明琛在孤兒院抱住自己腿的場景。

    小小的他，一雙眼睛又大又圓、又黑又亮，就那樣看著自己，直要看到人心底里去。

    她不禁嘆了口氣，說道：“那你也犯不著兇孩子啊。他想知道自己的生母也無可厚非，畢竟是給了他生命的人，你以前不也一直惦記著你mama，還請宋臻幫忙打探嗎？將心比心，不要總是考慮我傷不傷心。我這心里頭要說沒點兒想法那是假話，可我終究是個大人，經(jīng)歷了那么多事，該看開的早就看開了，你何必傷孩子心呢？”

    “是，我錯了。”明曜立即認(rèn)錯。

    “給你兒子道歉去！”

    “別啊，你剛才打斷后我就沒再訓(xùn)他了，真的。你要讓我給他道歉，我這臉往哪兒擱？”明曜連忙將臉湊了過來。

    韓智嫻忍不住伸手推開，然后掀開被子，“你不去我去。”

    明曜一把摁住她，“行了，我都和小琛說開了，你這一去，他心里反而有想法，對不對？”

    韓智嫻瞪了他一眼，終究是沒有動作，她扯了扯被子，然后說道：“今晚你別挨著我睡?！?/br>
    “老婆？”

    “誰讓你兇我兒子！”說著，韓智嫻當(dāng)先睡下了。

    明曜見狀，哭笑不得，又在心里給明琛記了一筆！

    這臭小子，簡直就是專門來和他搶智嫻的！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老媽保護，由此被老爹記恨的明琛此刻正呆呆地杵在書房里，拿著照片，神情復(fù)雜。

    胸腔里很憋悶，像是有一股情緒在左沖右撞，卻又找不到出路。

    最后，他將照片揣進了兜里，然后拄著拐杖慢慢地回到了自己臥室。

    放好拐杖，坐在床上，他甚至不能像以前心煩的時候一樣將自己攤開躺在床上，只能坐在床沿邊上，然后靠著床頭，閉上了眼睛。

    過了半晌，手機震了一下，明琛本來不想理會，但想到了什么，還是將手機從兜里掏了出來。

    沒想到竟然是孟一荻過來的短信，說她明早自己帶弟弟孟一洵去看孟衡就好了，不用他跟著，讓他忙自己的事。

    明琛握著手機，看到件人的那一欄，手指微動，然后點了通話的選項。

    “你怎么還打電話來了？我說了，明天我自己帶一洵去，你別——”

    “孟一荻?！?/br>
    明琛突然開口喊了孟一荻的名字，令孟一荻的話戛然而止。

    聽見他語氣不太對勁，孟一荻不禁問道：“你怎么了？”

    電話那頭是長長的沉默。

    孟一荻由側(cè)躺換為平躺，方便自己接電話，又問了一遍，“明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實在是明琛的剛才開口喊她的那一聲，以及現(xiàn)在的沉默都太令人奇怪了。

    “我沒事?！泵麒s回道，“明天我和你一起去?！?/br>
    孟一荻皺了下眉，“你真沒事？我怎么感覺你有事呢？”

    “你們警察是不是都特別敏感？不對，疑神疑鬼，我真沒事?！?/br>
    聽他這么說，孟一荻不禁從被窩里坐了起來，語氣有些嚴(yán)厲，還帶著十二萬分的篤定，“不，你就是有事。你不是一個會對別人職業(yè)表這種偏見的人，雖然你曾經(jīng)調(diào)侃過我吃蛇rou的事情，但和這次的感覺不一樣?！?/br>
    明琛一怔，隨后沉默。

    孟一荻深吸了口氣，“有什么煩心事，能和我說說嗎？或許我可以開導(dǎo)你也不一定。”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然后明琛的聲音傳來。

    “我看到了……我生母的照片?！?/br>
    孟一荻一愣，沒有說話，她知道這會兒自己只需要當(dāng)一個傾聽者就好了。

    明琛抓緊了手機，深吸了一口氣，繼續(xù)道：“她為了生下我，戒了讀，可又拋棄我，然后自殺。我不知道怎么處理和她的關(guān)系，我不知道是該感激她還是應(yīng)該恨她，我……我很糾結(jié)、痛苦?！?/br>
    孟一荻聽著他低啞的聲音，心里有些揪疼。

