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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狐貍 第41節(jié)

    片刻,李凌寒道:“無災(zāi),興許是你看錯了,我方才一直在此處,并未見到你說的那個人?!?/br>
    剎那間一股涼意順著腳跟爬上松晏的身體,他睜大眼,迷茫地看向單舟橫。而單舟橫一攤手,搖頭道:“我也沒看見?!?/br>
    聞言,松晏又扭頭看向應(yīng)柳兒??蓱?yīng)柳兒與他們一樣,都是搖頭嘆氣:“無災(zāi),那兒確實(shí)沒人?!?/br>
    松晏渾身發(fā)冷,他退后幾步,幾乎挨著步重:“可我真的看見他了。”

    步重伸手扶上他的肩:“興許是那人使了什么妖術(shù)......松晏是妖,你們幾個都是凡人,說不定只有他能看見?!?/br>
    單舟橫和應(yīng)綏頷首。松晏這才松了一口氣,眉頭緊皺。

    步重雙手撐在腦后繞著屋子走了一圈,笑道:“雕蟲小技?!?/br>
    李凌寒欲言又止。

    步重彎腰捻起窗邊薄薄一層香灰,道:“這只不過是障眼法而已?!?/br>
    “怎么可能?”單舟橫瞪眼,“若是障眼法,我怎么會看不出來?”

    松晏亦是不解,抬頭只見步重輕輕一吹,將那層香灰吹散。

    驟然間天旋地轉(zhuǎn),電光火石間屋內(nèi)呆立著的人盡數(shù)消散。步重這才滿意地點(diǎn)頭,他拍干凈手上的灰,道:“你凡胎rou體自然看不出來,這是天界的法術(shù),又不是人間的法術(shù)?!?/br>
    單舟橫一愣,聽他接著道:“玉佛被罰下界數(shù)年,天界的獄官都在找他。他施這障眼法,便是想掩蓋事實(shí)?!?/br>
    松晏幡然醒悟,揚(yáng)手再次將床簾掀開,只見那簾子里兩具枯骨并肩而臥,骨頭里長滿綠油油的海草。

    見狀,眾人不由詫異。尤其是李凌寒,滿目震驚:“這、這是怎么回事?”

    步重挑眉:“這兩人已死去多時,看來這障眼法布下的時間已經(jīng)是很久以前了?!?/br>
    “你是說,”松晏皺眉道,“玉佛以前在此處殺了人,但為了不讓人察覺,他設(shè)下了障眼法。直到今日,不知是什么緣故,障眼法變了樣,反而顯出了他殺人時的情景?!?/br>
    步重頷首。

    松晏緊跟著問道:“可又會是誰倒轉(zhuǎn)了他的法術(shù),讓舊景重現(xiàn)?”

    片刻的沉默后,單舟橫勾唇一笑:“若我沒記錯,玉佛身在神位時曾與桃山一位散仙交好,當(dāng)年的真相,興許只有他知道?!?/br>
    步重聞言警惕地掃視他,先前他同單舟橫打過一架,探他本相卻沒看出端倪。但他若只是一個凡人,又怎會知曉這么多天界的事?就連玉佛曾與桃山那位交好這種鮮有人知的秘聞,他都知曉......

    注意到步重懷疑的目光,單舟橫心下微微嘆氣,出聲解釋說:“這些事都是我一個好友告訴我的,他雖不在神位,但好歹也是個仙,天界那些事,他知道的不一定比你少?!?/br>
    “你說的朋友,”步重注視著他,問道,“是誰?”

    單舟橫笑道:“依我看,這人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br>
    步重蹙眉,依舊緊盯著單舟橫。

    單舟橫只好聳肩道:“容殊,章尾山的兔仙?!?/br>
    容殊,這名字有幾分耳熟。

    松晏仔細(xì)回想著,但他還未想起來,便見步重臉色陡然一變,繼而微微張口似是想說些什么,但最終一言未發(fā)。

    單舟橫好似早就料到步重反應(yīng),臉上神情似笑非笑,道:“早說了這人你最好是不要打聽,這回你信我了吧?”

    松晏猜不出他們打的什么啞謎,應(yīng)綏也看不徹底,兩人云里霧里,但誰都沒多問。

    步重額角的青筋跳了一跳,他攥緊拳,心里五味雜陳:“他在哪兒?”

    單舟橫理理衣袖:“這些年來容殊云游四海,來無影去無蹤,我又怎知他會在何處?”

