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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此薄情 第68節(jié)

    宮婢為難道:“回娘娘,奴婢是剛從別宮調(diào)過來的,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奴婢并不清楚,只知道往后奴婢便要在太極宮伺候娘娘了。”

    李化吉聽完一頓,目光緩緩地停在了宮婢那平凡普通的臉上,腦海里閃過許多的想法,可到底沒有問出口。

    也不知道碧荷等人受了什么刑,她去救她們還來不來得及。

    李化吉心里焦慮,可無奈太極宮那些新來的宮婢并不配合。都齊齊整整、烏泱泱地在她面前跪了一地,不讓她去,開口便是:“娘娘小心動了胎氣?!?/br>
    但若李化吉問她們:“碧荷究竟受了什么刑,能本宮的胎氣都驚動了?”

    她們便都搖頭說不知。

    哪怕李化吉少見的擺起皇后的架子來,她們?nèi)耘f連連搖頭。

    李化吉便知道其實她們不僅知道碧荷受了什么刑罰,還知道碧荷為何受了刑罰,只是因為被謝狁禁了口,故而無人敢告訴她。

    李化吉閉了閉眼,讓自己平復(fù)情緒,她知道這些宮婢是沒有錯的,她不該為難她們,要怪只能怪謝狁心狠手辣。

    她道:“本宮要去見謝狁,這總是許的吧?不至于連本宮都被禁足了罷!”

    所以李化吉要去找謝狁算賬。

    太極宮的宮婢如何行事,聽得都是她的命令,謝狁便是不滿,就該沖她來才是,找做不了主的宮婢算賬,以為李化吉會感激他嗎?

    不,李化吉只會以為謝狁在殺雞儆猴,在敲打她而已。

    第74章

    李化吉忍著怒氣趕到了凌煙閣。

    此時凌煙閣才議完事。

    這年輕的戶部尚書是由李化吉提拔上來的, 他雖出身世家,但只擅算籌,詩書作得一塌糊涂, 因此很被家族瞧不起, 這么多年也沒受什么重用, 如今能平步青云,全靠李化吉組織辦了一場算籌比賽, 將他挑了出來,因此他格外尊敬李化吉。

    他剛出了凌煙閣,便見皇后腳步急促,走路帶風(fēng),長眉下壓,雙眼怒瞪, 攜著一批邁著小碎步的宮婢趕來, 仿佛是來找誰算賬。

    不過除了凌煙閣那位九五至尊, 還能有誰有資格被皇后娘娘算賬呢?

    戶部尚書想。

    謝狁登基之前的威名, 戶部尚書不僅聽過,更是見過, 因他與謝狁曾在同一師門, 只是他承教之時, 謝狁已離開。

    雖謝狁離開了, 但老師總難免提起這位耀眼的學(xué)生。

    先前是夸的, 后來就變成了不滿, 再后來, 謝狁就弒了師。

    幸好謝狁要弒師, 家中的長輩已知風(fēng)向,叫戶部尚書離開了太學(xué)院, 讓他逃過一難,但行刑那日,他還是沒忍住去送了老師一程。

    他擠在人群中,看到謝狁就靜靜地坐在高臺上,看著刑臺上跪著烏泱泱的人,里面有他的老師、師兄、師弟,他卻云淡風(fēng)輕地與旁人道:“今日殺人磊起的人頭,能做多大的京觀?”

    那人比了個數(shù)。

    謝狁便打了個手勢,叫儈子手下刀,隨著血液噴濺,他淡淡地說了句:“大約還能再高些?!?/br>
    那日滿街的鮮血和死不瞑目的人頭,給戶部尚書留下了深刻的記憶,他回去就大病了一場,差點喪命。

    因此,當(dāng)他被提為戶部尚書,要拜見謝狁時,他便緊張地吃不下飯,甚至開始頭暈?zāi)垦?,干嘔不止。

    這般差的精神狀態(tài),見了謝狁,自然又是被嚇了個抖索,腿一軟,就跪了下去。

    在那挺拔的六位尚書之中,他是唯一一位如軟腳蟹般跪在地上的人,整個身子瑟縮地像是被抽了蝦線的蝦,其實很不像話。

    他那時就覺得自己不僅是官途走到盡頭,就是連命怕也是完了。

    果然,謝狁發(fā)了怒:“殿前失儀,該……”

    “該命儀官好好教導(dǎo)?!币坏缼Φ穆曇魴M插了過來,“戶部尚書,你日后下了衙就好好地學(xué)學(xué),莫要再犯錯了?!?/br>
    戶部尚書怔住。

    他屏住了呼吸,籌算比賽持續(xù)了七日,戶部尚書自然記住李化吉的聲音,因此不由得為李化吉著急擔(dān)心。

    李化吉是提拔他的伯樂,他自然不愿看她出事,可是謝狁這嗜殺的性子、這樣冷硬的心腸,看她如此不給面子的,打斷他的話,救下他要懲戒的人,謝狁怎肯放過李化吉?