    說實話，她從未見過明琛如此。

    他仿佛一個小太陽，永遠(yuǎn)都是帶給人光和熱?？涩F(xiàn)在，他說他很糾結(jié)、痛苦。

    “明琛，我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你。但我記得，上一次我睡不著的時候，是你給我講了一個故事，所以今天，我也給你講一個故事好嗎？”

    握著電話，孟一荻不禁牽了牽唇角，然后講述到：“我和一洵，同父異母。雖然從來沒和你提起過，但你應(yīng)該有所猜測的吧，畢竟我比一洵大了7歲，但我mama卻是在我五歲那年去的。而且，我們元旦的時候去祭拜過?！?/br>
    原以為自己此生都不會主動說出那一段舊事，可是這一瞬間，她突然就有了開口的勇氣。

    “我媽走后不久，我爸就另娶了，也就是一洵的mama，我叫她錢姨。她和我爸是一個地方的人，小我爸十歲。一個地方的人，拐彎抹角的帶了點兒親戚，所以當(dāng)年我爸出力扶了她一把，把她調(diào)到了一中。我還記得在我媽還在的時候，她就常來我們家串門，給我?guī)Я阕熘惖?。然而，我眼中的阿姨，卻在我媽死后就嫁給了我爸。”

    孟一荻哈了口氣，“我那時一度認(rèn)為，她心懷不軌，她以前的親近就是為了搶走我爸爸，所以我非常恨她。你永遠(yuǎn)想不到一個小孩子的恨會有多強烈。我能把她做給我的飯菜伸手就推翻了，也能把她織給我的毛衣扯成一團線球。我奶奶就天天追著打我，我爸罵我，但他們越是這樣，我越要和他們作對?！?/br>
    說到這里，孟一荻鼻頭微酸，不禁仰起了頭。

    “我媽是為我死的，我奶奶特愛拿這個來說事，說我是掃把星、災(zāi)星。這時候，錢姨就會護著我，甚至?xí)湍棠虛?jù)理力爭。奶奶喜歡她，不和她計較，事情就算了?？晌覅s說她是假好心，為此也更恨她，直到——她懷孕了。”

    “奶奶讓她遠(yuǎn)離我，防止我傷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可她卻一如既往的對我好。我后來真的忍不住了，就問她，你不怕我推你嗎？她搖頭，眸光溫柔，說，你不會。她還說我是一個好孩子。我爸我奶都不相信我是個好孩子，都說我是個掃把星，只有她相信我是個好孩子?！?/br>
    孟一荻永遠(yuǎn)無法忘記那一幕，錢姨撫摸著肚子，眸光堅定而溫柔地看著她，說：“因為我家一荻啊，是個好孩子?！?/br>
    她吸了吸鼻子，繼續(xù)道：“可可我倔啊，我不是會低頭的人。所以后來我沒有為難她，卻也親近不起來。再后來，一洵出生了，他那么可愛，小小的一團。我表面總是對他愛答不理，背地里卻偷偷給他糖吃，還把他吃出了蟲牙。錢姨就告訴我，你是jiejie，不能老慣著他，要嚴(yán)厲。我說我才不慣著他，我討厭他?！?/br>
    “口是心非?！泵麒∪滩蛔≌f道。

    “是啊，小孩兒啊，多么口是心非。她是那個家里唯一對我好的人，我能夠感覺到，但她又確確實實搶走了我爸爸。所以有段時間我挺憎惡自己的，我竟然喜歡上了搶走自己mama位置的人?！?/br>
    明琛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么。

    “后來，在一洵12歲的那一年冬天。我大二寒假回家過年，然后在飯桌上又被我爸一頓訓(xùn)。當(dāng)時年少氣盛、口無遮攔，再加上我奶奶又提到我媽，我氣不過，直接摔了碗，然后奪門而出，只有她追了出去，但……”

    說到這里，孟一荻想起了某些痛苦的事情，不禁哽咽。

    明琛心里突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不禁喊道：“孟一荻？”

    “我知道她追著我，我也聽見了她在我身后的喊聲，可我那分鐘只想要逃離，逃離那棟讓我窒息的房子。只是我想不到的是……是她竟然追著我過馬路，然后砰的一聲，她的聲音突然、突然就沒了……”