    步重知他不會多說,便沒再多問,只是臉上多出些許失落。說到底,容殊與他自相逢起便是錯。

    他頗為自嘲地發(fā)笑,目光流轉(zhuǎn)間落在松晏身上,而后神情微變。

    這么多年來他一直都沒有容殊的消息,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蛛絲馬跡,卻是容殊有意留下的。而容殊想做的事,始終與他相悖。

    千年前如此,而今亦是如此。

    第43章 咬吧

    李凌寒差人將那兩具枯骨從榻上搬下來,打算查清身份后好生安葬。

    但相隔的時間太長,要找出這兩具尸體的身份頗為困難。松晏思來想去,終還是決定同單舟橫去一趟桃山,去找當(dāng)年與玉佛交好的神仙,將當(dāng)年發(fā)生的事問個清楚。

    步重原先不打算讓松晏跟去,但拗不過松晏,再加上單舟橫一個勁兒地?fù)v亂,便只好妥協(xié)著隨他一起前去。心想至少人在眼前,容殊也不會那么快就朝他下手。

    顧念著松晏舊傷未愈,三人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三日后,方至桃山腳下。

    桃山,顧名思義是一座種滿桃樹的仙山。

    松晏等人在山門前駐足,仰首只見眼前的山岳高聳入云,怪石嶙峋。

    山上確實(shí)種著不少桃樹,但大多已經(jīng)枯死腐朽,滿地枯枝敗葉。夏風(fēng)一吹,便胡亂裹著黃土往臉上撲,嗆得松晏直咳嗽。

    山間天地靈氣盡散,無生靈,無人跡。

    單舟橫彩綢一揮,在三人身旁畫下結(jié)界,擋住撲面而來的煞氣怨靈,語氣不算輕松:“看來桃山出事了。”

    松晏接過步重遞來的水,緩過些許,抬頭只見結(jié)界外塵土飛揚(yáng),一團(tuán)又一團(tuán)黑霧接二連三地撞在結(jié)界上,隨后散成黑漆漆的墨,又在眨眼間消散。

    他忍著嗓子里的癢,沙啞道:“這些都是邪靈......桃山死了不少人?!?/br>
    步重頷首,捏訣在結(jié)界上又添一層神力:“這山腳下有封印,將這些邪靈困在山上,這才沒讓它們下山禍害人?!?/br>
    “封印還沒消失,那這么說來,”松晏眸光一閃,“桃山上的神仙應(yīng)該還在這兒。”

    步重:“嗯,上去看看?!?/br>
    語罷,三人便順著狹小蜿蜒的山路往上走。頭頂枯枝交錯在一起,間或掉下些枯黃的葉子,但腳下的泥土卻松軟潮濕,絲毫不像是缺水的樣子。

    “崽崽......”

    松晏忽然駐足,耳邊捕捉到一絲若有似無的呼喚。這聲音夾雜在穿林而過的風(fēng)聲里,十分模糊。他頓了頓,只覺得這聲音分外熟悉,但再想細(xì)聽時周遭已沒了聲響。

    步重回頭,見他站在原地發(fā)愣,便叫了他一聲。他這才回神,疾走兩步追上兩人的步伐。

    “在想什么?”步重咬著不知從何撿來的狗尾巴草,斜斜掃他一眼。

    “我剛才好像......”松晏思索片刻,慢吞吞道,“聽到有人在喊‘崽崽’?!?/br>
    聞言,步重甩著狗尾巴草的手動作一停。他咬著狗尾巴草末端,含糊不清地說:“這荒郊野嶺的,怎么會有人到這兒來找小孩,你肯定是聽錯了。”

    松晏怔怔地發(fā)呆,想反駁幾句但最終沒說出口,因?yàn)槟锹曇魧?shí)在像是......沈萬霄。

    單舟橫走在最前頭,他這一路似乎沒留意身后兩人的對話,只是招招手讓兩人上前。

    步重往松晏肩上一拍,推著松晏便往前走:“別想那么多了,先過去看看。”

    待兩人走近,單舟橫皺著眉不滿地抱怨起來:“怎么磨磨蹭蹭的,這鬼地方可不好多待,咱們還是快去快回吧?!?/br>
    松晏應(yīng)聲,步重咬著狗尾巴草不屑于看他。

    單舟橫倒也沒計較步重的無禮,只是伸手往面前一棵枯樹上一指,下巴稍抬:“喏,你們看,這樹被燒過?!?/br>
    聞言,步重吐出狗尾巴草,與松晏一起湊上前去。果真見那樹上烏漆嘛黑的一團(tuán),但又不像是整棵樹都被燒過,而是只有那一塊地方曾受過灼燒。

    “奇怪,”步重兀自嘟囔,納悶不已,“這樹怎么長得這么奇怪,像是......”