    即使李化吉是皇后,但謝狁更是皇帝。

    戶部尚書想著,他不能連累李化吉,便想趕緊請罪,便聽謝狁道:“既是皇后發(fā)了話,那便如此,只是若再有下次,就不再給你網(wǎng)開一面的機會了?!?/br>
    這件事就這樣輕輕地揭過了。

    戶部尚書頂著一身冷汗出了宮門時,仍覺得不可思議,他摸了摸項上的腦袋,又往大明宮望去。

    他不知李化吉身在何處,卻總是為她擔(dān)心。

    但謝狁好像并未為了那件事,斥責(zé)李化吉。

    之后戶部尚書進凌煙閣述職,匯報清查整頓戶籍與丈量土地的進度,總免不了偷偷地看李化吉。

    皇后坐在珠簾后,目光溫和,總是對他報以鼓勵之色,于是戶部尚書便越說越有激情,越發(fā)心潮澎湃,等說完所有的事,發(fā)熱的腦袋涼卻了,戶部尚書才悚然一驚,發(fā)現(xiàn)他竟把謝狁忘了,忙恭敬地垂目。

    他聽到謝狁發(fā)出冷笑,也沒說工作做得如何,只是叫他滾了。

    戶部尚書便只好膽戰(zhàn)心驚地退下,走出去時,他的腳步故意放慢放輕,就聽那不可一世的謝狁在與李化吉小聲抱怨:“他總是看著你,是不是看上你了?”

    李化吉詫異:“我過了四個月后,人人都說我的臉圓潤了許多,腰肢也變粗,碧荷那丫頭還整日擔(dān)心我容顏盡失,會失寵,你還說韋愛卿看上我?他這般年輕俊美,看上我什么?”

    謝狁聲音就高了點,很不滿:“碧荷是得了眼疾,該叫太醫(yī)來給她好好診治了?!?/br>
    李化吉顯然懶得與他多說,只道:“是你嚇著尚書了?!?/br>
    謝狁哼了聲:“是,在你眼里,天底下就我最兇?!?/br>
    戶部尚書聽得目瞪口呆,只覺這私下與李化吉相處的謝狁并不是他過往熟悉的那個殺人如麻、薄情寡義的大司馬,反而更像是個天真爛漫的多情男兒。

    后來隨著往凌煙閣的次數(shù)多了起來,戶部尚書也慢慢習(xí)慣了謝狁的這一面,他常常能對謝狁那些親昵的小動作做到熟視無

    睹。

    所以當(dāng)看到李化吉這般頂著找人算賬的臉色過來時,戶部尚書非但沒有覺得意外,還很為謝狁幸災(zāi)樂禍了一陣。

    他迎了上去:“娘娘,陛下獨自在里面呢?!?/br>
    李化吉瞥了他一眼,駐了步:“他今日罵你了不曾?”

    戶部尚書道:“自從有娘娘替臣請托,照顧微臣這膽小如鼠的性子,陛下便不曾對微臣發(fā)過火?!?/br>
    他邊說邊感慨,若沒了李化吉,他哪能得這般好的待遇?聽說吏部尚書前幾日,被謝狁發(fā)現(xiàn)他有人情往來之嫌,直接不顧刑不下大夫的規(guī)矩處罰了一頓,他殿前失儀還能這般好好地保住官位,全靠皇后啊。

    李化吉卻不攬功,只道:“也是你辦事妥當(dāng),叫他摘不出你的錯處。”

    她關(guān)切完尚書,方才進凌煙閣。

    戶部尚書看著她的背影心想,或許也只有皇后這般溫柔周道的女郎,才能感化謝狁那顆鐵石般的心腸。

    他這般想著時,李化吉這溫柔周道的女郎已經(jīng)不由分說,殺進凌煙閣內(nèi),氣勢洶洶道:“謝狁,你將我的婢女們弄到哪里去了?”

