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狐貍 第14節(jié)
趙可姿搖著頭,眼中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不、不會的,月兒沒死……只要、只要拿到長生蓮珠,只要有珠子,我、我就能救她……對,珠子,珠子!” “可姿?。俊?/br> 在趙江眠驚疑不定的聲音里,松晏抬頭,只見趙可姿舉著一把銀晃晃的匕首刺來。 刀尖映入那雙琥珀色的眸子之中,格外冰冷。 松晏心中嘆氣,本能地閉上雙眼。然而,預想中的疼痛并未到來,唯有鼻尖縈繞起濃郁的血腥味,其間夾雜著一股桃花的清香。 他緩緩睜眼,眼前赫然是一只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的手。那把匕首不偏不倚剛好穿透掌心,殷紅的鮮血一滴滴滑落,奪目的紅。 松晏張口,卻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順著手腕往上望去,那只衣袖濕噠噠的,往下滴著血水。再往上,是喉間那顆芝麻粒大小的紅痣,淹沒在血痕之中,不細看難以分辨。而再往上,便是那張熟悉的面孔,一雙沉靜與封凍萬里的海面如出一轍的眸子。 目光相對的那一瞬,松晏呼吸急促起來。 沈萬霄先一步移開視線。他冷眼注視著趙可姿,扎在掌心里的匕首頃刻間化作飛灰,只余下一個血rou模糊的窟窿。 見到他,趙可姿不禁打了個寒顫。她記得這個人,一年前來到白玉城,逢人就問狐貍下落的怪人,但她分明聽說這人死了。 “你是誰?”她的聲音有些發(fā)抖,心說見鬼了。 沈萬霄神情淡漠,不答反問:“鬼仙在何處?” “他在哪兒我怎么知道,”似是覺得他對自己沒有威脅,趙可姿音量提高不少,“你要找他,盡管去找便是,別礙著我的事!” “可姿!” 承妄劍抵上趙可姿脖頸。沈萬霄神色冰冷,不難看出有些動怒:“鬼仙在何處?” 趙可姿不再敢妄動,頸上涼絲絲的,但她也不肯服輸,倔犟地瞪著沈萬霄:“我說了我不知道!” 劍刃割開肌膚,一陣刺痛。 沈萬霄手上用力,已然動了殺念。 忽的,他動作頓住,低下頭,只見松晏趴在他的腳上,輕輕搖頭。 正是這片刻的遲疑,給了趙可姿反擊的機會。不久前被她一腳踢開的崔意星怒目圓睜,眨眼間恢復原樣,白骨直立,只剩眼白的雙眼直勾勾看向沈萬霄。 下一瞬,指骨徑直抓進沈萬霄胸膛。 “當心!”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紅光從眼前穿過,斬下那只手骨。 松晏瞇眼,只見一片火紅的羽毛扎進樹干里,入木三分。 不遠處的池子之中,池水翻滾成浪。浴火的金翅鳥騰空而起,落地化作少年模樣,緊跟著,池水一晃一晃的,爬出來兩個濕漉漉的人。 步重大步上前,看見伏在沈萬霄腳邊滿身是血的狐貍時心中一緊,急忙趕上前:“松晏!你是死了嗎!?” 但他的手尚未碰到松晏,沈萬霄便先將松晏抱起,冷眼打量著他。 步重抬頭,這才留意起沈萬霄來:“你就是罪神觀御?” 然而,不待沈萬霄回答,趙可姿便發(fā)起狂來。在她的驅使下,那具骷髏咯吱作響,竟又長出新的手骨,直沖著松晏襲去。 沈萬霄身形未動。而步重飛起一腳將骷髏踹散,那顆腦袋“咚”的一聲墜地,面上裹纏著的黑紗脫落,露出一張被蟲蟻啃食的面目全非的臉。 “珠子……把珠子給我!”趙可姿怒吼起來,如豆腐般白嫩的肌膚自腳掌一寸寸崩裂潰爛,淌出膿水,“給我珠子!” 她猛撲向松晏,電光火石間,步重先一步扼住她的脖頸,笑瞇瞇道:“jiejie,你們凡人不都喜歡說‘來者是客’嗎?別那么兇嘛!” 趙可姿決眥欲裂,卻被他掐著脖子動彈不得,一張臉憋得青紫:“珠子……給我珠子……” “可姿!”眼看著她像是要被活活掐死,趙江眠心中焦急,連忙道,“鬼仙不在此處,你們若是要見,我?guī)銈內ケ闶?,你們先松開她。” 聞言,步重微微松手,但不待趙可姿喘上一口氣,他便再次用力地掐緊:“誰告訴你小爺我要找鬼仙了?她傷了我家的狐貍,難道不該償還么?” 松晏一尾巴抽在他背上,力氣不大,但把人氣得夠嗆。 步重看看趙可姿,又看看松晏,最后咬咬牙松開手:“你他娘的!松晏,我就不應該管你!你死了也是自己活該!” 失去支撐,趙可姿跌坐在地,趙江眠急忙上前攙扶:“可姿,你怎么樣?” 第15章 換藥(1) 憤然之下,步重轉身欲走。 松晏抬爪勾住他的衣裳,他只好不情不愿地駐足,遂朝著趙可姿道:“我說你一個凡人,好好地活著不愿意,非得把自己搞成現在這鬼樣子,何必呢?” 趙可姿心有不甘,咳嗽幾聲還想再攻擊步重,奈何周身乏力,掌中再聚不起法力。 “別白費力氣了,”步重滿目嘲諷,“你這法力本就不是自己修行得來的,也是時候該還給天地了。不過話說回來,”他話鋒一轉,望向沈萬霄,“鬼仙是什么人,他與趙可姿有什么關系,你又找他做什么?” 沈萬霄抬眸:“鬼仙借長明燈之力,授凡人法力,有違天道,該殺?!?/br> 松晏聞言怔住。 長明燈是上古神器,千年前神魔一戰(zhàn)后遺落世間,下落不明。沒想到,竟是落進了有心人手里,攪得白玉城不得安寧,也難怪那池子底下有那么多白冰魚。 “噢,”步重點頭,施施然張開雙臂,“那你們去吧,這家伙傷得太重,我?guī)厝ク焸?,就不與你們一道去尋鬼仙了。” 沈萬霄垂眸望著懷里的小狐貍,沒有動作。 步重等了一會兒,有些不耐煩:“你們找你們的鬼仙,小爺我不攔著,你倒是把這臭狐貍還給我??!” “我?guī)黄??!?/br> “不是,”步重咬著后槽牙,額角青筋直跳,“觀御,我說你非得帶著他做什么?他都快死了!” 松晏:……這倒也不至于。 沈萬霄抬眸。 步重忽然有些發(fā)怵,但氣勢不能輸,伸手就要將松晏從他懷里抱出來,若風急忙伸手攔住他。 步重怒視著沈萬霄,話卻是對著若風說的:“滾開?!?/br> 若風不讓,沈萬霄也不松手,僵持之下步重咬著牙恨不能將兩人撕碎吞進肚子里。 見此情形,云沉無奈地搖頭:“步公子,依我看,我們不如一道在此地稍作歇息。剛好,殿下他略懂醫(yī)術,也能幫忙照看一二?!?/br> “哥哥說的不錯,”若風應和著,“此處不比駱山,到處是神仙妖精,想來人間的大夫也治不好小公子身上的傷?!?/br> 步重扭頭瞧一眼云沉,而云沉朝他微微一笑。 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于是步重清清嗓子,將目光投向松晏:“行啊,松晏,那你自己選,是與他們去還是與我回去,小爺我不強人所難?!?/br> 此話一出,眾人的目光便紛紛落在松晏身上。 須臾,松晏微抬起腦袋,毛茸茸的尾巴纏上沈萬霄胳膊。 