    他退后幾步,將那棵樹全部納入眼底:“吊死的人?”

    松晏打量著焦痕,指尖碰到被燒得發(fā)黑的樹皮時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挺直腰板:“這是裂——”

    “裂云樹——不好!快過來!”步重猛然想起,這歪脖子樹是長在生死兩界邊緣的裂云樹,會將人拖進(jìn)上一個死在樹下的人的記憶里,直到記憶終止,一切煙消云散。

    但他記起來的太晚,是以即便是馬上朝著松晏伸手,也沒來得及抓住松晏。只好眼睜睜看著松晏與單舟橫被樹干里長出的漩渦吞噬。

    “松晏!”沒拉住松晏,步重抬腳憤憤踹在裂云樹上,火冒三丈,“你這王八羔子!一個個都欺軟怕硬的!有種來拖小爺??!非逮著他不放......”

    裂云樹被他踹的東倒西歪,卻沒倒下,甚至沖他搖動干枯的樹干,仿佛在挑釁他。

    他怒意更甚,當(dāng)即朝著裂云樹揮鞭子:“你他娘的!”

    鳳羽鞭忽然被攥住。

    步重抬眸,見是沈萬霄,臉色頓時更差:“你來干什么?”

    沈萬霄掃他一眼,捏訣使業(yè)火燒上裂云樹。

    火舌舔舐過焦黑的樹皮,裂云樹頓時嗚咽不已,顫著枝條遁地欲逃。

    沈萬霄卻先一步劃下火圈攔住它的去路,聲音發(fā)冷:“打開?!?/br>
    “你瘋了吧?”步重見他與裂云樹說話,不由瞪大雙眼,“這家伙連靈智都未長全,怎么可能會聽......”

    步重訕訕閉嘴,驀地想起業(yè)火是天河里真佛的尸骨所化,而這裂云樹是真佛剝離的七情六欲所化,兩者間本就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果不其然,面前的裂云樹嚎啕大哭,樹干上張開一個又一個巴掌大的漩渦。

    -

    不知腦袋磕到何處,松晏只感到后腦勺一陣劇烈的疼痛,緊接著整個人便被拖進(jìn)黑暗之中,伸手不見五指。

    他咬牙挨過腦后的疼,一陣又一陣的眩暈像是海浪,將他撲倒在起伏的海水之中。他奮力蹬腿,卻沒有找到任何可以落腳的地方。耳邊寒冷的風(fēng)呼嘯而過,吹亂他的發(fā)髻。

    大抵是墜入無邊無盡的黑暗。

    松晏在強(qiáng)風(fēng)里勉強(qiáng)睜開眼睛,但目光所及皆是黑暗。

    “單舟橫!”下墜中,松晏竭力喊了兩聲,回應(yīng)他的卻只有虛無縹緲的回聲,單舟橫不知是落到了何處。

    在漫無邊際的黑夜里一切都變得十分緩慢?;秀遍g,松晏幾乎以為自己已經(jīng)死了,但勁風(fēng)刮在臉上的刺痛又無時無刻提醒著他他還活著。

    不知過了多久,興許是一炷香的功夫,又或者是一眨眼的功夫,再或者是一個時辰、一天、三天......松晏在飛鳥不知所云的叫聲里醒來,咸澀的海水幾乎沒過他的胸膛。

    松晏嗆了幾口水,跌跌撞撞地爬起身來,頭頂白燦燦的日光幾乎要將大地吞噬。

    ——這是一片烏黑的海,壓抑、陰暗。而海邊雪白的沙粒之中開滿鮮紅的花,奪目、絢爛。

    花香濃郁,撲面而來時熏得他只想打噴嚏。

    身上的衣裳已然濕透,胸前還未好全的傷口浸入咸水,鉆心的疼。

    松晏捂著傷口搖搖晃晃地往岸上走。他的雙唇干裂,面色蒼白,渾身上下都濕淋淋的,分不清是因?yàn)樘弁炊偪駶B出的冷汗,還是那片烏黑的海里冰涼的海水。

    “松晏!”身后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松晏轉(zhuǎn)頭,見單舟橫不知從何處找了件布衣穿上,而原先的錦衣不見蹤影。

    “松晏!”單舟橫大步?jīng)_他跑來,踩碎一地艷紅如血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