    她見謝狁坐在上首,聽見這話,連眉頭都不曾挑一挑,只手按著案桌起身,走下來接她,又怪起宮婢:“還懷著孩子,走得這般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也不怕有個閃失?!?/br>
    李化吉道:“你在乎嗎?”

    謝狁一愣,道:“哪里的話?我怎能不在乎?”

    李化吉便想到他連孕肚都不肯摸一下,就覺得他這話說得急了,可現(xiàn)在也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她只抓著一件事:“還請陛下明示,碧荷她們究竟犯了什么宮規(guī),要被你送去受刑?”

    謝狁理所當(dāng)然:“碧荷身為你的大宮女,卻不曾約束底下的宮婢,遏制攀龍附鳳的不良風(fēng)氣,自然要受刑?!?/br>
    李化吉聞言就愣住了。

    她雖然想過是因為春杏的事,但也不敢想真是因為春杏的事。

    “可是,”李化吉心想,是她縱容了春杏,她道,“春杏之事,我是知道的?!?/br>
    謝狁好像也不意外,神色淡淡地道:“碧荷未行勸諫之責(zé),更該罰?!?/br>
    李化吉怒道:“謝狁,你不要太過分,碧荷只是宮婢,我若一意孤行,她又能如何?”

    謝狁正色道:“既知主子所行之事不夠明智,也不利于她,身為奴婢卻沒有死諫,更該死?!?/br>
    “你!”李化吉深吸一口氣,愈發(fā)覺得謝狁不可理喻,“錯得既是我,你為何不來找我算賬?”

    謝狁壓著長眉,將眼眸里濃烈的情緒往下壓制著,不敢嚇到李化吉,可是他仍舊頂不住委屈道:“你以為我不想嗎?李化

    吉,你以為我不想嗎!如果可以,我真想挖開你的心,看看你的心與旁人的心相比,究竟是心更薄一些,還是里面流淌的血更冷一些!”

    李化吉道:“好端端的,與我的心有什么關(guān)系?我難道不賢惠,沒有認(rèn)認(rèn)真真履行皇后的職責(zé)嗎?”

    謝狁卻道:“是,你很好,你賢惠,你是個很好的中宮皇后,卻偏偏對我不好?!?/br>
    李化吉簡直氣笑:“這幾個月上書參我牝雞司晨的折子不少,民間流行的戲本子我也知道,謝狁你裝什么深情?現(xiàn)在開始怪我不知好歹,不肯珍惜你施舍給我的獨寵,背地里你卻連我的孕肚都不屑摸?!?/br>
    謝狁震驚地看著李化吉。

    那樣子,像是很意外李化吉竟會發(fā)現(xiàn)這點。

    李化吉頃刻明白過來:“六部官員已定,你的政務(wù)相較過去已輕松許多,卻仍夜夜晚歸,就是為了隱瞞這點,是不是?”

    她厲聲詰問:“謝狁,你回答我?!?/br>
    謝狁方才有點慌:“我不是不屑摸,也不是裝,我確實心悅你,只是我……”

    他很難跟李化吉去承認(rèn)他并不喜歡這個孩子。

    這個拼命地吸食李化吉的養(yǎng)分,讓她變得憔悴的孩子。

    可是這種話是不能對李化吉講的,她生長于一個美滿的家庭,她不能理解這樣的不喜歡,也會因此更加厭惡他。

    謝狁不說,卻讓李化吉更確信了這個誤會:“你說啊,你怎么不說了?當(dāng)時是你非要這個孩子的,我并不想要他,是你執(zhí)意要將他帶到這個世界來,你現(xiàn)在卻不喜歡他,你要他怎么辦?”

    一個孩子,不得母親的期待,也沒有父親的喜愛,這個孩子該怎么活下去呢?

    李化吉突然感覺到一陣莫大的悲哀。

    她咬咬牙:“我去問太醫(yī),七個月的孩子,還能不能打?!?/br>
    謝狁急了:“你說什么?你別沖動,你這樣和找死有什么區(qū)別?”

    李化吉道:“那也是你害的?!?/br>
    謝狁深吸一口氣,拽著李化吉的手收緊,不叫她掙脫一分道:“我沒有不喜歡他,既是你的孩子,我會努力待他好。”

    李化吉聽到這話,覺得心力憔悴:“謝狁,你不覺得你這話很矛盾嗎?你若當(dāng)真喜歡他,對他好這件事還需要你努力?你能不能別騙我了?!?/br>