夢境里那塊玉佩,指不定就是他要找的靈玉。但說到底,無論是與不是,他都有責任讓困在夢境里的人放下執(zhí)念得以解脫,否則這場夢永存于世,就更容易將無辜的人卷進去,害人害己。 “你!”步重恨鐵不成鋼,伸手指向他。 良久,他才一抬下巴,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個字來:“成!” 松晏與他相識太久,是以幾乎能從他眼中讀出“見色忘友,好自為之”八個大字來。 我哪有見色忘友,這還不都是為了靈玉...... 他這般想著,便扭過頭不再搭理步重。但動作時不小心舔到了沈萬霄手背上未干的鮮血。 后者身子一僵,眼睜睜看著懷里的狐貍現出人身,滿頭銀發(fā)如同紛紛揚揚的大雪落滿臂彎。 他的體溫偏涼,沈萬霄抱著他,好似是鞠著一捧雪水。 四目相對,沈萬霄率先松開手。 松晏站不穩(wěn),搖晃幾步后半靠在沈萬霄身上,嘴唇微動,嗓子卻仍是痛的,依舊發(fā)不出聲。 “喲!”步重掃他一眼,嘲諷道,“有長進啊,受這么重的傷還能維持人形?!?/br> 松晏沖他吐舌頭,扮鬼臉不再理會他,心里卻生出疑問。照理說,他受了傷是難以現人身的,這還是頭一回,難道是因為…… 他仰起頭,目光落在沈萬霄臉上。 似有所感,沈萬霄微微垂眸。 相視之時,松晏朝他露出一個虛弱的笑。 步重冷笑,十分不滿地瞥向沈萬霄,而后抬腳朝屋里走去。 眼看著步重不管自己,大步走遠,松晏忍不住想追上去,結果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好在沈萬霄眼疾手快,及時扶住他。 他半低著頭,有氣無力地倚在沈萬霄身上,似是有些難過。 云沉見了,微笑道:“小公子身體虛弱,受不得寒,殿下,我們也……” 話沒說完,沈萬霄忽然撈著松晏膝彎將他打橫抱起。 松晏嚇了一跳,急忙伸手環(huán)住沈萬霄脖頸,無聲地問:“你做什么?” “找間廂房,”沈萬霄垂眸,步履不停,“你需要休息。” 兩人走遠,云沉只好咽下嘴邊的話,轉而對趙可姿道:“趙姑娘,長明燈雖授你法力,但也吞噬你的心智。這世上有許多事,都是難求成全,不如早些看開,有時執(zhí)念太深,只會害人害己?!?/br> - 自池邊到一間空房里,短短幾步路的距離,被放到床上時松晏卻已昏昏欲睡,他困得眼皮打架,難以睜開。 這些時日,接連不斷的折騰足以讓他精疲力盡。如今難得片刻安寧,竟就這么不管不顧地昏睡過去。 沈萬霄將衣袖從他手里扯出,隨后拿過被子給他蓋上,望著他沉睡的模樣有些出神,神色晦暗不清。 “哥,這就是你說的體內有龍息的人啊?” 忽的,空中浮現出虛影。裊裊青煙纏繞在一處,勾勒出模糊的人影,只見輪廓,不見面容。 沈萬霄掃視人影,并未接話。 人影滿不在乎,自顧自湊近些,俯身打量著松晏,好一陣子方才直起身子道:“他長得可真俊啊,也難怪你念念不忘。” 沈萬霄冷冷抬眸:“說正事?!?/br> “噢,說正事,說正事,”虛影連連點頭,“你讓我查的東西我都查了,三界中能帶人入夢的九尾狐族。但他們也需借菩提根之力才能入夢解夢。 至于菩提根,這東西可遇不可求,上回現世還是在桑女族那邊。只不過他身上的長命鎖,確實是菩提根所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