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樓的廂房名字要更獨特一點，既不是花，也不是詩詞，而是一連串這樣的詞——

    “泡一泡”、“煮一煮”、“洗一洗”、“曬一曬”。

    這是靠左的四間。

    靠右的四間也類似——

    “打一打”、“撈一撈”、“榨一榨”、“蒸一蒸”。

    乍一看不像酒樓，更像哄小孩的兒歌。

    江月鹿自言自語，“造紙么？”

    這確實是紙張成形的過程，他湊近去看木門小窗內(nèi)貼著的畫，“泡”的花箋下畫了一個大水缸，一個骷髏浸泡在里面，水沒過“它”的脖子，看起來難以呼吸，非常痛苦。

    再看下一幅“煮”，還是骷髏，這次它被架在大火上烘烤……江月鹿環(huán)繞一圈，發(fā)現(xiàn)這八張畫不能獨立去看。

    連起來，一個詭秘兇殘、仿佛獻祭儀式般的行動就出現(xiàn)了。

    不是造紙，而是造“人”。

    最初躺在水缸里時還是骷髏，到最后已經(jīng)成了有血有rou的人。一群人手拉著手，站在太陽下歡笑起舞，任哪個人去看都不覺得陽光治愈，只覺得細思恐極、全身惡寒。

    如果生命能被如此輕易地制造出來，那他曾經(jīng)目睹的死亡和痛徹的失去又算什么？

    “打、打一打?！?/br>
    肩膀上的紙娃娃呵出冰冷的氣息，江月鹿瞥向她指著的木門——那也是他決定要去的地方：“打字房”。

    因意外中止的送別宴就在這間包廂上演，幾個小時前，劉石頭死在了里面，那里應(yīng)該還殘留著死亡的氣息。

    “看來你比我想得厲害啊?！?/br>
    因為被夸了，紙娃娃搖頭晃腦起來，看起來非常得意。

    木門向內(nèi)緩緩?fù)崎_，幽深的黑霧涌了出來，它們像有生命一般匯聚到江月鹿腳底。

    縱然不像冷靖和林神音受過系統(tǒng)的巫術(shù)訓練，他也知道不該貿(mào)然進入沒有光的地方，轉(zhuǎn)身從其他房間拿了幾根蠟燭，用火擦著點燃了。

    燃燒的燭火在月光下顯得很弱小，但一進入到黑暗的包廂內(nèi)，就只能靠它來照明前路。

    江月鹿環(huán)繞一圈，看到里面的陳設(shè)和他剛剛經(jīng)過的幾間包房沒什么不同，只不過桌椅顯得更干凈些，顯然是有人為了酒席提前擦拭過。

    走近窗邊，地上出現(xiàn)了一灘干涸的血跡，周圍飄散著落雪般的碎屑。

    再往前的不遠處，出現(xiàn)了一枚銅制的鑰匙，將燭火湊近后，映亮了鑰匙上刻有的文字，那是一個清晰的朱字。

    朱大人？

    他發(fā)現(xiàn)尸體時，把鑰匙落在這里了嗎？

    “嗚——嗚——”

    外面刮起陣陣肅風，不時還有尖銳的擦刮聲響起，木窗被撞得發(fā)出連串慘叫，一切聲響在這間封閉、陰暗、死過人的房間中顯得詭譎至極。

    他總是感覺身后有東西，回過頭，卻發(fā)現(xiàn)什么都沒有。

    “嗯……”

    坐在肩膀上的紙娃娃吸了吸鼻子。江月鹿問她，“怎么了？”

    她打了個噴嚏，看著墻角的柜子露出厭惡的表情：“好臭，好臭！”

    “臭嗎？”他什么也聞不到。

    人與鬼陰陽相隔，人能看見的是空蕩蕩的房間、干凈的桌椅，鬼魅能看見的會是什么？

    他越靠近柜子，紙娃娃就越躁動，“吱嘎”一聲，不起眼的雕花柜門緩緩而開，一把沾血的紙刀靜靜躺在其中。

    “兇器？”

    居然和他的判斷完全相同。

    江月鹿拿起那把紙刀翻轉(zhuǎn)端詳，發(fā)現(xiàn)長度、形狀……所有都和他預(yù)想一模一樣。簡直可以說，這把紙刀完全復(fù)刻了他腦子里對兇器的想象。

    實在太過順利了。

    紙娃娃似乎更加不安了，想要跳下他的肩膀。

    “江月鹿同學，您已收集到“死者的血跡”、“兇器”相關(guān)資料，需要為您開啟相應(yīng)的提示內(nèi)容嗎？”

    他點了點頭。

    學生卡在身前不遠處投放出小小的屏幕，他看到劉石頭手持皮影人，正在為晚宴表演練習中，朱大人進來和他寒暄了幾句。突然間，朱修遠眼中露出殺意，抬手用鋒利的紙刀捅死了劉石頭。

    鮮血不斷涌出，在白色的紙衣洇出大朵艷麗的花。

    到死，劉石頭都難以置信地睜著眼。他不相信朱大人會動手殺死他。

    屏幕熄滅，電子女聲再次響起。

    “您已看到提示所有內(nèi)容，要在此刻做出你的選擇嗎？”

    他毫不猶豫，“要?！?/br>
    電子女聲輕不可微地笑了一聲：“非常好。請問您在這一題的選擇是？”

    江月不著急回答，轉(zhuǎn)而在房間踱起步，走到了那灘鮮紅的血跡前。

    “我想答案已經(jīng)很明確地放在我眼前了?！?/br>
    “血跡在此，證明劉石頭死在這里。兇器在此，證明我懷疑的因果成立。更何況還有特別的提示證明，兇手就是朱修遠朱大人。”

    “那么。”女聲輕笑，“您的選擇確認是朱修遠，也就是a是嗎？”

    “不?！?/br>
    女聲：“……”

    江月鹿在系統(tǒng)突然的沉默中回答，“我選d，以上答案都不對?！?/br>
    “朱大人，徐婆婆，還有張屠戶，他們都不是殺死劉石頭的人?！?/br>
    愣了很久才反應(yīng)過來，女聲的語氣竟變得焦急起來，“你選d？可你不是說——”

    “我不是說，血跡和兇器都在這里是么？連很具說服力的視頻都放在我面前了。幾乎所有的證據(jù)都指向朱大人，但我就是沒選他，你很驚訝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