    孟一荻不禁死死地捂住了嘴巴，掩住自己的哽咽聲。

    所以劉華蓮罵她災(zāi)星的時候她很少反抗，因為不管是她mama還是錢姨，確實都是因她而死。

    她自己沒有mama就算了，甚至害得一洵也沒了mama，她就是個掃把星！

    “我突然很想、很想抱抱你?！泵麒χ娫捳f道。

    通過電話里細(xì)碎的聲音，他甚至能夠感受到她此刻的悲傷和痛苦。

    孟一荻卻很快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她吐了口氣，然后對電話那頭說道：“我曾經(jīng)，包括現(xiàn)在都很茫然。我對錢姨到底是怎樣的感情？我曾經(jīng)痛恨她，痛恨她搶走了原屬于我mama的一切；可我也曾經(jīng)想要親近她，因為她是那個家里除了我mama以外，唯一給過我溫暖和信任的人；可我又無比愧對于她，因為我害她失去了生命……明琛，我不知道。”

    “別說了。”明琛請求她。

    “我沒事。我以為我永遠(yuǎn)不會說出來的，可是我今天竟然說了?；蛟S到某一天，你也會和我一樣，雖然還是找不到答案，卻不再執(zhí)著于那個答案。”

    “雖然找不到答案，卻不再執(zhí)著于答案？”明琛不禁重復(fù)。

    孟一荻深吸了一口氣，“有句雞湯不是說嗎，人活在當(dāng)下。我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像答應(yīng)錢姨的那樣，不再和我爸吵架。然后好好培養(yǎng)一洵，讓他成功渡過高考這個難關(guān)，以后能選擇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這就是我當(dāng)下想的。”

    “當(dāng)下？”明琛沉吟，當(dāng)下他能做什么呢？

    他不禁想起韓智嫻剛剛在書房門口偷聽的模樣。

    他雖然沒見過生母，但他卻從來不缺父愛母愛。當(dāng)下，難道他應(yīng)該做的不是孝敬父母嗎？

    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他不能等到錯失了才來后悔。

    “謝謝你，孟警官?！彼挥傻糜芍缘闹v道。

    “好些了？”孟一荻的聲音仍舊有些啞，但能從她的語氣里辨別出來，她已經(jīng)緩過來了。

    “好些了。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好嗎？我就想見你，特別想見你?！?/br>
    聽到他的話，孟一荻沒有拒絕，終是回道：“那好吧，明天見?！?/br>
    “晚安?！?/br>
    “好夢?！?/br>
    這一夜，有了孟一荻的開導(dǎo)，明琛情緒穩(wěn)定了許多。

    而開導(dǎo)別人的過程，未必不是與自己和解的過程。

    孟一荻翻了個身，輕輕地嘆了口氣，那一口堵在心口上多年的氣，終于通暢了。

    翌日，她接了孟一洵，與明琛約在了醫(yī)院見。

    因為省醫(yī)停車位緊張，所以她直接打的。

    車上，她向孟一洵坦白了孟衡的病情。

    “怎么會？”孟一洵臉色慘白，難以置信。

    這個消息太突然了，他一時間無法接受。

    如果父親只是吸讀，那戒完后，他們一家人仍有重聚的機會，哪怕父親不能再工作或是其他，但一家人至少是完完整整的。

    可現(xiàn)在父親竟然患了癌癥！還是肺癌晚期！

    “姐，怎么可能，醫(yī)生是不是誤診了？網(wǎng)上不是有這種案例嗎？”

    “不是誤診。”孟一荻拉住了孟一洵的手，越是到這個時候她越要鎮(zhèn)定，因為她是這個家現(xiàn)在唯一能做決定的人。

    孟一洵忍不住張了張嘴，卻再也不出一個音。

    兩人在省醫(yī)側(cè)門下了車，然后往內(nèi)科大樓走去。

    “爸他還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我給他說的是一個良性腫瘤，所以一會兒你別說漏嘴了?！泵弦惠恫唤诘馈?/br>
    “能瞞得住嗎？”

    “能瞞多久是多久吧，不然他……我怕他接受不了?！?/br>
    兩人很快上了電梯，然后去了孟衡所在的樓層。明琛要稍后晚點兒到，到時候直接去找他們。

    孟一荻沒有現(xiàn)，劉華蓮竟然一直跟在了他們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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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木有二更哈，對不住了，我要放個假！調(diào)整一下情緒~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關(guān)注“優(yōu)，聊人生，尋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